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婚》简梨

24、28岁-下

　　林莉讲了一遍追尾的经过，抱怨道：“追尾本来就是后车的责任，除非前车故意别车、违反交规。这事儿认真理论起来，那个急刹车的蓝宝马有百分之五十的错，我车距太近、又没刹住，承担百分之五十，人家大众车主是没错的啊！我下车就陪笑脸，说三十块钱也知道不可能，就是留着退一步的余地呢！人家也是通情达理的，知道这事儿不能全怪我。今天如果是个不讲道理讹人的，让我给他车后面全补一遍漆也站的住脚。”

　　“结果他倒好，一下车就开始做主了，生怕我不知道他的能力。一句话就把人家车主惹毛了，报保险，报个鬼！不说时间成本，就为了一两百块钱报一次保险，有意思吗？关键是人家是没错的。真把保险叫来，光手续费就不止两百。”

　　听着林莉抱怨，林玫笑着安抚：“他也许不开车，不知道这些。”

　　“不懂就别瞎插嘴啊！我又不等着他救急救命！围脖抖音上看了几个段子，就以为自己很懂行了。报保险、报保险，遇到讹人的才报保险，这一百块钱能解决的，闹到保险，等着明年涨保费吗？”

　　“淡定，淡定，不就是不懂这些吗？不开车不懂正常的，何必这么小题大做。”

　　“这不是懂不懂行的问题，是以小见大，为人处世、性格人品的问题。”

　　“说到底，你们今天才头一回见面，他懂不懂，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林玫一针见血指明。

　　林莉像被点了穴道一样，突然泄气，再没抱怨宋轶的心思，长叹一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你说得对，是我失了平常心。不过头回见面，别人怎样，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林莉又翻身坐起，看着林玫，认真道：“大约因为是相亲对象吧。我嘴上说着不想找，心里其实也是向往爱情的。我现在经济独立，并不需要谁来给我面包，所以就想要一个灵魂伴侣。灵魂伴侣啊！听说是那种一见面就相互吸引，有很多话题，感觉找回自己遗失的半身……”

　　林玫突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有这么玄乎吗？真是没谈过恋爱的傻白甜才说这种蠢话。大多数爱情都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一见钟情是有，可从外表也能大致判断一个人的基本情况吧。一个知性成熟的人，不会穿粉红色萝莉裙。”

　　“你就笑吧，一会儿说我不懂婚姻，一会儿说我不懂爱情。按照你的说法，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都是比较条件。”

　　“哎呀，不要那么悲观，我这么个婚姻失败的人都没失望呢。人都说爱情就像鬼，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但我想，总有人见过的吧。我虽然暂时没遇到，但我相信世上有爱情的存在。咱们相互勉励，争取都能遇上。”林玫靠在沙发上，用手支着脑袋，三十多岁的人，眼角有微微的皱纹，知性、成熟、温柔、善良，她不该经受这些。

　　“你说男人的审美和女人的什么真的是异次元吗？你这样的好女人，不该经历周皓那样的人渣。”

　　“噗嗤——”林玫又笑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总给我灌鸡汤。对了，说到周皓，他已经出狱了，在圣美上班。”

　　“出来啦？什么时候？圣美是哪家？对，我都忘了，只判了一年多。”林莉一拍脑袋，“他没来骚扰你吧。”

　　“放心，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他不敢的。圣美是一家私人整形医院，就在东区，挺有名气的，公交车站台和地铁口到处都是他家的广告，你应该有印象啊。”

　　“不知道，不关心，没见过。”林莉否认三摇头，“从省医院沦落到整形医院，他的职业生涯算是毁了。”

　　“也不能这么说。在医学上，自然是省医院更具专业性，在业内名声更好。可整形医院来钱啊，我上次碰到他开的路虎呢。他家里上次赔你我赔得差不多了，现在居然开上豪车，可见整形医院来钱。人的追求不一样，有人追求专业进步、自我价值实现，有人追求钱。追求什么都不可耻。”

　　林莉笑着看她姐，真是个圣人，到现在，依旧能够客观评价前夫。不要以为这是容易的事情，事不关己的时候自然可以“理公正”，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偏见之所以叫偏见，就因为它偏颇得不能纠正。

　　“不说他了，只要他不来找麻烦，管他呢！”林莉挥手赶苍蝇，跳过这个话题。

　　“那说你吧。你看不上这个宋轶吧。”

　　“也不是看不上，他有他的优势，只是没留下好的第一印象，没缘分。”林莉委婉道。她也“理公正”评价，不是宋轶不好，而是宋轶不和自己的心意。而在相亲的台面上，没有人会愿意等待一个人成长、改变成自己满意的样子。

　　“行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留着哄妈吧。”林玫幸灾乐祸道：“想想怎么和妈交待吧。”

　　林莉耸肩，还能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晚上，林莉开着电视，一边看平板，一边玩手机，标准的电子产品成/瘾/重度患者。突然，微信跳出了一条未读消息。

　　“你好啊，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林莉定睛一看，今天撞车的车主。林莉想了想，没有回复，先点进了了他的朋友圈。大多是一些旅行风景、健身、聚餐的照片，连“帮朋友转发”的广告都少。看朋友圈还是能看出一个人的基本状态的。他生活得非常健康，很有规律，热爱跑步，工作有很大几率是到处出差。

　　林莉心想，就自己那一年定量五条朋友圈的样子，大约是不能从朋友圈窥视生活状态的。

　　“是啊，你不也没休息。”林莉回了一句，两人有一条没一条的聊了起来。因为是不认识的人，林莉反而很放松，聊到后面有些困了，干脆利落道：“先睡了，晚安。”

　　一点儿没有对认识又不够熟悉的人那样尴尬，生怕伤了别人颜面，说不定双方都等着对方先说再见。

　　第二天，林莉拒绝了宋轶出来吃饭的邀请，大家都是成年人，会明白的。

　　宋轶明白了，所以林莉接到了林妈的咆哮信：“你什么时候辞职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瞒着家里人就把工作辞了，你咋不上天啊！林玫是不是也知道，她自己不嫁人就算了，还撺掇着你把好端端的工作辞了，安的什么心啊！你给我等着，我过来找你！”

　　“来什么来，我走了，不在姐那儿。”林莉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林妈他们这代人，没有子女和自己是单独个体的概念，自己也学着她出口伤人，不就和她一样了吗？“咱们是亲母女，可也终究是两个人，你说话注意一下，谁的心都不是石头。”

　　“我来找你！”林妈砰得一声挂断电话，终究没说什么更难听的话。

　　林莉在自己家里迎来了林爸林妈，林莉把两人让到沙发上坐下，给两人拿了矿泉水。在林莉屋里，是不存在绿茶玻璃杯这种东西的，她的杯子都是卡通、动物造型，就别拿出来碍眼，火上加油了。

　　林爸林妈黑着脸坐在沙发上，冷冷看着林莉，等她自己招供。

　　林莉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坐着，等着两人开口。林莉心里还有隐秘的期待，林爸一向纵容她们姐妹，不像林妈咋咋呼呼，也许林爸能理解她呢？

　　林妈见飞眼刀不起作用，重重一拍茶几：“还不给我说清楚，你怎么辞职啦！”

　　“没啥可说的，在体制内待得不开心，觉得不能实现人生价值，就干脆辞职了。”

　　“你有狗屁的人生价值！”发出这声怒吼的不是林妈，而是一直沉默，一直体贴理解女儿的林爸。“你刚毕业就就了政府机关，十里八乡谁不羡慕你？别看你是个姑娘，比人家儿子都能干！好好的工作不干，不管不顾跑出来，你靠什么过活？你还不找对象，不结婚又没工作，你准备当个二流子吗？”

　　我从你的话里，听出了微妙的重男轻女味道。林莉心里想，嘴上没说，交底道：“我喜欢画画你们可能知道，但我能以画画为生，你们不知道。”

　　林莉准备充分，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三本房产证依次排开：“这本是我工作挣的，这本是我画画挣的，这本是我读研究生的成果。我工作六年的工资全部换成了房子，平时生活费都是画画支的。这是我卖了漫画版权的合同，我靠画画又挣了一套房。而我之所以又这个机会捡漏，是因为我上了研究生。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就是财富，这话说得没错。工作忙，顶着领导的白眼，每次请假上课回来都请同事吃饭，感谢他们帮忙，就这样我还是读完了研究生。这就是成果！”

　　“看，我有能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既然解决了经济压力，解决了后顾之忧，我为什么不能实现人生价值？”

　　林爸林妈面面相觑，拿起房产本子摩挲，难以置信。“你怎么就买三套房了？”林爸林妈人道中年，名下也只有两套房子，一是林爸当初单位分房，一是林妈老家封地房子。

　　“为什么不能呢？”林莉反问一句，“这两套是通过债权拍卖过来的，两年之内不能过户专卖，当然，我也没想着卖。租给比人收租金总行吧~别说我现在还有挣钱的能力，就是我不挣钱了，难道不能靠两套房子的租金维持生活吗？”

　　看着两人被自己震慑住，林莉才和缓了语气，语重心长道：“爸、妈，现在时代不同了。家里蹲不一定是啃老，社会上有太多的机会了。我有一技之长，走到哪里、什么时候都不会饿死。八十年代的时候也有人下海经商，那时候做生意和现在辞职做自由职业差不多吧，人家做生意都能发家致富，怎么我就不能画画呢？”

　　“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你当人人做生意都成大老板了，折在南方的不知道多少。你忘了你姨老爷的小儿子，染了坏毛病回来，这一二十年没见他踪影，你姨老爷和姨姥姥说起一回哭一回！”

　　“我赚钱了啊。”林莉扬着房产证本子笑。

　　“现在说这些车轱辘没用，道理咱们都明白，都会讲，但没用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林莉光棍摊手。

　　林爸林妈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台词，却被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林爸最后问道：“就不能回去上班吗？”

　　“不能，辞职三年内不能在工作所在地从事分管行业工作，五年之内不能报考。等五年过去，我已经超过报考年龄了。”林莉耸肩，欺负他们不懂行，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林爸林妈又相对叹气，林妈希冀问道：“那就相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