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的我》llandu

2、倒数第六日

　　天蒙蒙亮时，雨停了一阵，高绰嫌屋里憋闷，裹了件披风，走到院中缓缓踱步，目光时不时在高墙、屋檐上流连。红棠在茶水间，绿竹将床铺收拾妥当后，便无精打采地站在廊下，等着高绰随时召唤。

　　静，真安静啊。病的人挪了出去，健康的人，也都如绿竹般，毫无生气、疲惫不堪，高家，从来不曾这样安静过。

　　高绰有一种错觉，不仅仅是她，高家，甚至整个青城，都在这片寂静中，默默等待死亡的来临。

　　她用力掐了下自己手心，迫使自己不要再沉浸在这没用的自怨自艾中。

　　高家院墙很高，各个院子的院墙也都不低，墙边没有树木，这翻墙进来的人，可能就和那些话本戏文中的绿林人士一般，是有功夫底子的。

　　高绰实在是不愿意去想另一个可能，歹人是从院门进来的，院门每晚都落锁，也一直都留了人看门。难道，真的是她屋里有谁与外人勾结？

　　更或者说，高家有人与外勾结。都发展到杀人的地步了，这些人所图必然不小。

　　绿竹不知不觉站着睡着了，高绰也没回头喊她，梦游一般往外走去，走到了太太的院子里。

　　她的生母霍姨娘刚伺候太太吃过饭，刚回到自己屋里，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见女儿一个人进来了，连个丫鬟也没带。

　　“四小姐怎么来了？天这么冷，你该在屋里养着才是！”霍姨娘忙站了起来，又是倒茶又是塞汤婆子，拉着高绰坐在窗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喊大夫来给你看看？”

　　“没事，就是做噩梦了。”高绰强笑道，指着身旁，“姨娘，坐。”

　　她看到桌上还没打开的食盒，霍姨娘见了，忙道：“可吃过了？”

　　“吃了些粥。”高绰回道，“姨娘先吃吧。”

　　高家的孩子，都是由主母养育，平日里都是奶妈妈带，与太太都说不了几句话，更不要说姨娘了。高绰的奶妈妈一年前病故了，她与这位奶妈妈，比嫡母、生母都要亲近。横死后又重生，高绰第一个想起的便是这位奶妈妈，只哭她去得太早，屋里只剩两个黄毛丫头，没人可帮自己拿主意。

　　故而，刚重生回来时，高绰并没想到要来找霍姨娘，只想着在太太耳边旁敲侧击。

　　高绰难得来找霍姨娘，霍姨娘知道女儿一定是有话要说，急匆匆吃了饭，也来不及漱口，坐到女儿身边，殷切道：“姑娘，说吧。”

　　高绰环顾了下屋里，道：“青儿呢？”

　　“挪出去啦。”霍姨娘叹道，“太太屋里的小重每天过来帮我打扫屋子，先凑合吧，捱过这段就好啦！”

　　“姨娘，我做了个梦。”高绰又提起了这话，神情恍惚道，“我梦见屋里，多了一个人。”

　　霍姨娘抚着高绰的后背，笑道：“是不是想蓝英和紫翠啦？她们两个是比红棠、绿竹稳重，若是她们能养好了，你就去求太太，照样让她们回来伺候嘛。”

　　“我梦见屋里，多了一个男人。”高绰用极低的声音道。

　　霍姨娘在反应过来前，捂住了高绰的嘴，母女对视着，霍姨娘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恐起来。

　　“姑娘，我就当没听到……”

　　高绰打断了霍姨娘颤巍巍的声音，拽下生母的手，道：“他从身后掐死了我，我不知他是谁，也不知他是怎么进到我屋里来的。”

　　霍姨娘脑中轰隆隆地乱响，她低声道：“姑娘，这只是个梦吗？”

　　高绰眼中蓄满了泪，泣声道：“这只是个梦。”

　　霍姨娘手脚冰凉，高绰的意思她很明白了，女儿的屋里，会有一个男人出现，掐死女儿。

　　高绰是很沉稳的性子，她特地来与霍姨娘说，就说明这事绝不仅仅是一个梦那么简单。要么，高绰在暗示霍姨娘，她有危险，只是这危险太过离奇、具象化，连死法都有了。要么，这的确是高绰的一个梦，但并不是无缘无故做的梦，肯定是高绰发现了什么，潜移默化地造成了这样一个梦。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是有人要坏女儿清白吗？为了什么呢？是冲着高绰、自己，还是高家来的？

　　若是之前，霍姨娘绝对会安慰女儿，高家门禁森严，绝不会有男人混进后院。可现在，高家看家护院、伺候主子的奴才少了许多，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做事没了以往的章法，又有这连绵不绝的雨打掩护，就算真的混个男人进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霍姨娘很快就冷静下来，擦了擦泪，道：“我知道了，放心，有姨娘在，不会让人害了你！”

　　高绰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无论多么离奇，霍姨娘都会相信她，会竭尽全力保护她。她没有忍住，压抑地喊了一声“娘”。

　　霍姨娘不敢应，她的女儿这是被吓成什么样了，身边竟除了她，没一个能靠得住的人了！

　　“太太才是你娘，以后不许这样喊了。”霍姨娘险些又掉泪了。

　　“现在不喊，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高绰苦笑道。

　　“别乱说，姑娘长命百岁！姨娘还等着看你抱儿子、抱孙子呢！”

　　高绰不敢久留，霍姨娘越体贴她、信任她，她就越想痛哭一场，哭这离奇的命运，为何要降临在她的头上。

　　霍姨娘回到太太身边，帮高绰做耳报神了。霍姨娘在高府经营得可比高绰久多了，论内院、外院各处的动向，很受太太倚重的霍姨娘都清楚得很。太太养胎、坐月子时，都是霍姨娘在旁协管，高绰虽然为了避嫌，没怎么与霍姨娘来往，但由生母带来的好处，她从小到大可没少享受。

　　霍姨娘比高绰想得更深远一些，这个男人，是冲着高绰来的，还是高家的小姐来的，亦或是女眷、仆妇都可？是为色、为财，还是复仇？

　　他会不会就是高家的人？

　　霍姨娘向太太提议，增添巡逻的人手。

　　“就当是强身健体了，多穿些衣服，多备些姜汤，让他们到处转转，给他们找些事干，省得他们没事瞎想，自己吓自己。大夫也说，不要总在屋里闷着，要常出屋透透气。”

　　太太想了想，道：“好吧，巡逻的人，工钱翻倍。”

　　霍姨娘借着派活的功夫，同几位消息灵通的老姐妹絮叨了小半天，把家里的情况摸得更透彻了。

　　“就算是已锁的门，也是时不时去确认下。现在全城都缺药，保不准有谁偷了主子的药拿出去卖钱，或者给家里人。门户看紧了，他们就是偷了也送不出去。”

　　“是是是，姨娘想得周道，我这就去安排。”

　　霍姨娘叮嘱了几句，觉得自己能想到的都吩咐了，才放那几位管事娘子走了。

　　“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四姑娘？”霍姨娘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眼神坚毅起来，“不论是谁，我都让他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