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繁花》卿云醉梦

340、跨越时空的相见

　　毫无边际的苍茫之地，两个相爱的人相遇了。而另一边，处在一片漆黑的虚无之中，杨陌颜恨红了双眼，扭曲而疯狂地注视着那似乎如水般流动着浅白颜色的屏障之中，静默对视的两个人。
　　有些东西是不用言说也能够散发出来的，就像刘彤明二人对视间浓郁到快要满溢出来的爱意和无需询问的全然信任。

　　这种不用言说的幸福与信任刺痛了杨陌颜的双眼，他有种迫切的想要将这世间统统毁灭的冲动，但他始终没有这么行动。哪怕恨得咬牙切齿，更曾无数次的想要改动刘彤明二人如今脚下的古老阵法，或阻止刘彤明进入这个阵法之中，但每当此时他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遏制，或者干脆被玉影孟刲等人打断。

　　冥冥之中，不知何时，他的身上早已被套上了一层枷锁，恍若被铁链牵制着向前走去的死囚，又似是被人操控着前路和行为的提线木偶。他或是有所察觉，又似是全然懵懂，总之，一直叫人难以看透。哪怕是如今跟他有着亲密关系的小时，抑或是久远到当初的亲友，似乎从没有一个人真正读懂过他，又好像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缘何如此。

　　在阵中见到慕宸的那一霎，刘彤明全无意外，或许她应该说上些什么将人给劝走，或许她应该埋怨对方不该进来，但她全然没有。不知是出于爱人间的心有灵犀，还是在先前注视着那双深邃而执着的眸子时便了然了如今的一切。
　　总之，刘彤明什么都没说只是信任的冲着对方展露了笑颜，也没提对方此举会否会给自己带来何种麻烦，也没说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残酷，只是静静地，包容的看着对方，眼中水雾弥漫。

　　同样，慕宸也没有说些什么，比如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又或者一向冷静信任刘彤明的他为何在这要紧的关头执意妄为。

　　二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对视了一阵，然后缓慢的开始靠近对方，用力的拥抱着。

　　“呆子，你傻不傻啊！”微微侧过头去，刘彤明在慕宸耳畔复杂的嗔了一句。

　　“不傻，若真有什么意外，我陪你。”再度紧了紧臂弯，慕宸很是寻常的说道。

　　刘彤明没说话只是放松下身体，偏头无奈的笑了。

　　“哎呦呦~”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话语间是遮掩不住的笑意。“瞧这话说的，可把老头子我给酸死了！”

　　二人当即分开，背靠背的防范着四周，刘彤明稍微有些怪异的觉得这道苍老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曾在哪里听过，但更多的仍是陌生与迷蒙。

　　同时，于虚无当中窥探着一切的杨陌颜疯了一般的开始狂躁了起来，恨恨的注视着面前只能展示刘彤明二人紧紧相拥的幸福画面的屏障。红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不管不顾的对着那屏障就发狂似的开始攻击，也不想想同样置身其中的刘彤明会否就此死于他的手下，倒是疯狂得很。
　　小时担忧的看着杨陌颜，始终与他保持着半步距离，从她下意识的肢体行动来看，对方明明是想要上前扶持住杨陌颜的，却不知为何一直维持着恰当的距离，只是心碎的看着面前为了刘彤明而发疯发狂的人，眼中明灭起伏了好一阵。

　　不作言语静默的注视着杨陌颜，小时眼中飞快的划过了丝决然，半抬手腕，复杂的看着前方的屏障心底始终期许着对方的醒悟，她迟迟没有动手。

　　当然，这一厢情愿的痴心早便注定没有结果。

　　不出意料，再次黯然收回了分在杨陌颜身上的心神，小时举重若轻的挥手将这定格了画面的屏障重归于那白中掺灰的不透明之状。

　　“哼！”抬手打断刘彤明的试探，这个看上去并没有声音当中透露出的那么沧桑年老的男人弹指射出一团能量体，融入了这看似毫无边界实际上一直近在咫尺的屏障当中。“连正常的神志与情感都尚未发育完全的东西，竟也敢当着本座的面肆意！”

　　这满含着力量波动的话语穿过刘彤明二人向外四散而去，感受着其中强悍的攻击力刘彤明奇异的看着完全没有任何异状的自己。头一转，见慕宸眉目间透露出的舒适和放松，也不知她是恍然间想到了什么，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总之，待她再次看向那突兀出现在此的男人时，眉眼间已经染上了些许无奈的笑意。
　　而屏障之外，小时脸色惨白，闷哼一声，嘴角蜿蜒下血迹，身形几度摇晃，甚至狼狈到有些维持不住站立的姿态。很显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可杨陌颜对此全然不作在意，他只是站在原地平复着自己，然后用那又爱又恨的目光复杂的望着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的屏障，头也不回的专注着。

　　就像往日里将自己隐在暗处受虐般的看着她二人幸福，半点都不带改变的疯狂偏执着。

　　“你笑什么，怎么，就不怕本座杀了你？”

　　刘彤明以手掩唇轻笑一声便收，也不过分，只是柔柔的向着这男人行了一礼。这礼节也说不上是古怪，也没什么稀奇，却是偏偏叫人更添了几分独特的风情，既不显得妩媚突兀，又不会过强或软弱，叫人心生好感，同时又模糊了过盛的样貌突出了行礼之人原本的气质。
　　也真是不知，琢磨出这等礼仪的人到底是花了多大的心思在这上面，才造就了这等恰到好处的完美。

　　男人见状当即便没了脾气，如时光倒流般恢复到了容貌最为鼎盛之时，也不在伪装须发间的颜色，也不作怪的掐着嗓音捉弄人。

　　慕宸看着对面之人渐渐变化的相貌沉默不语，没有任何激动或是喜悦的心情，那双深沉的眸子复杂而静默的注视着对方，险些洗去了男子所有的喜悦与欢欣，冲淡了这万难之中再次逢面的激动。

　　是了，末法之前，他缺席了这孩子的成长，或许此时，自己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知晓来历的陌生之人罢了。

　　伤心自然难免，可相较于先前刘彤明二人所遇，此时的男子更为冷静威严，看上去也更加贴近于青丘狐族族长这一身份。

　　“你这丫头也是有心。”在这种时代还能够找出狐族新妇拜见公爹时的特有礼仪，着实让他这个不知作古了多久的老家伙心头一暖。

　　刘彤明甜甜一笑，毫无羞涩举止自然的重新牵起了慕宸的手，就这么看着他沉默了一阵，却什么都没问。

　　“你不好奇当初的具体情况和所见的每个我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吗？”这般举动反倒是勾起了男子的好奇。

　　刘彤明低头静默了短暂的一阵，终究却也只是笑着摇头拒绝了。

　　“你和那疯婆子倒是有几分相像。”男子意味不明叹了口气，看着刘彤明笑着说道。“其实，你该感谢我儿子的，如果不是他也跟着进来了，纵然有那婆子给你留下的生机和我窥到此事所做的改动，你也只是能够留得一线神魂不灭而已。”

　　慕宸闻言猛地抬起头，目光凶狠的盯着对方，藏在那双深邃的眸子背后，似乎有那么不易察觉的几分受伤。

　　“别这么看着我，你若能够坐视她一人赴死说明你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爱她，既是如此，我何须为她争这一世？”半掩眸子遮挡住心绪，没有将当初的无奈和不得已宣之于口，男子缓缓的飘至半空，神情淡漠的看着下方之人，无所谓的说道。“我得知此事后，于辗转间所做出的改动便足以弥补任何你给的伤害了。莫说你并未伤害她半分，就道当初……”
　　稍稍缓了口气，男子沉着一张脸，垂下眸子定定的注视着刘彤明。“当初我儿为你断去尾巴的这一事，可并非半点未曾在我这个老父亲的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男子的表情有些可怖，加上那突然暴涨，目标明确的气势压迫，看上去吓人极了。可刘彤明顶着这压力冲他笑了笑，毫无任何阴霾倒是甜的很。
　　男子微微一顿，随即便将气势尽皆收拢回来，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狐族纵情风月耽于享受，却绝非滥情之人，若是所爱之人需要，便是将这颗心剜出来也是无怨的，你——”

　　“可莫要负了他！”这话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叹息，将好好的一句威胁说的多了几分无奈的退让。
　　男子看着慕宸，眸中尽是包容与妥协，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那隐在背后未曾言说的爱意。
　　然而，慕宸却在对方的注视之下不适应的低下头去。

　　“瞧你这话说得，就好似我们阿依古稀家多么滥情似的！”一道柔媚的声音忽而响起，缥缈回荡在这片空间当中，给人一种奇特的，忍不住要放松的感觉。
　　这句突兀响起并叫人在放松之后不禁紧绷起神经的话语很好地缓解了当时的尴尬，然而还未待男子稍稍松懈便听这曼妙的声音接着说道。
　　“再说谁家没那几个败类，你们狐族好似就少了似的！”那声音不怎么在意的说道，尽管见不到来人，但这漫不经心的语调便足见蕴藏在这其中的万种风情。

　　男子的脸色忽而黑了下来，似乎对方提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黑历史。
　　不过想来也是，相较于人丁向来稀少又一贯得天独厚的阿依古稀来说，狐族确实地广人多，分化从属也较为复杂些，难免疏漏之下，总会有几个不争气的不肖子孙败坏了些许名声。

　　“你这疯婆子倒是还没死个彻底！”咬牙切齿的从唇舌间挤出这句话语，男子并未左右张望，神情也未有较大的变化，他的目光倒是一直落在刘彤明二人的身上，可却并未作出半点辩解。

　　“你不也依旧不安地在死后糟蹋着自己吗？” 一道悦耳的轻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那人到底身处何处，只听她感慨的轻嘲了一句，似有些许无奈。“倒是也有脸说我啊~”

　　男子没同她计较，倒是刘彤明突然觉得似乎有人在她脸上抚摸，那种轻柔到叫人不禁有些不真切之感的动作很容易叫人恍神。更何况面前空无一物，你既看不到什么东西处在你的面前，又触及不到任何物体或有质感的透明，然而脸上的抚摸却未曾停止反倒越加肆意嚣张了起来。

　　——由原先的单手轻抚变成了双手揉捏。

　　虽然这动作并不重甚至称得上是轻柔，但无疑是种挑衅，可刘彤明除了稍稍改变位置护住慕宸之外，一直没有怎么动。就这么任由那看不见的女子对自己的脸揉捏搓动，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个正常的位高权重之人，反倒像是个正在被顽皮长辈捉弄的无奈小辈。

　　“不错，你这孩子果然没有叫我失望！”只听一道喟叹声自极近的前方传来，女子这才松开双手现出了身形。

　　见那人身披层层红纱，肌肤通透白皙，如瀑的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眉若一弯新月，一双桃花眼似乎较之旁人稍稍有些上挑，鼻梁高挺，唇似点染了口脂般红艳。
　　别说，乍一看去，刘彤明和她倒是有几分若有似无的相像。

　　“我是应该唤你一声老祖宗还是……”刘彤明游疑的开口，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比之自己还要年轻貌美的姑娘，一时心情倒是有些难以言明，由于时代断层的原因刘彤明其实至今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两人名唤为何。

　　女子掩唇轻笑一声，伸手将刘彤明散落下来的碎发拢上去，眉眼含笑心情愉悦的说道：“真个说起来，恐怕你该唤我一声娘亲才是呢！”

　　“呃……”

　　理论之上女子的这番话还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她是最初将刘彤明带来这世间的人，没有她，便没有这后来的所有一切，但情理之上刘彤明有些难以开口，也不知是女子此时过盛的样貌还是因为别的些什么。
　　女子又笑了出来，望着刘彤明目光当中似有无限柔情。
　　“你没必要纠结于怎么称呼，我是早已逝去的人了，看你的反应应该也一早便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既是如此，又何须过重的在你的人生之中留下印记？”

　　刘彤明直视对方抿唇不语。

　　“既然如此，我可以知晓您为什么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此处吗？”慕宸突然开口，很寻常且平淡的问了这么一句，似乎并未含有什么其他意味。“这举动与您的意志似乎有些不太相符。”

　　“其实很简单，就像这家伙明明那么爱你却还做得出这等事一样。”看了眼还浮在不远处静默，完美了掩饰住了自己想要和慕宸接触却又恐惧引来对方更大的抗拒，甚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同人交流的男人，她轻描淡写的戳破了对方小心翼翼维持的坚强，然后十分明确的将目光投注到刘彤明的身上，整个人似乎稍有一肃。

　　“我们同为一族之长，身上所肩负的，并非是三言两语就可说清的简单。是所有族人的性命，希望与未来，是绝对不可以倒下的坚强与支柱。”

　　“这样的存在，常常是不自我的——”女子脸上多了几分旁人所读不懂情绪，且并未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她轻笑一声揭过这个话题，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慕宸。“他能够给与你的可能并不算多，但那已经是他身为青丘狐族族长所能够给予你的全部了。”

　　“若他真的不在意你，不爱你，那他也没必要百般为你不是吗？”

　　慕宸看了那男子一眼，复又再度低下头去。

　　男子微微有一瞬的黯然，但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女子打量了对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气人的话语，只是平淡的转过头来，颇有深意的看向刘彤明，见对方眯起双眼冲着自己柔柔的笑了一下，似乎了然接下来的残酷。
　　也是，这孩子既然进来了，便定然是考虑好了那也许会发生的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了。
　　嘴角渐渐又多了几分笑意，似是越加满意起当初的举动的女子看了刘彤明一阵，转身便走到了屏障面前。

　　“毕竟宜早不宜迟，既然都已经进来了，那么进入阵心当中完成这最后的一节也是必然的了。”抬手在那屏障之上轻点了几下，女子让出一条道来将身后浮现出来的古老阵法完整的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刘彤明看着那隐藏在屏障之中狭小而隐蔽的空间惊叹不已，以她的实力和见识竟然从未想过这关键的阵法一直不曾未处于保护之中反倒就是这屏障本身，一时间惊叹连连，全部的心神都被眼前的奇妙给吸引了去，恨不能当即推演一番就地参悟起来。
　　女子见状微微眯起双眼，心情甚是愉悦。

　　而此时，想通其中关窍的慕宸双拳紧攥，发出隐忍的低吼。“为什么她还要去做这等事？！”
　　难道此事就一点都无法回旋避免吗？

　　男子轻叹一声，“我们能够确保她的安全着实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其中的苦痛与过程自然是无法避免的。”

　　慕宸青筋猛地暴起牙关紧咬不言不语，周身围绕着的尽是深沉而压抑的情绪，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吵闹争论。

　　刘彤明轻叹一声，直接在慕宸脸侧轻吻了一下，然后便对着那个依旧会因着这种简单而寻常的动作不自觉发呆放松的傻瓜笑着说道。“呆子，别这样，你得相信自己媳妇儿啊！”
　　慕宸微微偏过头去，抿唇不作回答，刘彤明便伸手将对方头给掰正回来直接亲了上去，用那柔软的唇舌撬开了对方的牙关，熟练的叫他溃不成军无奈妥协。

　　身为狐族族长的男子看着下方刘彤明那熟练有效的动作和自家儿子那青涩的反应心中一时有些复杂，都不用回头便可知道身旁的那个疯婆子脸上此时会有何种表情了。

　　尚未反应过来，慕宸便被刘彤明轻柔的推向男子的方向，看着她笑弯了眉眼轻柔的说了一句放心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入了那最为关键的阵心之中。

　　男子眼见着慕宸在短时间内渐渐颓败下来，一副了无生机的样子将自己团成一团，沉默的注视着刘彤明消失的方向。
　　“别这样子，我向你保证她一定是安全的，会好好的出来。”

　　慕宸偏过头来沉默的看了他一阵，就当男子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垂眸沉声问了一句。“一定安全的吗？”

　　“一定，我保证！”男子这话说的很是痛快，蕴藏在这背后的是强大的自信。

　　“而且，为此付出努力也不光只有我们两个，外面的人，我的某个后代，还有一个意外见到的故人都在为她而行动着，你该放下心了。”女子轻笑着说道，看着他的方向却并未将目光落在慕宸的身上，反倒是含着几分叹惋与可惜的盯着注意力全然不在她这儿的男子身上，比之对方更为准确直接的安抚住了慕宸，又清晰的想着对方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这近乎于交易合作的态度使得慕宸微微松了口气，目光在女子的身上顿了一顿，头却赶在目光渐深之前转了过来和男子道声谢。

　　“谢了……爹……”这声爹唤得极为勉强且滞涩，看得出来，是在喉舌间辗转许久才被艰难吐出的。

　　可这全然不影响男子的狂喜。

　　“你——”男子瞪大双眼，因为惊讶而导致声音拔高时有些变形，他欣喜若狂的揽住慕宸的双肩颤抖地问了一声，竟有些许不可置信。“你叫我什么？！”

　　慕宸看着他，仔仔细细的，没有落下一丝细节的看了许久，忽而便笑了起来，实心实意的唤了一声。“爹！”

　　“唉！唉！”男子颤抖着声音应得极为响亮，脸上是无法遮掩的喜悦，眼角隐隐的泪花更是透露出他此时激动的心情。

　　女子见状轻轻一笑，身形愈发浅淡直到消失在原地，倒是深藏功与名。慕宸眼见着对方消失，理所当然的中了对方的圈套以为她是去帮扶刘彤明，这才有心思回过头与人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好叫他稍稍如愿，再多了解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