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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养分 ...

  •   裴原不是白请昇阳出面的。

      她们人还没出来,裴原已经在馥园订下昇阳郡主最喜欢的小阁楼,点好酒菜。虽未明言,但感激之情早已溢于言表。昇阳知他安排,客气婉拒:“今日进宫,几个孩子都还在王府,实在放心不下,驸马还是带着长公主好好去游玩散心吧。”

      话音未落,傅修宁接话道:“正值冬日,馥园耍玩项目良多,更适合几位公子小姐活络身子,总比待在王府里烤火吃喝来的有趣。”

      昇阳愣了一下,不等她发话,长公主周玉音已然轻笑开劝:“这话听着耳熟,你方才劝说太后时也说了这样的话,总不至于放到你自己身上便不作数了吧?”

      说了一样的话?裴原意味深长的看了傅修宁一眼,但见他眼神坦荡,纵然心中疑虑,又没有什么证据。

      昇阳抱着手炉,眼神望向长长的宫道:“蓝秧,去接一下。”

      蓝秧领命,赶紧去王府接几位小姐少爷,裴原这头赶紧招呼着人上马车往馥园去。

      周玉音还在愁心淳于太后的事情,她之前对昇阳的拜托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以昇阳的聪慧,不可能不知道,偏生她没有明着拒绝或者答应,此番又有了行动,周玉音不敢确定她到底准备怎么做,又因刚刚承了她解围的人情,不好意思再开口追问。

      另一边的马车里,裴原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傅修宁,仿佛要在他身上钻出个洞来。

      傅修宁沉默几许,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就说,不明真相的旁人瞧见你的眼神,会误会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裴原差点从鼻孔中发出嗤笑生。

      “敬远,我今日才发现……”裴原拉长尾音,卖关子似的拖了半晌,然后才宣布道:“你也有不要脸的时候。”

      傅修宁面不改色:“驸马此言何意?”

      裴原其实有点感觉,毕竟他和傅修宁相识多时,知道他待人接物时候的样子,偏偏这一次遇上的是一个身份复杂轻易惹不得的,纵然心中有猜想,也只能在诧然间当做是自己胡思乱想。

      裴原扭头望向车窗外:“你自己想!”

      傅修宁完全没有要自己苦思冥想的样子,见他不愿意多说,轻笑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马车很快到了馥园,昇阳瞧见裴原定的地方,无声一笑。

      这个笑被长公主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给了裴原一个娇俏的笑。

      裴原得了妻子的嘉奖,很是欣慰。

      一行人落座,饭菜便上来了。周玉音知道昇阳的口味喜好,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几乎是他们前脚刚落座,风风火火的蓝秧后脚就带了三个孩子来。

      原本翟泽也该来的,据说是新入学要赶课业,时常被庞老押在课堂上发奋。

      翟枫一瞧见昇阳就扑棱棱过来了,刚巧外面进来几个上菜的杂役,手中端着的都是刚刚熬好汤的大砂锅,昇阳一惊:“小心!”

      不等她冲过去将翟枫抱起来,一直手已然将翟枫连人带衣裳给提起来,平移到了昇阳身边的座位稳稳放下。

      傅修宁面不改色:“当心些。”

      翟枫不明所以,小脑袋扭来扭曲的转,一会儿看看昇阳,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把自己提高高的男人,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崇拜!

      锦葵和芙蕖手拉手走到昇阳另一边坐下,探身去推翟枫的脑袋:“笨死了!”

      翟枫委屈瘪嘴,可怜巴巴的看着昇阳。

      昇阳刚才被吓坏了,这会儿也没有好脾气:“莽莽撞撞,说过你多少次了!”

      翟枫没有得到安慰,看了一眼傅修宁,耷拉起脑袋。

      这是周玉音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瞧昇阳的几个孩子。

      不得不说,这几个孩子长得都极好。这让周玉音想起了一件事情——当年得知自己极有可能要去和亲,她曾命人去打听过那个邬哲王子。据说邬哲生的俊朗不凡高大健壮,有国君之才,但是在女人上却毫无节制,还在做王子时府上已经姬妾成群。

      现在看来,邬哲不仅自己生得好,选的女子必定也都是绝色佳人,否则不会每一个孩子都长得这样好。

      思及此,周玉音更加好奇昇阳和亲之后在羌国到底是如何度过,为什么邬哲的孩子最后都跟着她回了大禹,从前对孩子从无耐心的人,又怎么将他们一个个都收服的这样乖巧?

      傅修宁拿了一把牌子送到几个孩子面前,耐心道:“喜欢什么项目,便从这里头挑,自有人带你们去耍玩。”

      芙蕖和锦葵率先盯上了上次她们曾经登过的山,上面有好大一个秋千,荡的最高时仿佛要从山中飞出去似的,还有一处听戏的台子,是她们能听懂的戏,翟枫则是对投壶和骑马更感兴趣。

      傅修宁察觉出他们各自的喜好,直接将一早安排好的人叫过来,让他们领着孩子们去一一玩过,甚至连男子骑装和女子束装都有现成的,三个孩子眼睛发亮,看着傅修宁的眼神像是在看神一样。

      “且慢。”昇阳飞快的稳住已经蓄势待发的几个小萝卜头,警惕的看了傅修宁一眼,不悦道:“叫你们来是吃饭的,吃完再玩。”

      “我们都吃过了!”翟枫挺着小肚皮反驳。

      蓝秧虽然很不想插话,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道:“郡主,您今日也没说要带少爷和小姐出来,王府的糕点就没断过,裴嬷嬷盯着他们吃了不少,此刻……应该是不饿的。”

      昇阳瞪了蓝秧一眼。

      蓝秧会意,赶紧改口,冲着几位小祖宗们陪笑脸:“不过这里的特色菜味道十分不错,小姐和少爷先陪着郡主尝一些吧,等用完了饭让郡主陪着你们一起耍玩。”

      几个孩子哪里肯依,他们本就肚子饱饱的,此刻只想去玩个痛快,纷纷向昇阳投去可怜乞求的眼神。

      昇阳叹了一口气,将心中名为傅修宁的小人扎满了刀子。

      “罢了,去玩吧。蓝秧,你跟着翟枫,让尉迟恕跟着锦葵和芙蕖。”

      锦葵瞪大眼睛:“我不要他跟着我!”

      昇阳:“要么他跟着你,要么我亲自跟着你。”

      芙蕖从锦葵身后冒出脑袋,姐妹二人瞧瞧咬了一下耳朵,像是在商议尉迟恕和昇阳谁跟着比较划算,最后她们遗憾的选择了尉迟恕,毕竟那个傻子都分不清她们俩谁是谁,若让昇阳跟着,才是拘束呢!

      周玉音看着昇阳耳提面命的训诫,等孩子们出去了,还起身一路目送出去,忍不住笑道:“从前我都不敢想若是你做了母亲会是什么模样,现在来看,天下的母亲都是一个模样。”

      傅修宁眼光微闪,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昇阳,一旁的裴原则是敏锐的观察着傅修宁的态度,心中大定。

      反观昇阳,她谁也不看,只是敛眉轻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要带孩子,只能学一学前人如何,即便相似也是常理。”

      周玉音心里再好奇,这时候当着驸马的面和傅修宁的面,也不好再深究她和几个孩子的事情。

      一顿饭用的十分融洽和谐,裴原点菜本就是根据个人的口味来点的,昇阳很给面子的吃了不少。吃完之后,周玉音想给孩子们准备一些糕点,毕竟他们玩了这么久,肯定会饿,不想就连这一点傅修宁也全都想到了,冬日的糕点讲究温度口感,又干又冷的不逗人吃,所以他们用饭之前已经做好,一直放在笼子里温着,这会儿吃最合适。

      昇阳让人去把孩子们召回来,见他们一个个玩的大汗淋漓,通体发热,昇阳拧着眉头让嬷嬷和蓝秧拉着去换了干净的小衣,以免汗湿着凉。换完衣裳之后,几个补充了糕点的小祖宗再次蓄势待发,不等昇阳阻止,裴原已经主动带着大公主,表示可以带着孩子们去玩。

      昇阳今日算是完全失去了掌控之力,孩子就是这样,其实比谁都会察言观色,见裴原夫妇像是母亲的朋友,便开始有恃无恐,放在平常,昇阳定是不会许他们这样无法无天,可一来裴原与大公主盛情难却,二来……

      她看了一眼傅修宁,终于允首。

      裴原和大公主离开之后,小阁楼只剩下傅修宁。

      仆役上了刚煮好的茶,昇阳开门见山:“别张罗这些有的没的,有话直说。”

      傅修宁正在给两人斟茶,闻言连动作都没有停顿,笑了一下:“郡主看出来了?”

      还能看不出来?

      又是殷勤点菜又是对几个小东西示好。

      “下官……只是想简单的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傅修宁将茶壶放到炉子上,温声道。

      “感激之情?”昇阳挑眉:“我怎么不记得与你有什么恩情?”

      “郡主解下官家族之困,便是恩情。”

      “就因为这样?”

      傅修宁想了一下,认真道:“或许在郡主看来,这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于下官来说,是难能两全其美的困题。”

      “困题?”昇阳觉得傅修宁的这个表态有点可笑:“傅大人文才兼备,做事雷厉风行果决利落,竟会将家中琐事引为困题?”

      “是,这的确是一个……”他抬眸,定定的看着昇阳:“困扰了下官很多年的困题。”

      傅修宁自懂事起,就与家族中的兄弟叔伯们合不来。他既不会说违心的漂亮话,更不会服软。

      他厌恶,甚至是排斥偌大家族带来的捆绑和麻烦。

      这些所谓的手足亲缘,荣时便竖起家族大旗,讲究一荣俱荣,讲究一脉相连,可一旦入了逆境惹了麻烦,便会在第一时间与你撇清关系,甚至将你逐出门族剔除族谱,仿佛你的名字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都是一种耻辱。

      他更像是傅家的一个另类,与父亲傅准的唯唯诺诺全然不同。但同时他也清楚明白,他永远脱离不了。

      茶水在炉子上咕咚作响,昇阳像是在听故事似的听着他莫名起的这个话题,良久,她低头笑了一下。

      “在朝为官,讲究根基脉络。促成这根基脉络的,便是你背后盘根错节的家族背景,好比你一时处在逆境,只要家族这棵大树不倒,即便此刻攀不到合适的枝丫,只要耐心等待,多番游走,一定会找到高低正合适的枝桠供你攀登。可若你没有这个大树倚仗,兴许你就要自己生根发芽,慢慢汲取养分,在这中间,你要与比你高大数十倍的大树争这存活的养分,还要确保自己受得住所有的灾难与折磨,这个过程太累,也太繁琐。”

      傅修宁嗤笑一声,眼神里带了几分玩味与戏谑:“若家族为树,我只会是位置最高的那一枝。”

      昇阳全不为他近乎自负的言论而有什么不悦,她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如此,所谓的家族对傅大人来说,更加不该是一个困题了。”

      傅修宁方才那句话,带着点逞能的意思在里面,他做好了被她嘲笑的准备,却不料还是意外一怔:“什、什么意思?”

      昇阳喝了口茶,舒舒服服的舒了一口气:“若我为家族最高枝,那么剩下的,只要我不愿意让他活着,就只能是我的养分。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困题就是分一分他们哪个更巴结,更懂得逗我开心。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傅修宁一直觉得,自己活了近三十年,所有的意气风发与傲慢自负,都比不过当年那个有着谜一样家族荣辱心的少女一半的风光与惹眼。

      但是现在,他觉得不是了。

      当年那个少女,比不上十年后的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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