《绝妙契合》塔隐

46、第 46 章

　　魏志远一倒，妙音在学校的政治气候就变了。
　　彻底平了一次反。

　　她和妈妈接到各种渠道的采访要求。
　　媒体、网红到处打洞，想钻到她们身边，第一时间拿到“受害人”的心声。为了这一波流量，甚至不惜混入云大堵人。

　　有直播平台邀她入驻。有电视台想做专访。
　　就连“心归”的王经理也打电话来贺喜。“孟二小姐说，以前委屈你了。那首词她还是想用你的。你回来唱吧，保你能大红大紫。”

　　感觉好像成了冷宫里出来的小主。

　　妙音一一谢绝了。
　　作为一个不上进的无志青年，她只想苟在非主流的边缘。把学位证捞到手，就回家开面包店去了。哪管它流量不流量。

　　可是，这一份半出世的心总不被理解。
　　人们不肯叫她待在岸上凉快。

　　先前疏远了的都开始主动打招呼了。
　　追过她的男孩又在身边出没了，展开了蠢蠢欲动的小动作。有人找她借书，有的要给她打饭。

　　随意一瞅，她就能看到一双单相思的眼睛。
　　这些单相思在前两个月都死了，现在全部死灰复燃。并且，因为她所受的冤屈，各个都想用几倍的痴情弥补她。

　　妙音严重消受不起。

　　这天放学回家，一个瘦小的男生在树荫里堵住她。这人抿着嘴角，眼神里分量很重很重。好像为一些事儿伤筋动骨，折磨透了。

　　他一张嘴就问：“……妙音，魏志远的事是孟觉之操作么？”
　　简直莫名其妙。

　　妙音瞪他好一会，记忆才把这人搜刮出来。
　　他是统计系的李文轩，曾苦大仇深地追求过原身。人是不错的，就是脾气有点驴，喜欢对心上人的一切提建设性的意见。

　　比如不要穿高跟鞋，这样会超出他的海拔。也不准穿丝袜打底裤，显得太放浪。

　　原身明确拒绝过他了。理由是性格不合适。
　　但内心最真实的原因是，他的鼻毛兴盛得让人害怕。

　　李文轩不认为性格不合适。相反两人简直天造地设的互补，般配极了。他单方面表示不接受，经常微信一些糖精话荼毒她：“昨晚又失眠了，卷着被，为你一夜相思。”

　　但是，妈妈出事后的这些日子，他的相思病也和其他人一样不治而愈了。
　　一次也没微信过。

　　今天又出来蹦跶，脸上还带着一丝绿色怨气，好像她怎么负心出轨了似的。妙音简直要笑死了：“同学，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么？”他的嘴抿得死紧。
　　“你是谁呀？”妙音眼神冷峭，“一上来就攀扯关系，户口本拿来瞧瞧！”

　　李文轩被她这模样整懵了。
　　简直有点颤栗。她以前的性子与其说像一朵无刺的玫瑰，其实更像苦菜花。骨子里透着病态的自卑，谁想采撷、揉碎、践踏都没问题似的。

　　现在一下子含刺带露，竟有了名花的风姿。
　　李文轩像被千年狐妖拿住了魂儿，浑身的力气都失去了。妙音哼一声，没好脸地瞪了瞪他，“少来惹我烦！”

　　喻红颜冷若冰霜地路过了。卷起一股习习的小阴风。
　　两人对视一眼，都被对方的脸子弄得严重不适。

　　自打丢掉项链后，喻红颜就彻底拿妙音当贼看了。
　　每次遇上了，都是劈头盖脸的负能量。

　　妙音也不想讨她的好。
　　人活在世上，谁没几个冤家对头呢？

　　但话说回来，那个赃物项链她还没处理呢。
　　藏在家里嫌膈应，找个秘密地方扔掉又有一点贼头贼脑的，心里有失坦荡。悄摸摸地还给原主吧......她又有一点不乐意。

　　这种难以抉择的事不如交给老天安排，赶快把这破事了干净罢了。
　　晚上，妙音抓阄做了决定。

　　一看，天意是要归还回去。
　　她也无话可说了。
　　次日早早就到了学校。先进厕所掐个隐身术，确认镜子里没自己了，便无声无息潜入了女生宿舍。一番辗转，找到了喻红颜住的308室。

　　宿舍的门开着，里头三个人围桌在吃饭。各自举着油条、包子。她一眼认得了左边床上喻红颜的包，拉链十分随意地开着。便悄摸摸放了进去。

　　桌上她舍友在打听闲话：“红颜，听说你家蒋睿啥时候出院啊？”
　　“不知道。”
　　“你不是蒋少奶奶么，咋能不知道呢？”
　　“关你什么事？”红颜不软不硬地说。

　　跟她对话的是一个傻大姐儿，似乎挺享受这种“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交流模式，“嘿嘿”发出了一阵自娱自乐的憨笑。

　　红颜拿纸巾擦一擦饭盒和勺子，不洗就直接盖上了。
　　然后往书包里一塞，接着当场发现了项链盒子。红颜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僵硬在那里。脸肉眼可见地涨得通红。

　　傻大姐拿粗俗的话调侃她：“红颜，你咋了，不小心拉在裤子里啦？”
　　红颜受够了似的一眼递过去，冰冷地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妙音悄悄地走了，再没往下瞧。她为摆脱一件赃物感到浑身轻松。至于红颜怎样演绎，随便！她可以认为是小偷还回去的；也可以认为是她自己疏忽了。

　　反正和闻妙音没关系了。
　　没给她扔河里就算不错啦。

　　然而，事情还是给她想简单了。当再次和红颜碰面时，人家的敌意一点没有减少。反而增殖了。不管东西丢没丢，妙音都得是一个小偷。

　　小偷是不配拥有生存空间的。
　　喻红颜鲜明地亮出了这一态度。

　　这位主舞义正词严地要求闻妙音必须去跳替补。“要我领舞可以，我的身后不能站着人品有问题的人。”她冷淡的俏脸上写满了道德洁癖。

　　一时，妙音也对主舞大为震撼。
　　东西都完璧归赵了还借题发挥。心思歪到阴沟沟里了！要不是天意安排，才不高兴还给你呢！

　　妙音也有些心灰意懒，干脆就跑到替补区自己瞎比划去了。反正以后也不靠这一行当吃饭，纯粹就图混个学分，替补就替补呗！

　　跳替补的妙音也在发光。

　　“瞎比划”的舞姿浑然天成，一枝独秀。乔敏瞧在眼里不免觉得可惜了。心里曾闪过一个疯狂的灵感：让她跳主舞也行！

　　但是，高度的政治素养让她赶紧把这危险的念头掐灭了。不能玩出格的啊，蒋睿答应了要赞助二十万，让舞蹈队升一升级。

　　现在甲方还在医院，就把人家的女友换掉还怎么混？
　　还没到卸磨杀驴的时候呢。

　　为了这二十万，乔敏愿意当个瞎子。

　　可是事情到这一步，还没有太平。

　　没过两天，红颜又给了她一个最新暗示：如果继续让闻妙音留这儿，赞助就没法落实。作出这暗示时红颜是优雅的，也是强势的。具足了阔少奶奶的底气。

　　乔敏不想服从都没办法啊。
　　她私下打圆场，劝了劝红颜小祖宗：“既然偷东西的事没证据，就拿她当一个屁放了吧。大家同学一场，也没必要撕破脸。你说是不是？”

　　红颜不肯。她对别人都很懂事，很知礼，唯独对闻妙音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我办不到。我就是跟她不合拍。你就当八字相冲吧。”

　　事实上，现在整个舞蹈队都和闻妙音八字相冲。
　　她在政治大环境上平反了，在这团队内部，还是格格不入。

　　这些日子以来，不停有人阴阳怪气的：“人家一身媚骨，妲己也没这段数呢！跳替补可惜了。”
　　“你也太抬举她了。身上的哈味儿重得像老民工，还妲己呢。哈哈哈……”

　　乔敏听着群众的声音，心里就动摇上了：一人跟她不对付，可能是双方都有问题。整个团队都不对付，说明什么？
　　但凡有一个优点，会所有人都瞧你不顺眼吗？

　　倘若打一开始她就这么出挑，大家或许都会崇拜和追捧。可以前的她不但泯然于众人，还一身贱骨头，就连对扫地阿姨都很谄媚。

　　她这么个人，凭什么沾上孟觉之？
　　作为队长，乔敏向来是一碗水端平的，但这次屁股也坐不正了。她想这个事要重视起来。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掉一锅好粥。

　　到了周五时，乔敏还是对妙音把话挑明了。张嘴时是沉痛的。你能听出她经过了何等惨烈的天人交战才下了这样无奈的决定。

　　“小闻，接下来我说的事，并不是针对你个人的。”
　　“什么事？”

　　乔敏为难地停顿着，悲天悯人地尬笑一下。
　　“……其实，有好几个人反映你的风格比较软，跳不出刚柔并济的感觉。为了整体的效果，这次你就别上了吧。”

　　妙音说：“哪些人反映的？”
　　“具体就不点名了。”乔敏的手在身前划拉着，竭力地刨挖着一个合适的措辞，“你力量上再加强一下吧，啊？”

　　妙音幽怨地嘟起了脸，不服气地掉出一个“哼”。“我都跳替补了，还要往哪儿退？我不同意！”

　　乔敏的脸冷了三分。再开口时就有了“掌权者”的硬气。“你不同意也没用。就这样定了，艺术节你不上了。”接着又说，“这段时间的训练也停一停，不必来了。”

　　妙音问：“那我艺术表现的四个学分怎么算？”
　　乔敏耷着眼，敷衍地说，“可以在校外找一找舞台嘛。实在不行，大街上搭个台子耍一耍，学校不会跟你较真的啰。”

　　她眼睛不看人，收拾东西走了。

　　妙音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发现自己竟懒得生气。不跳就不跳呗。你们不要我，我也瞧不上你们。不来这地方最好，不用受负能量荼毒了。

　　可是用什么借口不好，偏偏要说她跳不出刚柔并济。
　　未免太埋汰人了.......

　　她不要太“刚柔并济”！

　　还有两个星期这学期就结束了。
　　上哪儿去找舞台做“艺术表现”呢？好歹得交一份成绩单上去啊。

　　晚上回去，妙音把网上舞蹈相关的招聘横扫了一遍。机会还是不少的：市剧团在为大型舞剧“云宫”招募汉唐风的舞者；
　　艺术酒吧常年招聘舞者......
　　某剧组急招一名舞蹈替身。要求能做高难、华丽的动作。

　　妙音一条一条地琢磨，一条一条地过筛。都不是很满意。她倾向于只干一锤子买卖，长期合同工就不考虑了。

　　实在聘不上，就去婚庆公司找个机会吧！厚着脸在人家婚宴上跳一段，成绩单不就有了？还是免费的呢，人家总不会不要。

　　白总如幽灵一般出现了，冷嗖嗖的风扑了她一脸。“小姐，这事儿你应该吩咐我来处理。不然我这随从一天到晚没正事儿干。”

　　妙音“呃”了一声，转身瞧着他。
　　家里有个无所不知的小如意，真叫人没办法。啥鸡毛蒜皮的事儿都瞒不过他们。“总裁大人，你公司里没正经事可干吗？”

　　“您的事才是我的正经事。”他表情酷酷地说。

　　“哎，好吧。你帮我找一家婚庆公司。就说有谁家结婚的，我愿意免费献舞。”她挤一挤眼睛，狡猾地说，“你可以适当吹一吹牛，就说我跳得很棒。”

　　白总眼波轻漾，传达了一丝笑的意思：“放心。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您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