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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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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其珦正打算开口,二堂叔便从楼上下来了。他一见楼其珦,先是愣了下,随即快步来到楼其珦面前,手在衣角撮了撮,脸上再次堆上了他先前对公交车司机的笑,卑微而又低下,舒寒皱了皱眉。
楼其珦向二堂叔伸出手,先他一步介绍道:“你好,我是楼其珦。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没有妨碍你们吧?”
二堂叔盯着楼其珦修长的手,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嗫嗫道:“你、你好,我、我是负责的……叫我阿根就好,嘿嘿……”双手在衣服上使劲撮了半天才诚惶诚恐地握住楼其珦的手。舒寒有一刻的恍然,原来,是握手么……
空中交汇的两只手,黑的沧桑,白的清秀,截然的反差。无故地刺得人眼酸。
“阿根叔。”楼其珦倒是自发地加上个叔字,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的跋扈轻视之意。
二堂叔连连摆手道:“叫阿根就好阿根就好,叔怎么敢当。”
楼其珦爽然一笑,“年纪摆在这,有什么不敢当的。阿根叔就不要计较了。”
舒寒听着他们客套顿时无味,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小豆腐块儿,你去哪?不要乱逛啊……”二堂叔眼尖地瞄间舒寒的动作。
小豆腐块儿?楼其珦哑然。
“知道了。”舒寒低低地应道,并没有回首。
二堂叔嘱咐了舒寒才回头继续跟楼其珦道:“他刚来城里,什么都不懂。呵呵……”
楼其珦了然地颔首,望着舒寒坐在门口阶前的背影。刚进城,所以,还没被污染么……虽然没有直接跟农民工有过接触,今天算来是第一次,却也见多了他们的卑微自贱。眼前正对自己哈腰鞠躬的人就是典型的代表。
从小出国在外,受的是民主自由平等的教育,尽管在美国黑人白人还有不小的地位差异,可毕竟黑人们自己并不觉得低人一等,他们自强更自傲。而,楼其珦瞄瞄二堂叔,不易察觉地紧了下眉。视线再次飘向舒寒,他,有一天亦会成这般模样么,点头屈膝,没有尊严地苟延残喘。这中间的时间需要多长?
楼其珦在楼上转了圈,拒绝了二堂叔几个送人的好意,独自下楼。
舒寒依旧规规矩矩地坐在门口,楼其珦好奇地靠近,在他身边蹲下,跟着他看着前方。可,除了几棵树几朵花几株草,楼其珦没有看到任何有趣的事物。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舒寒半眯着眼,略略迷糊,“……没。”他,真的什么都没想,只不过有点困,想睡觉。刚要睡过去,他就出声了。
楼其珦“哦”了声,然后竟也不再坑声,跟着舒寒发呆。
不见他说话,舒寒倒意外了,转头问他,“你又看什么?”
“啊,没啊……”楼其珦笑。
舒寒皱眉,“白痴……”
“呵呵,你几岁?”楼其珦没把舒寒的嘟囔放在心上,反正横竖无事可做,跟他聊聊好了。
“15。”
“比我小5岁啊,未成年就出来打工,不用读书么?”只是,顺口的一句,完全没有别的含义,楼其珦并不是什么圣人,怀有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
舒寒垂下眼睑,“不喜欢。”
“为什么?”读书,不都是穷人家的小孩最希望能做的么?
下巴搁在膝盖上,舒寒沉默以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理由这种东西不是一定要存在的。
楼其珦偏头看他,乌黑的发顶盘横着三个发旋,蓦地,楼其珦想起了祖母说过的话:发旋越多表示孩子越聪明。三个算多了吧,按祖母的评判,舒寒他绝对够聪明。只是……
“那你……不认字吗?”楼其珦忽然觉得问这个问题的自己有点傻。
舒寒侧头,视线对上他,“我会写自己名字。”淡淡的语调里藏着隐隐的骄傲,村里人会写自己名字的人根本没几个,而他是没几个里面的一个。
言下之意,唯一会识得的字是自己的名字吗?楼其珦突然感到一阵气闷,他晃晃脑袋,暗笑自己太过煽情,重新挂上笑,“那么,我再教你几个字吧,我的名字,楼其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