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除了我都不是人》又见喜

14、十四只鬼

　　医院，很多人最后的终点。

　　梁清明不时地在走廊看到有穿着病号服的人来来往往，或神情凝重，或惊讶疑惑，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都没有脚。

　　在来来去去的鬼魂中，他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进了抢救室。

　　“王娅……”那个名字卡在了喉咙口里，梁清明看到低着头不语的王乔和何萱花没有反应，才放下心来。

　　柏诚从走廊另一边走来，身上还套着警服：“王智军怎么样了？”

　　“我他妈……”王乔猛地一下站起来就要打柏诚，被何萱花拦住了：“王队！医院不能打架！”

　　柏诚看了眼ICU的灯，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熟练地点上，何萱花冷道：“医院更不允许抽烟。”

　　火光闪了一下，很快就灭掉了。

　　柏诚一言不发地坐在他们几人对面的长椅上，半晌才又不死心地低声问道：“回答我，王智军怎么样了？”

　　梁清明看出来王乔不会理柏诚了，只好没生硬地回答：“还在里面，不知道具体情况。”

　　柏诚看到有人理他，算是松了口气：“这次，我有责任。”

　　“一句有责任就行了？”王乔目光灼灼，神情严肃，“王智军最多算是嫌疑人，别说我们干这行，就是个不干，也应该知道首先要把他当成人。”

　　“我没想到他的病已经这么重了……”

　　王乔闻言一阵讥讽：“是啊，本来是没这么重，可不就是受了这么些打击嘛，市局不能派心理医生出来和他打交道？非让你苦口婆心？柏警官真是全才啊，厉害啊！真麻烦您了，还直接把人送到抢救室来了。”

　　柏诚自知理亏，没有反驳王乔，他的确对王智军的身体关心不够，急于办案。

　　王乔还想说什么，急救室的灯灭了，护士打开门：“谁是王智军的家属？”

　　王乔激动地上前了一步：“他……他没有家属。”

　　护士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没有家属？都急救了家属人呢？没家属你们都是谁啊？”

　　柏诚接过话头：“我们是办案的民警，他是我们的一个嫌疑人。”

　　“啊，他就是那个……我听说了，那行，案件负责人先来签字吧，病人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情况也并不乐观，应该也没太多日子了。”

　　柏诚签好字，看着王智军被推了出来，一边的王乔立刻迎了上去，小跑着送他进病房。

　　梁清明看着柏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有新的证据出现吗？”

　　柏诚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移动病床上，反应了一下，才察觉是梁清明问他，点了点头：“王智军的家里没有发现任何偷窃的财物，他自己的卡里除了退休金也都没有进账，最大的疑点在于医药费，缴纳医药费的人没有固定过，他哪里有那么多朋友？”

　　柏诚说着皱了皱眉：“算了，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反正我还是认为，王智军犯了罪。”

　　梁清明：“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因为……”柏诚顿了顿，朝天花板看了一眼，“我有神谕。”

　　神谕？

　　什么狗屁逻辑，梁清明原本以为柏诚会拿出什么证据打他的脸，却没想到是如此中二的回答。

　　柏诚说完也往病房走去，走廊里只剩下梁清明一人，他在等。

　　果然，很快，王娅娅从急诊室门后出来了。

　　他刚刚就看到她站在那里了，只是在等她自己主动出现。

　　“你在等我。”王娅娅直直地盯着着梁清明的眼睛。

　　“对，我想听听你和王智军的故事。”

　　王娅娅闻言，魂体从有些透明的状态变实，换了一副面孔，在梁清明面前的人变成了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小护士，娇态可掬，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梁清明知道王娅娅是鬼，可真的看到她大变活人时还是吃了一惊，这种能力明显跟他家里那一窝鬼不是一个量级的。

　　如果不是没有影子，他都要信以为真了。

　　“换副面孔和你说，我可能会好受一些。”王娅娅沙哑着声音道，“之前太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说，其实我很高兴，有人愿意相信他，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去证明他没有罪。”

　　之前？
　　果然，他还是忘记了什么。

　　“所谓的连环盗窃案，是我做的。”

　　王娅娅勾了勾唇角：“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我可以变成别人的样子，所以他们甚至短时间根本不会发现自己家的钱丢了，监控也不能拍到身为鬼的我。”

　　梁清明心底有了猜想：“是为了给他治病？”

　　“是。”王娅娅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没有人间的钱，也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烧纸钱给我了，虽然就算有，也没有用。你可能会奇怪，我是个鬼，为什么要帮他，他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梁清明坐得腰板挺直，神情严肃：“你说，我听着。”

　　“我是一个替身鬼。什么是替身鬼你可能不知道，这又说来话长了。”

　　“其实，我不是、更不叫王娅娅，我的名字是丹娘。”

　　“旧时，大概几百年前吧，具体记不得了。我被生我的男人卖给一家大户人家当丫鬟，服侍这户人家的大小姐。其实我不恨他把我卖了，反正在家他也不是打就是骂。大小姐对我还不错，和我年纪相仿，是个很活泼的姑娘，正是爱玩的年纪，总是时不时就溜出去玩儿，那个时候的大家闺秀是不允许频繁跑出去的，为了糊弄老爷，她就会让我扮成她的模样坐在屋子里。”

　　“但是没瞒太久，她实在是太调皮了，有一次到河边玩儿，不小心掉下了水。”

　　丹娘讲述这些事的时候非常的平静，平静到梁清明以为她在编故事，他面前仿佛只是个普通女人。

　　直到她终于变得狰狞。

　　“老爷很宠大小姐，自然是发了怒，他怕大小姐的尸首被小鬼啃，怕她在阴间没人照顾，于是让我换上名贵的丝绸寿衣，下令将我活埋在小姐棺木的旁边，因为符咒影响，如果我的肉身被发现小鬼发现，必将先被啃食。”

　　“你知道活埋是什么滋味儿吗？你知道我明明还有心跳，却再也看不见阳光，直到胸膛里最后一丝空气都被抽离，我用力抓棺材板，把指甲都抓得脱离了手指，嘴里满是血腥和泥土的味道……”

　　“活人入葬，心生怨恨，魂魄承载怨气过重，不入轮回。我变成了一个厉鬼，我拥有了可以成为任何人的能力，我变成老爷的小妾，在他沉溺美色的时候变成我本来的面貌，从此，他就疯了；我变成大小姐的样子，一到晚上穿梭在府邸里，挑家丁幽会，从此以后，人心惶惶，这个宅子再也没有往日的富贵和豪华。”

　　“可我不满足，我爱上了这种变成他人样貌、伪装他人的事情，于是我一次次恶作剧，一次次激发家庭里脆弱的矛盾，看着那些表面恩爱的夫妻爆发矛盾，不欢而散。你看，人的感情多么脆弱啊。”

　　梁清明看着嘴角弯起似乎在炫耀的丹娘，伸出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你笑得太勉强了。”

　　丹娘愣了一下，双手握拳，再次克制自己的情感：“我在人世间飘了很久，从来没有失手过，直到我遇到王智军。”

　　“吸引我的是王智军对他妻子和女儿的执念，我观察了他很久。他会在吃饭的时候放上三双碗筷，吃完饭后自己收拾完，看电视的时候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抱枕，时不时自言自语，会在过年的时候包一个红包，压在另一间卧室的枕头下面。

　　“我不知道这些行为持续了多久，他在外面看起来是那么有朝气，他这种自我沉醉的行为让我心生厌恶。”

　　“于是我变成了他妻子的模样，仿的是遗照里的女人，站在他家楼下。但是他一眼就看穿了。”

　　“他问我，你是谁？为什么要假装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我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只好说我是个善于模仿的杂技艺人，刚好在很久之前看过这个女人的照片，没想到是他的妻子。他信了，让我不要模仿他妻子，他看着难受。”

　　“我不死心，又变成了他女儿的样子。这次他直接问我还要再模仿谁，是不是还能模仿他。”

　　“我摇了摇头，说他太老太丑，王智军就用那混浊的眼球仔细看了看我，笑了，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需不需要送我回家。”

　　“我哪里还有家啊？他似乎看出来了什么，说他刚好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问我愿不愿意住进来，前提是要当他的女儿。”

　　“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同意，只是当时阴差阳错地点了点头，就这样成了他的女儿，成了王娅娅，他的确兑现了承诺，拿我当亲生女儿对待，仿佛我就是真的王娅娅。我偶尔会在他眼中看见怀念与疑惑，但最终却依然变成了一潭死水。那段日子，我很快乐，再也没有变过别人的模样。”

　　“后来，他病了，很严重的病，但他不愿意告诉别人，觉得丢人。我猜到里面可能有我的影响，我是鬼，他是人，终究不能长时间住在一起。于是我很愧疚，为了筹钱，我又开始了之前一直做的事，只不过，之前是为了满足我自己，是恶作剧，如今是为了钱，为了救他。”

　　“也就是说，他不知道你是鬼？但知道你不是真的王娅娅？”

　　“对。我没有告诉他我之前的事，而且还曾经拿出来很多现找的工具给他看。”丹娘低下了头，“虽然我从未恨过我的父亲，但如果我真的有王智军这样一个父亲，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可是市局说，他这次发病的原因是无法接受女儿离世的事实，所以绝食……”

　　丹娘愣住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他……”

　　“他比谁都明白这一切，而且原计划他也快做手术了，这个手术虽然成功率有些低，但也是他唯一的希望，我之前和他说了我来凑钱，让他放宽心准备手术。”

　　梁清明突然想起之前王智军从未弯过的腰板自从被打上嫌疑人的标签后就再也没挺直过。

　　一个身患重病的退伍老兵被打成了犯罪嫌疑人。

　　几天没有出现的“女儿”和女儿承诺的巨款。

　　或许，他真的比谁都渴望洗脱罪名，可也比谁都害怕洗脱罪名。

　　都说局中者迷。
　　可这一次，局里面的人可能看得比局外人还要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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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倒要看看有多少口字旁的字_(:з」∠)_
头疼，还要准备复习考试，大家晚安，早点休息叭。没事儿可以瞅两眼作者专栏和预收文！！
虽然柏诚看着很过分吧_(:з」∠)_但其实他也挺复杂的，我上一章还以为改了一点点没有那么过分了，没想到还是想打他哈哈哈哈
感谢X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