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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红裳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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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
重于西北处所在,战火纷飞,沿着西南方向的疆土,亦是岌岌可危,所在国土为缴战粮,百姓苦不堪言。
朝廷每月派下的探员不曾断过,只是徒劳,朝廷不愿让天子知道的事,那便永远也传不到她的耳边。
一个白净的馒头滚落到黄泥下,惹得好几个流浪的乞儿都在争抢,哪怕只是一个沾满沙子泥巴的脏馒头。
大家大户的门口,依旧气派,就像一个坚固城墙,任外边兵荒马乱,也抵不住院里身份高贵的人的享乐声,一派其乐融融。
刘探员今夜便启程回都城,她来这里已经好些日子,除去听到城外急乱的马蹄声,周围的乞儿倒也多了倒些,却没收到百姓的上书。
几日的好生招待,她也好回去复命,可这回才一出门哪来的一个脏手抓住了她的小腿跟。
两个随从手上佩刀,拔了刀便压在那跪着的男人身上,旁的跟着的半大孩子一下便吓得大哭起来。
“奴,贱奴有事请求大人……”男人面色苍老,黝黑的手抓着身上的刀,拼着胆子说出口。
见那大人仍不为所动,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我要上书,大人,求您帮帮我!”
刘探员定了定神,抬手示意,随从插刀入鞘,低头退后。
“哦?你一个乞儿,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刘探员眼睛很大,顶着个乌黑的眼袋,倒没有这般吓人,像是个好人的模样。
可这哪里有什么乞儿,都是一些受战乱迫害,被压榨了的难民。
那当地的官员听见下人的报告,便从府内出来,见地下跪着的人,便咬牙眯起了眼睛。
“既是贱奴,便别打扰了大人,滚远点。”她怒斥。
周遭看见这场面的人都不敢驻足围观,女人们忙扯着自家的夫郎回屋,生怕惹上什么事。
“哎,也是可怜人,只是苟且或活着也好罢。”叹息归叹息,说话的人却无奈极了。
远远走来一抹红色,似有若无的丁铃声,苏红裳捻了捻手腕上的碧绿手镯,而后转过了身子轻声问道:“摊主,你这个香包味道好生特别,卖多少文”
“这可是去送死……”恍的一下,瞧见那温声细气的公子,便美滋滋地瞧着看,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红裳作为醉梦楼男子的头号敌人,除了嘴巴有时候气人,可那绝艳的样貌,确实如他人说的,前世怕不是个狐狸精儿,那女人看见便走不动道,眼球子都快得掉出来。
“这位公子,若是喜欢,我便送你了,不收钱。”
苏红裳笑着摇了摇头说:“摊主,看现在这局势,你挣点钱也不容易的,家里亦有夫郎和孩子要养吧。”
他放下一株铜钱,拿了香包便走,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可真是个貌美又善良的公子。”
苏红裳轻哼了声,心道:我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
瞧着他身上穿的破烂,竟然也敢直勾勾地瞧他这么久。
而前头那处,他早便眼尖瞧见了那位大人,看这制衣,好似是有些来头的。只是这孩子……
“大人,你们在都城天子脚下,却不知道我们这里生活疾苦,根本没法儿活啊!”
“为何,你且继续说。”刘探员叫人拿纸笔记录,倒也没有让他起来说话的意思。
一阵美人香拂过,只见一个男子紧紧抱过那瘦弱孩子,对这正是紧张的场面,男子恍若不知。
“你这泥孩子,怎么乱跑,让哥哥好找。”他扬起了一张明艳的小脸,一脸纯然的欣慰笑意找到了弟弟的模样,明明训着话却像一朵棉花一般舒服抓着人的耳朵,而又似无意地朝刘探员柔和了目光。
说着就扯着那孩子走,那孩子眼瞧着爹爹就在不远处,无论怎样都是大声哭闹,撕扯着红裳的衣服。
刘探员果真被吸引住,定看了好一会,一阵刀光,一片温热的血迹“嘶啦”的迸出,溅到她的手上,随即她赶忙甩手,被那小官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
只见那男人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嘴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身子抽搐了几下没了命,那血流了一地,滴滴答答地留下台阶。
人命贱如草芥,就算死了,也不过随意裹上布袋拖走,就连那滩血迹也很快处理干净。
一切都那么一气呵成,也不知道做这些黑心事做了多少次。
“你这是何意!”刘探员哪见过这阵仗,当即便怒了,就算现在世道混乱,却不至于这般官员随意杀人。
“大人,是小官待客不周了,惊扰了您,不如大人再次多住上几日”
昏君当道,奈何一汪清水救不了一潭污浊。
苏红裳走到一边后,一下子放开那孩子,略有嫌弃地拍了拍身上印的泥爪子。
“小孩儿,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你是个坏人,我恨你,我要去找我爹爹!”
“你找不到你爹了。”
几颗石子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正好尖锐地砸到苏红裳的额头,破了皮。
苏红裳转头就走了。
难得他做好事却招来报应,他还真的不是一个好人。他想起了多年以前的自己,久到快要忘了,若是那时的自己也有人帮他一把,那该多好。
天突然就下起了雨,就像在讽刺他,乱世红颜,他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了的男子,怎么敢去帮别人。
徽西县,醉梦楼。
“临安弟弟,你头上戴的那簪子可是次次来寻你的客人送的,瞧着你已经摸了半日有多。”
被叫到名字的男子靠着二楼的亭儿,清秀的小脸一红,手上的动作也欲盖弥彰地从头上拿下来。
“红裳,我只是看看簪子有没有歪了,哪有半日都在摸着,我也不嫌累……”临安一边羞涩自己心思被人发觉,一边又心虚地小了声儿。
临安比他晚一些进醉梦楼,但也是心思最单纯的,也是楼里面排位最低的,就连他也不禁嗤笑他的不争气。
楼里面的男子都是带着奴籍的,这也是他为何留在这走不了的原因,醉梦楼虽说是个寻欢作乐的地儿,可这背后的人,是任谁也想不到的权贵。
他不像临安,卑微匍匐于女人,依靠着女人为自己赎身去奴籍,等他攒够了钱,自然能够稳稳当当地消去奴籍,他自然有自己的法子。
“好了,行了,我这身好衣服被泥猴子扒拉过,这会先去洗洗身。”苏红裳打了个哈欠,眼角不自觉沾了点点泪花,上楼时摸了摸临安的簪子。
“要是金的得值多少钱啊……”不由感叹,亦不知他作为醉梦楼头牌之一的红裳公子有多少比这值钱的首饰。
临安吃吃地笑了,说道:“这便是金的呢,花了她好些钱。”
苏红裳笑了笑,不说话了,进了房间,用手关上了房门,而门内两只绣花鞋便一东一西地被甩掉。
晚些的时候,亦未到醉梦楼开门,鸨公就扯着尖锐如刀割的嗓子叫着,还带着好几个赤着胳膊的女人。
“公子们都出来了,有事,有大事的,快出来准备准备!”孙爹爹手上不断地把玩着玉石印子,脸上不知是喜是忧。
宁仙儿是最先下了楼的,随后其它公子也才现身。宁仙儿果真的头牌,花魁总会衬着别的小花小草失了颜色。
尽管是醉梦楼里赚入银子最多的,待苏红裳款款走来跟前,竟然也比了下去。
孙爹爹最为满意地看着宁仙儿和苏红裳,而争艳的两人却也互相瞧了对方,谁也没看上谁。
“红裳,还是你会挑衣服,这衣服穿上了,可真艳压全场。”宁仙儿眉眼淡淡,两个小梨涡显得他愈发可爱,没什么心机。他一身素白衣服,和苏红裳便是一红一白的反差。
这不就是给他戴了高帽吗,让有些有心思的公子都起了妒意,话外说的便是只夸这衣服好看才带着人好看了。
“多谢仙儿公子了,不像我,穿不了寡淡的白,只能穿些艳俗的红了。”
他苏红裳,最厌恶白色了,纯净地想让人,
染成红色!
孙爹爹自然不能让两人继续吵,他抽起腰上插着的棍子,往桌子打了打几下,公子们细碎的议论声才消停了。
孙爹爹清了清喉咙,说道:“今个晚上楼里面都不开门了,没事的都去休息!”
“孙爹爹,你总算是给我们放假了,我昨儿个腰,可真的疼的还没好呢。”一个娇小的公子在旁插了话,让一些清倌儿红了脸。
“不行,我昨日便没有客人了,若今夜楼里不开门,我可怎么办……”
孙爹爹骂道:“都住嘴!我不管你们怎么样,总之,晚上有事的,都给我把握好了机会。”
于是他接着说:“今夜地方府上的王大人要举行晚宴,是待客宴,宴上的人都是贵客,都是你们这些人得罪不起的,你们都给我使出劲儿,好生待客,放机灵点,别像在楼里面一样,让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到底是什么晚宴,孙爹爹这么严肃。”临安问。
“嘘……”旁边的苏红裳垂下一双凤眼,静静地听。
“不管客人有什么要求,你们都得照做,听见没有!”孙爹爹再次说道。
“是。”公子们都应下了。
“你们看到我手上的盖章,等下王大人那边便会派人来选人,你们一会便去好好拾掇自己,这就是看你们的造化了,运气好的,便被去了奴籍变贵夫。”
“被选上的公子脖子下会被盖上芍药样式的红印,需要些什么,便让我身后这些女人去搬。”
孙爹爹走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生死在天,在这世道,保住命最重要。”
才说完,苏红裳便懂了。
这夜宴,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