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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林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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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靖远指尖轻轻揉着黄仙小小的脑袋:“我很好奇。您不难过吗?”
黄仙微微眯着眼睛,显得很享受。听到这句话时,它晃了晃尾巴:“最开始的宿主过世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难过。虽然享受着一家子的供奉,但附身的就那一个,感受着她的内心,明白她所有的情绪,与她朝夕相对,即使是妖,也难免要生出感情来。
但是,她毕竟是人,且不说那些即便是黄仙也无法预测到的灾祸,纵然她一生平顺,终究还有老去死去的时候。这是天道伦常,谁也改变不了。
当这样的经历多了,就渐渐麻木了,不会再去思考为什么人会死去,为什么只能看着她们走向同一个归宿。
许靖远又问:“那么,为什么那么想见高阳呢?”
黄仙抬着小脑袋:“她是新一任宿主。”
很现实。保家仙的能力,与享受的供奉有关。没有宿主的时候,它们就无法为人预测吉凶,也就得不到人类的信仰。
“高阳没有得到正经的教导。”黄仙叹了口气,“我早同素芳说过这事,想让高阳成为我的宿主。但她觉得高阳还没觉醒,她想让高阳享受作为正常人的人生,等到她觉醒后,再告诉她这些事,让她自己来决定。”
许靖远点点头。他觉得这是正常人类的思维,也是一个母亲的满腔爱意。
“但是她那个妹妹,从小就坏心眼多。”黄仙在许靖远腿上绕圈圈,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引得旁边两个小孩儿的眼睛闪闪发亮,只想伸出手去摸一摸。
林家因为血脉的特殊,事实上每代觉醒的人都不少。但最终决定谁作为宿主的,是保家仙。因为觉醒的都是女子,所以也有不成文的规矩,一旦被保家仙选为宿主,便要将姓氏改为林。
林素芳这代,姐妹众多,觉醒的有不少,最终保家仙却只选择了她。与她一母同胞的妹妹觉得不服气,暗地里总耍些小手段,还将原本的父姓改为林,心思可见一斑。
林素芳自觉妹妹的灵力与自己不相上下,又从小疼爱她,不知不觉就对她产生了愧疚感。即使黄仙同她说过妹妹私下的行动,她也不放在心上,只说是小孩子一时想不通,长大了就好。
等两人都长大成.人,林素芳又嫁人生女,林素芬果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时不时上门同姐姐聊天,一起出去玩,亲密无间,就似一对真正相亲相爱的姐妹。林素芳自然高兴得不行,以为妹妹终于懂事,更不会对她起半点疑心。
“人真是太复杂了。”黄仙甩着尾巴感叹,“其实素芳未必不知道林素芬的心思,可是她宁愿用自己去揣度别人,自己是君子,别人也是君子。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它一直在桃符里,自然能听到许靖远等人对这事的猜测。不同于许靖远等人的猜疑,它十分肯定必然是林素芬下的手。
林素芬大约是装得太久了,不耐烦了,最初想要保家仙的心思变了质,一心想要姐姐和外甥女的性命,连保家仙也在她仇视的范围内,从她当初想掰断桃符就能看出来。杀人犯法,但若借用妖鬼之手,就什么也查探不出来。这才费尽心思布置了这么一个局。
它们妖怪本身对于亲缘就淡漠,尤其像它这种自幼就有灵智的,在兄弟姐妹中就格格不入,等它成了精,它们早不知道过了多少次轮回了,因而对于林素芳所谓的姐妹情,它是无法理解的。
吴兴德在一旁笑了起来:“虽然说是太复杂,但也是因为这复杂,才让你流连不去,不是吗?”
黄仙哼了一声,不理他:“小子,怎样?要帮我吗?”
“我只是个实习道士。”许靖远说,“按规定,我是不能单独行动的。”
黄仙也是知道这事的:“你们那个协会也是奇怪,考试这玩意儿是针对普通道士,像你这种天才应该破格录用才是吧?”
许靖远猝不及防被夸,顿时有些飘飘然:“大仙说的没错,都是那些人没眼光。”
“咳。”吴兴德咳嗽一声,许靖远连忙收敛表情。
“那你找个正式道士陪着你一起。”
许靖远一顿。整个黎阳观就这么大,正式道士也就他师伯和师兄。师伯是不可能了,师兄……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师兄一整个管家,轻易离不开太久。
有陪着他出门降妖的机会,吴明越可能更想在家补衣服。人高马大的师兄捏着小小的针缝衣服的场景实在给许靖远留下太深的印象了。
许靖远想了想:“我觉得,短时间内高阳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件事情的关键,还是在那枚桃符上。”
“如果能知道那枚桃符从哪来的,再顺藤摸瓜,把威胁高阳安全的根源斩断,剩下的就好操作了。”
吴兴德和吴明越都点头,对于这思路表示了赞同。黄仙也想了想,点着小脑袋:“那我就先去盯着那桃符。”
保家仙在桃符里将养了些时日,出来时也拜了黎阳真人,又加上今夜月华正好,它的力量得了不少恢复。
“也是我不小心着了道。”小小的黄鼬直起身子,两个小前爪合拢在一起,对着月亮拜了拜,“有个凶家伙要对素芳不利,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解决掉。林素芬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趁隙而入。哼。肯定是张贵告诉她的。”
这只黄仙是对灾祸比较敏锐的妖怪,它察觉到了林素芳将有劫难,但它以为是那个凶怪引起的,却不料真正的劫难来自林素芳的亲人。
——想到此处,它突然奇怪。怎么会那么巧?又或者说,那只凶怪,是不是也是林素芬计划里的一环?
月华如流水,笼罩这座渐渐熄了灯光的城市。小小一只黄鼬立在屋脊翘起的燕尾,虔诚地叩拜。
桐市人将月神称为月娘,她倾泻的月光,是对精怪的馈赠。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两个小孩子就牵着手往六小走去。离得太近,加上两个小孩又都是懂事的,吴明越就很放心地让他们自己去上学了。
黄仙昨夜并没有回到桃符里,早上起来也并未见到它。许靖远知道它是去盯着张贵了——那桃符应该还挂在张贵的车上。
许靖远依旧在大殿里翻自己的学习教材。不考数学的话,可真是轻松了不少。
吴兴德从他跟前走过,探头看见他在翻《黄帝内经》:“学得如何?”
“还好。”许靖远回他,“理论上是通的,不过可没那个能力真去治人。”
吴兴德道:“医道不分家,你还要多加学习。”
想了想又说:“咱们观里有个精通医术的,眼下去中京参加交流会了。等她回来,让她多给你指导指导。”
许靖远这么些日子可没听说道观里还有其他人,不由有些惊讶。吴兴德却没有解释的打算,刚好有个香客抽了根签来求解,他就一手接签,一手背在身后,走到一旁给人解签去了。
中午俩孩子回来吃饭。饭桌上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事情,极为兴奋。吴明越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人敲了一把手背,这才把人给制住。
如此过了三五日,而这期间,黄仙一直不见踪影。
吴兴德算了一卦,说是无事,许靖远也就放下心来。
第六天正好是周末。
许靖远如今是黎阳观起得最早的。他修习的那套武术与黎阳观不同,更为复杂,并且这么多年也都习惯早起了。
他打开大门——一道黄影突然窜入。
要不是那妖力比较熟悉,他差点要祭出符篆了。
“黄仙?”许靖远看着明显萎靡了不少的保家仙。它身上的毛色都黯淡了,豆大的小眼里盛满惊恐。
“是神力。”保家仙的声音有些尖利,“那枚桃符上的力量,是神力。”
所谓神力,自然与神仙有关。
许靖远诧异:“不可能,我没在上头发现神力。”
保家仙显然很笃定:“我差点被它伤到。是神力,绝对不会有错的,并且就是神荼的力量。”
“神荼之力在于驱逐恶鬼,你虽是妖,却是不曾为恶的保家仙,怎么可能被神荼之力伤到?”许靖远仍然不信。
保家仙这会也有点迷惑了。许靖远的说法并没有错。关于神荼郁垒,一说两人是鬼域的看门人,又一说两人是东方鬼帝。但不论哪种说法,这两位都是驱逐恶鬼的神灵,是不可能对保家仙出手的。
“如果是真的神力,那么即使当时不被我所察觉,也不可能差点让我迷失。”许靖远沉吟,“这太奇怪了。那桃符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又在心里反复描摹那枚桃符的样子。
“你曾见林素芬刻过那样的桃符吗?”他问保家仙。
“没有。”保家仙摇摇头,“她刻的桃符和素芳差不多,只是上面的灵力不一样罢了。”
“就像你栖身的那枚?”
黄仙点头。
许靖远左思右想,甚至将旧符掏出来看。
“若要说不同……”他的目光落在旧符背面的郁垒雕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