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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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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公卓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突然发现，他一直守护着的小孩，已经这么高了。
曾经只能维持表面镇定站在众人之前，明明自己同样弱小，同样需要保护，却敢于站在别人之前的莫忱，如今已能挟着强大实力带来的自信站在他的身前。
保护他。
公卓勉力抬头，看着视野模糊中的莫忱，曾经那个有些拘谨有些面瘫的小孩，是怎么长成如今这样……
修仙界有名的话唠的。
公卓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莫忱还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童，迈着小短腿勉力跟在他不近人情的师父身后，明明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却已经被他师父教养出了属于剑修的面瘫与刻板。
那个冷冰冰只知道自己迈着一模一样的大步子的剑修师父停在公卓面前，公卓先叫了一句师兄，那人才点点头，旋即又皱了下眉，不满于不知为何有些呆愣的徒弟。
于是他伸手将自己的小徒弟轻轻拉到身前。
公卓低头看他，他也抬头看公卓。
然后小童便一板一眼的做礼，模仿着他师父平板的语气道：“弟子莫忱，见过师叔。”
（二）
当年他和小莫忱说过什么呢？
公卓用力去想，可惜他受的伤太重，脑子里一片蒙蒙。
然后他又看了看站在他前方，为了保护他正和魔族打的如火如荼的莫忱。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那是尚且骄傲的自己说的一句很有些张狂的话。
“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可我若是退了，还有谁比我高呢。”
这正好便是第一次见莫忱时他曾说过的话。
公卓忍着全身的疼痛，自嘲的笑了笑。当年魔族蠢蠢欲动，已经发生好几起越过结界骚扰凡人的事故，他师兄和他说起此事，他便这样答了。
当年他也确实做了，打退那些魔族并且立下威名，使魔族安分了好一段时间。
不过如今，已有更高的人站在自己身前，那个人是自己的师侄。
是漫漫修仙长路上他不自觉为之沉沦的人。
（三）
公卓脑子里已经开始出现一些杂乱的回忆了。
而其中最清晰的便是莫忱小时候去过的一次大比，也是公卓为之停驻目光的开始。
当年的莫忱纵然已经表现出他的天赋，可毕竟修行日短，修为尚浅，而那次大比不应有的高阶妖兽突然有组织的出现在大比的森林之中。
这是魔族干的事。
公卓第一时间便知道，但他同时还知道莫忱处境危险。
但是他选择先去解决那些魔族。
因为解决魔族才是根本，他不能因为莫忱是自己师侄便放天下于不顾。
等他赶回来救莫忱时，他原以为遇见高阶妖兽后可能会有的惨烈场景并没有出现。
因为有莫忱。
公卓想，他当时做了些什么呢？
——自负能应付一切的躲在一旁，想着观察莫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莫忱确实没让他失望，哪怕莫忱和他身后的小孩儿们同样需要保护，需要躲在强者身后，哪怕他身后还有只为保全自己而不肯站出来实力却比莫忱强的人，可莫忱依然选择站在众人身前。
以及，表面上看十分冷静镇定。
可惜公卓还是过于自信了。
莫忱确实站出来了，可他也确实只是个弱者。哪怕莫忱再怎样强作镇定，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莫忱只能艰难的多撑一小会儿。
莫忱受伤的时候，公卓没有救，因为他知道，哪怕是普通历练也不可能从来毫发无损。
莫忱倒下的时候，公卓没有救，因为他发现，这个小孩儿的潜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想知道莫忱能发掘自己的潜力到什么地步。
莫忱受重伤的时候，公卓没有来得及救。
好在，公卓最终救下了重伤的莫忱，并且因为心虚，在打退妖兽后第一次细心照顾别人，照顾莫忱。
小莫忱的眼睛都亮了。
看得公卓更加心虚。
可小莫忱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属于小孩子的示弱的语言，有的仅仅是从未细心照顾别人的公卓笨手笨脚弄疼他时的低声吸气。
（四）
公卓不得不承认，莫忱的天资很好，天才中的天才。可他关注莫忱却不仅仅是因为莫忱的天赋，或者说，他关注莫忱更多的是单纯的对于莫忱这个人的喜爱。
公卓喜欢的是那个站在人群之前，坚强的小孩，坚强的让人心疼的小孩。
公卓怜爱的是那个哪怕已经很痛却依旧能在他询问时，忍着痛强笑对他道：“谢谢师叔，莫忱不疼。”
（五）
公卓作为当今天下第一人……快死了的天下第一人，曾经也是名满天下的一代天才。
可天才是会变旧变老的。
作为天才，越是往高处，越是会发现身边的人与自己同样是天才，因为只有天才才能走到高处。
但能继续往高处的便是天才里的天才。
于是公卓渐渐的变为普通人。
可公卓不仅仅是喜欢上了师侄莫忱，更是喜欢上了真正能飞升成仙的天才莫忱。
于是那本就难道与外人的感情便愈发卑微而不可肖想。
（六）
也许是公卓的赫赫威名，自那次大比出事之后，小莫忱便经常来向师叔请教剑法。
莫忱那个冷硬的师父有一次突然和公卓开了玩笑，面无表情道：“我都已经好久没听到莫忱喊我师尊了。”
公卓忍下吐槽的欲望，同样面无表情的……尬聊。
而莫忱也在公卓这里渐渐的活泼起来，连带着多起来的还有他的话。
“师叔，今日饭堂里的菜有红烧肉，做的可香，可惜不让带出饭堂，我也想给师叔尝尝。”
“师叔，我不想辟谷，辟谷了就没有理由再去饭堂吃了。那么多好吃的，人生在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师叔，我近日学了新剑法，我练给师叔看。”
“师叔，我要出去做宗门任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师叔会不会想我？”
……
“我已经辟谷了。”
“……”
“好。”
“这些法器你拿着，还有符箓，注意安全……莫堕了宗门名声。”
虽然话多了点，可公卓还是会认真的去听。
若非是那次魔族潜入宗门内部掳走了莫忱想要威胁公卓，公卓也许会迟钝的，永远不会发现他对莫忱的感情已经不单单是师叔与师侄了。
魔族想的很好，可他们也确实想对了。
公卓确实被威胁到了。
可公卓拼着万剑穿心，拼着满身上下几十道消不下的疤，硬是从魔族的陷阱中救出了莫忱。
魔族不好受，公卓也元气大伤。
公卓原本是因为上一次没能及时救下莫忱而心虚，可到最后，在救回莫忱，而自己因伤势过重昏迷数月，公卓在醒过来后，未经思考，第一句话便已说了出来。
“莫忱呢？”
莫忱呢……？
说出这句后，公卓自己都愣了愣，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回想着初听莫忱被掳时的心悸，回想着促使自己义无反顾的独闯陷阱的心情，回想着万剑穿心时没有丝毫退意的自己，回想着昏迷时意识受到的各种冰寒炙烤以及痛苦挣扎，回想着支撑自己没有放弃并且最终醒过来的信念。
不就是莫忱吗。
（七）
可哪怕公卓的感情有多深刻浓烈，公卓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刚开始是没有说。
后来是说不出口。
不仅仅是因为师叔师侄，还有天才与凡人间的距离。
（八）
公卓也许做不到像莫忱一样肆意大笑，但他可以将自己最温暖的微笑尽可能的多送予莫忱。
公卓也许做不到像女子一样温柔体贴，但他可以将自己所有的细心照顾全部只给莫忱。
可以说，公卓在喜欢上莫忱后的所有温度都只留给了莫忱。
毕竟公卓作为一个难以摆脱冰冷的剑修，他原本的温度便不多。
他想给他所有的，最好的。
并且他做到了。
（九）
魔族被打败了，莫忱没有理会魔族尸体，只身形微微一晃，很快稳住自己，便向着公卓飞速赶来。
公卓最后看了一眼莫忱，他想，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
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
（十）
……
“师叔，你还记得吗？当年我刚拜师，师父带我去找你，你曾说，‘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可若是我退了，还有谁比我高呢。’”
公卓想，是啊，他也曾这样的年少轻狂。
“师叔，当年比赛前你曾对我说‘不要丢了剑修的脸’，我一直记得，所以我才挡在众人之前，只是想有一天也能站在师叔之前。”
公卓笑自己，原来你一直这么想的。
“师叔，你总是站在别人前面，从不考虑自己是否需要保护，师叔，你总是在为别人，为什么，不考虑下自己呢……”
公卓想，他不站在前面，后面的不就是莫忱了吗。
“师叔，我说了这么多，你可不可以再多看我几眼啊……”
公卓想，平时话那么多的莫忱，他也没少看。
“师叔，你醒醒啊……”
公卓想，他就算醒来，估计也是到了黄泉路上了。
公卓还想……
“师叔，我心悦你啊……”这一声似诉似叹，轻轻的，似幻觉一般……
公卓却知道这不是幻觉。
如同犯困的人突然惊醒，公卓此刻是如此的清醒。
一瞬间，他似乎被数百双从忘川河中伸出的鬼手拖拽着要拉进忘川河中呛上几口忘川水忘尽世间事，可这一次他却不肯任由那些鬼手施为，他挣扎着，浑身上下似挂了数百人的重量，压着他，要拖他入万劫不复，脑子甚至因为反抗死亡而好似被重锤一下下狠命砸着，又好似有数不清的银针刺透他的身体。
他不知为何的知道着，如果他放弃挣扎着重回世间，这一切的痛苦都将放过他，甚至让他好过让他舒坦。
可他不愿。
那一声似假象的低叹，就像是这昏暗世间的一豆灯火。
哪怕挣扎的如此卑微，他却依旧要狼狈的追逐着。
“师叔，我想让你多看看我。”
“师叔，我也想挡在你前面。”
“师叔，我也想，保护你啊。”
“师叔，我心悦你啊。”
“我……也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