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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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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全的武装是吐蕃境内最强盛的一支,如今大批已经阵亡,主帅身死,吐蕃早就大势已去。肖程领着军队几乎不费力就踏平了大半的国土,穆凉重伤未愈,通常只是倚在床铺边提些建议,多是不可冒进之类。
要说有什么特别玄的,那就是穆凉盯着一纸地图就能猜出敌军的分布和策略,叫人不得不服。
肖程性子直,虽总有些天真,到底也不是傻子,偶尔有些意见不合,他也乖乖听主帅的。如此一路进行的颇为顺利,很快他就把军队驻扎在离吐蕃皇城不远的地方,不再前进了。
大批人员涌入皇城,又缺食少水的,不需几日,皇城就会不攻自破。
果不其然,不出十日,吐蕃王自愿拥立新帝白柏,不再拥有自己的军队。
正式授归降书那天穆凉乘着软轿,人还没出来,脚下先跪倒了一片。
他没穿战甲,只是一身长袍,静默地听旁边的小太监宣读圣旨。吐蕃王不敢抬头,低头把手举的老高去接那纸黄绢。
正要叩谢皇恩之时,自上方传来一个冷淡极了的声音。
“你看看我。”
吐蕃王瑟缩着抬头,那是一张极白净的脸,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他盯着那张脸,突然之间遍体生寒。
这人,分明是传言里早已和白氏姐弟决裂、踪迹难寻的那位少年将军,穆凉。
“你背地里和金军勾结,意图实现包夹之势。只是,你似乎让人当刀使了。就算你们群起而攻之瓜分我朝国土,你以为,你还坐得稳吐蕃的王位吗?国内内忧不断,还来触怒天威,平添笑谈罢了。”穆凉俯下身,贴着吐蕃王的耳侧一字一顿的慢慢地说。
他笑着直起身来,补充说,“你还有最后一个用处。想必此地,金军的眼线不少吧——”
吐蕃王瞪大眼睛看他。
穆凉略微拔高了声音,仍是清清冷冷的,但那声音清晰极了。“我是穆凉,平南夷,攘东席,战北辽的那个穆凉,若是有哪位仍觊觎我朝国土,穆凉奉陪到底。”
他似乎极其笃定,他的这番话,能传进每一个人耳朵里。他是天/朝的剑戟,是天/朝的刀枪。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他永远都是主人手里开疆拓土的利刃。
或者,再说直白一点。他仍是白莫身边的一条鹰犬,叫旁人闻风丧胆的那种。
三言两语之间,叫所有的流言不攻自破。宣誓一般的话语借着周边细作的口,传往周边各国。
吐蕃归降以后,肖程的军队就有了新的驻地,吐蕃地方不大,但是极为富庶。除了所有皇室都将被带入京城以外,旁的人依旧是和从前一样。说到底改朝换代是上层社会的事,对于自力更生的底层人员来说,没什么好在意的。
至于先前遭到伏击的龙门天险也的确是由第三方势力割据,不过倒也不是什么旁人,是白柏派来的几队精兵。他真的做足了打算,这队人制造混乱,迫使吐蕃出兵,甚至料想到若穆凉不能顺利攻陷吐蕃,借着天险地势推进边界也是一条明路,只是可惜差点和穆凉派去的队伍打了起来。
诏穆凉回京的圣旨到的也很快,他比押解吐蕃皇室的部队更先启程,一路停停走走的,比他们还晚上几日才到京城。
先前的每一次打了胜仗班师回朝,都是满路的人,满地的花,震天的欢呼。这是头一回,打了胜仗,却没人迎接。
京城里这些年风言风语的太多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嘴里成了什么模样。
好在他不是个在意名誉地位的人,进城以后他牵着马慢慢的走,当瞧见那个熟悉的人影的时候,他的心底还是不自觉的一软。
她长发高束,不是常梳的发髻,连身上也没有穿那耀眼的黄色服饰,而是碧蓝色,衬的她愈发肤白如雪。
“走,我带你尝尝京城的馆子。”
白莫扯着穆凉的袖子,就往熟悉的店铺里钻。
穆凉显得就有些拘谨了,他其实从未好好逛过皇城,他要么在打仗,要么就在皇宫里,下馆子?头一回。
白莫点了几个菜,店小二勤快的记下了。她把身上的衣服捋了捋,“好不好看?”
穆凉点点头,耳畔不自觉的红了。
“茜桃挑的,她说这个衬我。”白莫笑,眼里的情绪小心翼翼的。
穆凉偏过头,不再看了。
“你回来得太晚了,年都过完了。”白莫搓搓手,往手心里呵气让自己暖呵一点。
穆凉脊背挺得很直,一分歪斜都没有。他知道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平日里对敌对友都牙尖嘴利的模样半分也不剩,只有藏在袖口里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滑腻腻的。
白莫见他拘谨的样子,隐隐有些失落,不断搓动的手也停了下来,她也乖乖坐好,不再说什么了,连最后那点笑容都收敛了尽。
本是皇宫里都少有的新鲜菜样,两个人吃着都索然无味。不知怎么,喉咙还有些涩。
穆凉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摁在桌上站起身。白莫抬头看他,他含含糊糊的解释一句,“我出去一下。”
竟真的走了出去。
白莫拨弄着烧的软烂的茄子,脸上挂着一丝苦笑。“你就是管不住自己…这么殷勤笨死了…”
穆凉出了门就左顾右盼,找了许久才进了家不大的店面。
他仰头找了找,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某样东西。
那商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出了一个穆凉负担不起的数字。瞧着他面上染上一丝窘迫,那商贩极为慈悲似的,“我看您诚心想要,那个瞧着也值些银子,不如——”
穆凉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视线里只有那枚棱角都磕崩了的翡翠。他攥紧了,口吻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惊慌,“这个不行。”
“那您可得备上足够的银子,不然我还当您是到这皇城根底下耍无赖的呢。”
穆凉颠颠身上的钱袋,那里面的银子要差上一半。
“不然,您就换个便宜点的,就比如这个,看着也不比那个次。”
穆凉看了看,迟疑着摇了摇头。
他纠结了好一会,才把腰间的翡翠取了下来,递出去的时候还有些不舍。
那商贩乐了。
他不放心的叮嘱道,“我很快就回来赎它的,你等我来赎它。”那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得嘞。”
白莫一直戳着一块茄子泄愤,嘴上止不住的咒骂那个没立场的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一块巨大的阴影笼了上来,她抬头去瞧,什么东西正好蒙在她脸上。
一时之间她脑中飞过了无数道可能,是什么人?是知晓她的身份,还是巧合?她伸手想拨开脸上的屏障,才一抓住,那手感却好像极为柔软。
她把那东西取下来,竟是一件大氅。雪白雪白的,民间居然还有这样好的手艺。她爱不释手的蹭着,穆凉也已经在她对面坐好了。
“你是去买这个了呀?”
“天冷。”穆凉有些局促地说道。
白莫依言把大氅裹在身上,心里忍不住好笑。他是看她一直在搓手手,就发现她冷了吗。
“特别特别暖。”她托腮,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脸上的笑意极为明朗。
冬天日头太短,两个人没来得及好好逛逛京城,大雪就压着天色降下来了。怕被大雪打湿,穆凉把白莫搂在怀里策马而行,幸而京城里行人不多,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公主府。
下马的时候抖落了一身的雪,穆凉的外袍上都有些湿印。白莫叮嘱他注意身体,还叫人备了姜茶暖身。
之后的两日雪未停,皇上也没命他进宫,穆凉忙里偷闲的去找了两回那个商贩,不过许是大雪封路,念着人少,连生意都不做了。
穆凉不得已把这事搁置下来,雪刚一停,皇上就叫他进宫述职去了。
说是述职,其实也不尽然。不仅白莫在场,白柏更是一副你早就是我姐夫了的样子。
大体的事物肖程早已经来信说过了,穆凉也不过是陪着分析此战利弊得失罢了。
说着说着,白柏的注意力就偏到别的什么东西上去了。
“既然战局初定,爱卿和皇姐的婚事什么时候提上日程啊?”
“末将…”穆凉面露难色,白莫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些什么,神情冷了两分。
“这可是朕亲自赐婚,哪有由着你推脱的道理?”白柏见白莫低下头去,心中就更急切了,说出来的话都极为生硬。
穆凉没说话,神情平平淡淡的,只有低垂的眼睫轻轻颤了两下。
“这事我替你们定下了,有要抗旨的吗?”白柏拔高了声音,隐约带了些震怒的前兆。他瞧穆凉这幅不情不愿的样子就来气。
他皇姐哪里不好了,不仅生的好看又聪颖,性子也好,又对他一往而深的。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和好的,但自打穆凉回京,似乎就全是皇姐围着他转,讨好他区区一个下人!
啧,让人干着急。
当然,他气的时候,也全然忘了那个百般讨好傅杞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