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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深宫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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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发现,凤皇只是少年的名字,那并不意味着,他是一只鸟。
这个事实让我无比的沮丧,但是当我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叫青鸟和孔雀的人之后,心里就平衡多了。
自从被凤皇收养,我终于不必再凄凄惶惶四下里找食物和住处,但是悲哀的是,这个叫凤皇儿的少年,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认定我是一只走错了路的山鸡。
……什么叫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这完全是对我们凤凰一族的侮辱,他难道不觉得,一只山鸡会说话很奇怪吗?他不以为然地回答我说:无论什么鸟会说话都很奇怪。
好吧,看在救命之恩上,本鸟不与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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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住在一个很大的宫殿里,一个人。
宫殿里空旷,看起来就格外的大,宫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白日只觉得干净明澈,到夜里却闪闪发光,仿佛是一颗一颗的星子连缀,明如白昼,莹若琉璃,又以厚的丝绒铺地,人行于上,恍然无声,殿角偏又挂着铃,许是贝壳,也有珍珠,风过去的时候,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就衬得宫里格外静,静如废墟。
庭院里种着海棠和芭蕉,花红如霞,叶碧如玉,春天里被雨水一冲,连雨水都染上那种鲜妍润泽的色彩,缤纷如画;远一点藤架廊桥,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迤逦铺陈;再远就是梧桐和青竹了,梧桐疏朗,青竹森森,郁然成林,雨时沥沥,风过萧萧,仿佛传自亘古的吟唱和叹息。
据说凤皇爱静,这偌大的宫殿才没有什么活物,比如鸡鸭鱼之类的,闲闲几只松鹤,间或有野鸭,都被赶得远远的。
不过我总怀疑这种说法不尽不实,因为凤皇固然不爱说话,却分明长了一双随时流露出“我要说话”这种表情的眼睛,特别当他凝神看你的时候。只是这宫殿虽大,却是没有什么人,所以有话,也没处说去。
但是要说宫里没有什么人,好像也不对,每次凤皇有什么需要,比如饿了想吃东西,或者冷了要添衣裳的时候,那些人就仿佛是地里的萝卜一样,忽然就钻了出来,伺候完凤皇,眨眼又消失了,这等神出鬼没,便是隐身术也莫过于此。
我感慨凤皇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忠心耿耿的仆人,他却只冷笑着说:“无非是为着看管方便罢了。”
一言惊醒梦中鸟!
我这才注意到四面的宫墙特别的高,比城墙都还要高上几尺,像是专为防谁逃出去似的,心里一激灵:该不是为我准备的吧……我用怀疑的眼神乜斜着看凤皇,凤皇懒洋洋丢出一把珍珠:“去,叼过来!”
……这当我是麻雀呢还喜鹊?
我对这种待遇相当的不满意,吃饱喝足就琢磨着该往哪里逃窜,振振翅踢踢腿做做扩胸运动,准备起飞,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幽幽低问:“阿朱,你能飞过这堵墙吗?”
——天哪,这人属神仙的吗,他怎么知道我要逃?
我被惊得魂飞魄散,赶紧跳起来,再跳一下,跳到他肩上去,歪着头咕噜咕噜跟他解释:“我也就想想,还没行动呢……”
这时候凤皇靠坐在映日廊中,白衣、赤足、黑发披散,懒洋洋倚着廊柱,面前是水光浩淼的微雨湖,波光粼粼,铺了好些碧色莲叶,脉脉的,菡萏初展,飘摇呈袅娜之姿,是谁说,如花美人,美人如花?明明我只要眼风稍偏,目色就尽为之所夺——也许是因为他的眉毛浓得太过于肃杀,或者是眼睛太黑,又或者薄唇朱如施脂,总之他让我很头晕……很晕,举翅扶一扶头,就听见他阴阴地道:“认打还是认罚,你自己选。”
“能不选么?”我战战兢兢地问。
“不能。”他干脆利落地回绝了我的哀求。
“那么……”我抖抖翅膀:“认打怎样,认罚又怎样?”
“认打么,”他眯着眼睛看我:“背我飞出去玩玩。”
呃,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收养我的少年,虽然他身形清瘦,但是难道他不觉得,使唤一只雏凤作为坐骑过于残忍了么?可怜我柔弱的脊骨,瘦小的身躯,没毛的翅膀……
太欺负鸟了!
我很坚决地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我认罚。”
“认罚么……”凤皇沉吟,浓密的睫毛压得低低的,这样我就看不到他的表情:“帮我捎封信吧。”
我于是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欢欣鼓舞,一不留神,就从他肩上栽了下去,栽了个鸟啃泥。
……什么叫乐极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