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苟延残喘》栖泷

2、神忆（二）

　　铃鹿最担心的这天还是来了。

　　她坐在河边的树枝上，看着自己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的手掌。

　　铃鹿以前一直不明白，旧友即将消失时为何拒绝她的探望，但现在自己也面临这种局面，倒对她的心情有了几分了解。

　　她开始对一目连避而不见，即便对方站在她的河岸上一整天也不理会，而后在他离去时从河里露出眼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出神。

　　世事难料，当铃鹿决定沉睡一段时间等待消亡的时候，伊势那边却出了大事。

　　滔天洪水吞没了附近的村落，村民们祈祷着神明的垂怜，身为风神的一目连以自己的一只眼睛为代价，让洪水退却。

　　而几十年后，铃鹿从沉睡中苏醒，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居然不再透光了。

　　“铃鹿之主大人！我们就知道您一定不会轻易消失的！”

　　“呜呜呜您终于醒了，当初的洪水差点把附近都淹掉了……”

　　“铃鹿之主大人，您……”

　　小妖怪们围在她河岸的树下，仰着脑袋望着坐在树枝的铃鹿。

　　这一次铃鹿没有下去摸它们的脑袋，也没有回应它们，她只是像许多年前那样，眺望着那座神社。

　　曾经在森林里鹤立鸡群的壮丽神社，如今只剩下几根腐朽的柱子，约莫也是洪水的功劳，铃鹿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那条参道。

　　这里甚至比旧友消失后的情况更加惨烈，几乎看不出曾是神社的痕迹，几根褪色的柱子东倒西歪地立在四□□院的轮廓也被草木覆盖。

　　铃鹿询问附近的小妖怪，得知了过去发生的事。

　　伊势的村民忘记了一目连，铃鹿川附近的村落却将退去洪水的功劳归于他们所信奉的铃鹿之主，于是为她扩张修葺了神社，让原本即将消失的铃鹿再次苏醒。

　　铃鹿抚摸生着青苔的柱子，里面已经被白蚁蛀空，她像是在和谁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我原本以为，我会比你先消失的。”

　　没有人回答她，铃鹿叹息一声，回到了铃鹿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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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她的苏醒，铃鹿川附近的小妖怪们都很高兴，那些本已搬离的妖怪们也都搬了回来，铃鹿川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铃鹿又坐在河岸的树枝上，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却突然听到下方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你就是铃鹿川的铃鹿之主吗！”

　　长着黑色小翅膀的浅金色头发妖怪站在树下望着她，腰侧别着天狗一族独有的面具，老气横秋道：“吾乃大天狗！是来向你挑战的！”

　　铃鹿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自己，不同的是她那时候确实有很强的实力，且从不上门挑衅，而下面的少羽大天狗……

　　她挑眉道：“就凭你吗，翅膀都还没长硬的大天狗？”

　　铃鹿挥挥手从河中掀起一片波涛，悉数泼在了少羽大天狗身上，他皱着脸张开翅膀抖掉身上的水，打了个喷嚏：“你居然偷袭！”

　　“是你先提出挑战的啊，”铃鹿站在树枝上俯视下方，“等你长大了再来吧，如果到时候还能找到我的话。”

　　“不要小看我，我可是大天狗！”

　　铃鹿一眨眼从树上消失，而后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她面无表情地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到半空中，“是吗？”

　　虽然现今的实力早已不如往昔，但对付一个年幼的妖怪于她而言实在不是什么难事，铃鹿也不想真的对他做什么，于是松开他的脖子，看着跌在地上的少羽大天狗说：“大天狗确实是大妖怪，前提是你已经强大到足以配得上这个名字。”

　　“在天狗一族中有一片崇天高云，那上面雷云萦绕、孤峭险峻，只有登上它才能算作拥有了大妖怪的器量，但要想登上崇天高云并非易事……”铃鹿道：“你还没能登上崇天高云吧？”

　　她的话似乎戳中了少羽大天狗的痛点，后者甚至没问她怎么对天狗一族如此了解，便扑腾着小翅膀飞远，铃鹿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自己曾经认识的那只天狗。

　　那时她刚遇见旧友没多久，言行举止还残留着昔日的作风，当那只天狗站在她的河边说要挑战她的时候，铃鹿冲上去就把他揍了一顿。

　　即使被她打得奄奄一息，那只天狗依旧没有求饶，这份傲气倒让铃鹿有几分欣赏，颇有些惺惺相惜地把他放了。

　　与那只天狗相比，少羽大天狗的挑战不过是一场闹剧，但那之后他就像缠上了她一样，每每跑到河边来找她，偶尔还会和她讲讲最近发生的事。

　　在某一天，铃鹿突然发现他的翅膀好像更大了些。

　　“你才发现吗？”少羽大天狗鼓起脸：“我已经登上了崇天高云，是真真正正的大天狗了！”

　　“哦，这样啊。”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铃鹿摊手：“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你……！”少羽大天狗涨红了脸，瞪圆了眼睛看着她，铃鹿却仍是无动于衷。

　　但是当他气呼呼地跑走之后，铃鹿对着树林那边道：“出来吧。”

　　一只羽翼已经丰满的天狗从林中走出来，在离她一两米的地方停下。

　　“来找我有事吗？”

　　这正是当年来找铃鹿挑战过的天狗，现如今他已经是天狗一族的族长。

　　“族内现在出了点事情……”

　　“我不参与大妖怪们之间的争斗。”铃鹿冷冷打断他，“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那就当做没来过吧。”

　　若说天狗族长当初为何来挑战铃鹿之主，正是因为她凶名在外，就算是大妖怪也根本不放在眼里，甚至连茨木童子那样的存在，也曾惜败于她的手中。

　　直到她遇见了那位神明，然后收敛了爪牙，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位称职的神明。

　　天狗族长道：“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最近要小心一些。”

　　这话倒让铃鹿有些诧异，就算她因为几十年前几乎消失而被削弱实力，也不至于在面对大妖怪时毫无还手之力。

　　“我需要小心什么？”

　　“近来京都的阴阳师家族源氏在大肆捕捉妖怪，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那根本不像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再加上你……”

　　他说到一半便又停下，铃鹿有种奇怪的感觉，皱着眉头正想问他，却有一道符咒卷携狂暴的灵力自树林中冲向他们。

　　铃鹿拉着他躲开符咒，凝神注视着树林里飞出符咒的方向，三四个戴着立乌帽的阴阳师双手结印显出身形。

　　其中一个道：“是天狗一族搬的救兵吗？”

　　令一个则说：“管她是什么，反正一起抓回去就好了，正好源赖光大人最近说……”

　　第三人一开口便打断了他们：“够了，别说了。”

　　遮遮掩掩反而更加让人又探究的念头，但铃鹿现在有更在意的事，既然天狗族长不是为了拉拢她而来，那又是为了什么？

　　纵使本身不想找事，但对于这种找上门挑衅的对手，铃鹿皱起眉头，她身后的河流仿佛沸腾一般涌起水泡，在阴阳师们惊愕的神色中，巨大的水浪从河中冲上树林，如同沉重的幕布将他们裹挟着冲了出去。

　　天狗族长和她说了天狗一族如今的处境，并提出希望她能庇佑少羽大天狗的时候，铃鹿罕见地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再加上我怎么了？”

　　天狗族长一脸复杂，“你很可能会被他们盯上。”

　　铃鹿总觉得他该说的不是这句话，但她也不能从别人嘴里把消息抠出来，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送过来吧。”

　　少羽大天狗并不知道族长将他送来铃鹿川的原因，但他确实很喜欢铃鹿之主。

　　铃鹿坐在河岸上将腿浸在水里，少羽大天狗扑着翅膀飞在她眼前，给她展示自己从人类武士那里收到的礼物：“你见过笛子吗？在我想要登上崇天高云却失败的时候，是因为听到了笛声而获得了继续努力的力量。”

　　这一次铃鹿连敷衍的哦都没有了，她今早接到了提灯小僧的消息，天狗一族的族长被叛党的首领抓了起来，天狗一族如今已经彻底陷入动.乱。

　　传说中大天狗的钢铁之羽可以穿透一切，她的目光落在少羽大天狗脸上，太过直白锐利，让他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铃鹿把他提回来捏了捏他的脸，“你是大天狗吧。”

　　很多年后已经长大的大天狗仍会回忆起铃鹿之主，那位不同寻常的河神。

　　她也是唯一一个掐过他脖子还捏过他脸的人，会冷冷地让他长大后再挑战她，也会语气坚定地告诉他：“身为大天狗要担负起相应的责任。”

　　她把天狗一族现今的状况全部告诉了他，然后对他说：“如果你能平息天狗一族的动荡，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天狗了，族内其他人都会认可你。”

　　少羽大天狗尚且稚嫩的心智很快动容了，他问：“那么你呢？也会认可我吗？”

　　铃鹿一直很清楚少羽大天狗的身份，自成为族长后天狗再也没来找过她，少羽大天狗对天狗一族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于是她点点头，“如果你能做到，那就有资格来向我挑战了。”

　　少羽大天狗板着脸离开，在他走后，铃鹿操纵着河流将浮在水面上的黑羽全部收集起来，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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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狗子厨，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