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末世回来以后》小莫Mordred

2、第 2 章

　　“鸣儿，阿爹要出去找你阿娘，以后你就跟着大伯和婶婶，要多听他们的话，不要像阿爹一样到处闯祸，知道么？”

　　记忆中父亲的面容已经模糊，甚至连声音也有些不清不楚，只剩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捧住脸颊时的温暖。幼年的盛鸣吸干哽咽的鼻涕，用稚嫩的嗓音说：“我会听大伯婶婶的话，可是阿爹，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呀？”

　　阿爹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他的怀抱，转身毅然踏进血红一般的夕阳中。

　　盛鸣想追，可是他刚跑出去几步，无尽的黑暗便从天边向中心收拢，将路过的一切吞噬。

　　转瞬之后，盛鸣的意识中，便只剩下一团漆黑。

　　他费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奈何眼皮像巨石一样沉重，光明被重重隔离。好在几经努力，他的听觉恢复了一些，勉强能听到周围的争论。

　　“乔公子，阿鸣他没什么大碍吧？”苍老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的询问，这是村长的声音。

　　“呵，没什么大碍？要不是他今天运气好遇上我，怕是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着了。”一声讽刺的冷哼，少年清爽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耳熟。盛鸣心头微动，这不是他早上救回来的那个男孩么。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人，皮肤比附近几个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还要白嫩，五官也精致得和画里的天仙一样。

　　不对，他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他先躲在柴房里不要出来么！要是让婶婶知道他偷偷救了个人回来，一定会骂死他的。

　　“不过是普通的风寒而已，有必要说得那么吓人么。昨儿个我才给他熬了姜汤，今早又特意让他多睡了一会儿，本以为病情已经好转，哪知他身体竟这般虚弱，一阵风就给吹倒了。”这熟悉的颠倒是非的大嗓门，糟糕，婶婶竟然已经在旁边了么。

　　奇怪，她怎么还没发火？

　　被高烧折磨得意识混乱的盛鸣自然不会想到，乔星宇在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入定后，便已经在院子后边找到自己那套晾晒的衣服，用内力烘干之后，便穿在身上从后墙翻出去，之后转了个圈，敲开院子的大门，以“在外游历的世家子弟”的名义又回来给他看病。

　　大概是因为身上的衣物太过名贵，气质也与众不同，盛鸣的婶婶和村长都没过多怀疑他的说词。

　　在给盛鸣检查过身体之后，乔星宇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感觉他的笑容十分勉强了。这小子居然硬撑着发烧的身体，把早饭全匀给他吃了。

　　他在人性泯灭的末世中生存了五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类，阅历的丰富绝不像他表面年龄展现出的稚嫩，所以在瞧见院子的全貌以及盛鸣婶婶精心的装扮后，便已经将他们的关系猜出个七七八八。

　　一想到盛鸣昏倒的直接原因是因为自己吃了他的早饭，乔星宇心中便升起一股懊恼的火焰，登时愤怒地呵斥道：“风寒？是哪个庸医给他瞧的病，这分明是风热之症，本身便是热邪侵体，居然还敢给他喝姜汤这种温补之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想谋杀呢。”

　　“喂，你这娃娃怎么说话呢，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害死我侄子？我也只是听刘先生那个庸医的话，这附近就他一个医生肯来我们村子，谁会想到他的医术只有这个水平。”盛鸣的婶婶脸上肥肉一抖，当即瞪圆了双眼，摆出一副随时会扑上来和他扭打的架势。

　　若不是年老的村长在一旁干咳两声，没准她真的会动诸武力。

　　“你还知道他是你侄子。”乔星宇看出她对村长颇为忌惮，便松开搭在盛鸣脉搏上的手指，冷笑道，“他的这场病，本身就是因为过度劳累和睡眠不足引起的。这也就罢了，倘若他在病后能得到充足的休息，病情也不会进一步恶化，可是他不仅在继续透支身体，连一日三餐都只能吃些残羹冷炙。能活到现在，根本就已经是个奇迹。你要是不说他是你侄子，我还以为他是你家的奴隶。”

　　其实那些残羹冷炙都进了他的胃，但显然盛鸣不想让他婶婶知道这件事，乔星宇便换了个说法。

　　“你呀——”旁边的村长恨恨地用手中的拐杖拄了拄地，遥遥指着盛鸣婶婶道，“我平日里和你说多少遍了，不要老是亏待他，你怎的就是不听。等哪日他爹回来，你以为他会给你好果子吃么？”

　　盛鸣婶婶脖子一梗，似乎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在看到村长铁青的脸色后，便只是翻了个白眼，漠然道：“我哪有亏待他，家里吃的用的穿的，我可从未克扣他一样。再说了，他那个死鬼老爹一离开便是十年，连个口信都没让人捎回来，谁知道是不是死在外边了。”

　　“你的确是没克扣他，只不过给他的都是家里其他人吃用剩下的。”村长顿了顿，气恼道，“我就不明白了，他父亲临行前给你们留下那么一大笔钱财，还给你们盖了村里唯一的大院，你怎么就不能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待他好一点呢？”

　　“哪有一大笔钱财，就那么一丁点儿，还不都用在盛鸣身上了。”盛鸣婶婶撇撇嘴，不屑道，“而且这院子本就是他该我们的，我们可是帮他看了十年孩子，我可不觉得亏欠了他们父子。”

　　“你！你……”村长被她几句话激得捶胸顿足，半响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们要吵的话，能不能先出去。”乔星宇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人的闹剧，索性便将他们都赶出房门，“我要用独门秘法给病人退烧，你们要是还有一点想让他恢复的心思，就去找些薄荷和冰糖，给他熬些粳米粥。”

　　“家里哪里还有冰糖，缸里也只剩下一层粳米……”盛鸣婶婶不情不愿地嘀咕着，似乎想让乔星宇将方子改得更简朴些。

　　“行啦，我出，我出！你让盛屏跟我回家去取行了吧！”村长一把抓住盛鸣婶婶，将她强行拽出房间。

　　等到两人争吵的声音逐渐远去，乔星宇才无奈地叹一口气。

　　末世中碰到这种人倒也罢了，没想到和平了上百年的大夏王朝，也有这种人存在。他以前是乔家无忧无虑的二少爷，接触交往的人非富即贵，倒是忽略了底层人民，不知世间百态。

　　这么一想，真不知是不是该感谢哥哥推他下悬崖的那一掌，让他见识到世界残酷的一面。

　　不过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乔星宇除下盛鸣的上衣，将他半扶着坐在床上，自己则坐到他身后，双掌轻轻抵在他微烫的后心。

　　尽管平日的伙食不太好，但或许是常年劳动锻炼的缘故，盛鸣的身体其实十分硬朗，肌肉也很结实。倘若不是因为今早将他从水里救出来，又把早饭让给他，或许再给他几日的功夫便能自愈。

　　只是现在病一犯，感冒引发的高烧若是不及时处理，很可能会诱发炎症。到时候不说治起来难度倍增，稍不注意就可能一命呜呼。

　　这里可不是科技知识发达的末世，没有先进的医疗器械和更全面的药品，无法通过打针、吊水、退烧药等方式给盛鸣的身体降温。

　　老实说，假如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他乔星宇，而是大夏王朝中其他大部分医生，恐怕都会犯难。

　　好在他不仅自幼饱读大夏王朝的医书，在末世中又接触过更系统的医学知识，更是出自鼎鼎有名的燕城乔家。

　　他已经研究出一套特殊的方法，将乔家特有的内力运用到治疗当中，可以治愈大部分普通手段难以深入的疑难杂症。

　　而退烧，就是其中最简单的一项。

　　将内力通过手掌缓缓送入盛鸣的身体，乔星宇深吸一口气。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的内力存量，够不够完成这项看不见的“手术”。

　　这毕竟是他穿越前的身体，和他在末世中千锤百炼出的完美状态不同，十六岁前的乔星宇除了对医术痴迷，对武学和其他乔家技能都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内力的容量嘛……

　　不说跟他那个天才的哥哥相比，便是乔家看门的护卫，也和他相差无几。

　　当然，乔家的看门护卫，若是放到外面，至少也是一名武学的好手。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乔星宇只觉自己正置身于火盆之中，每一个毛孔都在被炙热的空气灼烧，尤其是抵着盛鸣后心的双掌，更是滚烫。

　　他索性解开身上华丽的衣服扔到一旁，闭着眼继续调理盛鸣的身体。反正大家都是男人，在末世中的生存早已打磨掉他属于大夏王朝子民“矜持”的一面。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身体已经明显转凉了一些的少年眼角骤然掉落的，和汗水混在一起的奇怪液体，以及他嘴角感动而幸福的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