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三十三章 懵懂 ...
-
云逸终于知道,李若萱混世魔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被这丫头闹的,他觉得天都暗了,矮了。
李安然也是怕她闹,偷偷走的,可是这烂摊子却要云逸来收。这小姑奶奶从早闹到晚,不吃不喝,精力充沛地砸东西,死活非要去追她哥哥。云逸自然拦着,李若萱拼命地扑打,拳打脚踢嘴咬,云逸就没见过女孩子这么能撒泼,一生气不留神,就差点让她跑出去。
最后用强把这丫头锁在房里,若萱嗓子哭哑了,整个人渴了,累了,总算是消停了,伏在床上谁也不理还在生气。
云逸进了大厅,脸气得发青,恨恨地对晓莲道,“她要是我妹妹,看我今天不打死她!”
他的衣服被撕坏了,头发也乱了,很俊的左脸被李若萱抓了两道,留着长长的血印。
若萱不是他妹妹,今天也挨了他的打的。只是那几下打和李若萱的胡闹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晓莲恭顺地为他清理伤口,上药,连声替若萱道歉。
云逸看着温柔甜美的晓莲,叹气道,“就不知道你怎么跟了她八年的,就她那脾气,还不欺负死你。”
晓莲道,“小姐脾气虽然大,却不成心欺负我的,她讲义气,我受了委屈,她还护着。”
云逸道,“就她?她不欺负你才怪!”
晓莲笑,劝道,“云少爷你别生气了,消消气,别和我们小姐一般见识。小姐她年纪小,就剩少爷一个哥哥,哪能不黏着。她其实,也挺可怜的。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她哪能不害怕啊,她怕失去哥哥,才拼命想追上去。你看她哭得,嗓子都哑了,一直喊着要找哥哥。”
说得云逸又有点凄然,叹气道,“看这丫头,好像也真伤心了。”
李若萱哭得累了,没力气了,意识到哥哥走了把她一个人留下的事实,已经无可改变了。
哥哥走了。平日与哥哥在一起,倒也没觉得什么,现在突然走了,心一下子空了,莫名惊恐!
有哥哥,她就觉得自己有家,有安全感。
哥哥突然一走,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孩子。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她那么暴烈地想要追上去。可是哥哥真的走了,追也追不上了。
李若萱突然就消停了,不闹了,她突然的安静让云逸很是奇怪,很惶恐,他生怕若萱又偷偷地动什么坏心思。明着闹还能防,暗着来可防不胜防啊。
云逸于是没事人儿似的,脸上带着笑,去找若萱。
若萱见了他脸上的伤,有点窘。
云逸近前指着自己的脸笑道,“看看你弄的,你想让我毁容将来娶不到媳妇是不是啊!”
李若萱撅嘴哼了一声顶嘴道,“我被你踹了好几脚,都青紫了,现在还疼呢。还有后背,挨你好几拳呢!”
云逸抚着她的头笑道,“你还委屈啊,跟我拿刀动枪的,还抓花我的脸,我是你五哥,不是要杀你的坏蛋,你有必要那么拼命吗?”
李若萱不说话,算是认错了。云逸也不想再说,搂过她的肩笑道,“我家里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都比我大好多,我最小,特别希望有个小妹妹逗她玩。现在沾了二哥的光,他不在家,你都是我妹妹了,以后五哥带你玩,你别发脾气了好不好?”
李若萱点头。云逸笑,和若萱击掌道,“那就这样说好了,前仇旧恨一笔勾销,我们就是好哥们!”
李若萱对他做了个鬼脸,开始过起神仙般的日子。不用早早起床练功,不用读书,除了不能走出菲虹山庄,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云逸变着法儿哄她玩,在花园里唱皮影放风筝。再懒再淘气都不会有人训斥,没有哥哥的日子,无所事事整天寻欢作乐的日子,却像是抽了灵魂一样,若萱经常没精打采。她自己也很奇怪,去年冬天她琢磨哥哥不会回来,自己不读书,偷懒去打雪仗,没有多久,却开心得不得了,被哥哥抓住了,又吓得半死。那种悬着心做坏事的心情,非常让人怀念。
整天只是玩,吃饭,睡觉。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日,午觉醒了,太阳半斜,周围静悄悄的,鸟语花香。李若萱想着一个月的大好时光流逝无声,突然心有所感,一骨碌爬起来,心急火燎地去读书。
一种奇妙的感觉袭来了。平日里哥哥逼自己背书,一篇《醉翁亭记》早就背熟了,当时没有觉得好,可是今日一读,突然觉得字字珠玑,满心生香。好像刹那顿悟,一下子领悟到了读书的乐趣。
原来,她觉得读书只是在念字,一个个字排起来,枯燥难记,现在她一下子察觉到书原来是一副副画,有着血脉的连接,一环环扣下来,美不胜收。
她如醉如狂,痴痴地坐着,一页页翻,内心欢欣平静。晓莲唤她吃饭,叫了她好几声她也不理睬,吓得晓莲以为她病了,急忙过来抚她的额头。
若萱被吓了一跳,见晓莲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笑了,欢欣雀跃地紧紧抱住晓莲,说道,“晓莲,原来读书这么有趣!真是太好了,我从来不知道读书是这个样子的!”
李若萱突然爱学习了,白天不再去花园里玩了。云逸觉得奇怪,跑来看。李若萱见了云逸,欢欣道,“五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个问题想问五哥!”
云逸笑,脸上明显的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你有问题问我,看书看出来的?”
李若萱抿嘴一笑道,“是啊,五哥,你看,《愚公移山》说,愚公嫌太行王屋两座山碍事,在八十多岁的时候,想把他们搬走。可是,他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想不起搬,非得等八十多岁再搬呢!”
云逸一怔,那个宝贝李若萱竟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他哈哈大笑,说道,“这还不容易吗,他年轻的时候,有的是力气在山里跑,山上景色优美,可以打柴,可以打猎,吃穿都不用愁。更重要的是,可以在山里的树林里约会,找朵山花给自己心爱的姑娘戴戴,这多惬意呀,乐还来不及,他搬什么搬啊!”
李若萱笑着道,“那他后来为什么要搬呢!”
云逸道,“这还不知道,人一老就糊涂,你想想,八十多岁,都是老糊涂了,自然就会做发疯的事情!也可能,是他看他的孙子们都跑到山上谈恋爱不干活,一生气,就下令全家人搬山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啊!”
李若萱半笑道,“五哥你净胡说!”
云逸道,“这是当真的事情,锐意求新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人老了,都是习惯于守成的,何况那山也陪了他一辈子了,有感情了,怎么会突然就要搬山呢,不是老糊涂说说疯话,做疯事,还是因为什么?”
李若萱“咯咯”笑了起来。
云逸道,“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愚公太傻了。看我们若萱,玩了一个月就发愤图强了,而这个老头子,玩了一辈子,临了临了,悔恨当初,想发愤图强了!”
李若萱的脸微微红了,攥起小拳头捶了云逸一拳,半昂着头道,“你这是嘲笑我原来不学无术!我哥哥让你管我你怎么不管我!天天在书房里睡大觉,要么就在花园里逗小丫鬟开心,害得小丫头们都在打你的主意呢!”
云逸似乎很感兴趣,问道,“打我的主意?怎么打我的主意?”
若萱扬拳去打他,云逸一下子闪开了,外面是满天的柳絮,悠悠扬扬地飘进屋里来,李若萱刹那怔住,伸手抓在手心,柔若无物。
撩乱春愁如柳絮。李若萱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看着云逸一脸坏笑,觉得心里怪怪的,又一下子软软的。
李安然走了快两个月了。
李若萱那天上午练功出了一身汗,身体有点软绵绵的疲惫。下午在房间里背书,有些倦了,突然想起大年初二,哥哥曾经教自己煮茶。她一时来了兴致,就拿出一把宜兴梅花紫砂壶,亲手煮了一壶青梅桂花茶。分与晓莲尝了,晓莲说好喝。李若萱遂决定给云逸尝尝去。
那天花园里有些静,云逸好像没在。若萱正有点纳闷,听见不远处的蔷薇架下,有人正在聊天。
李若萱蹑手蹑脚走过去,躲在花后面偷听。聊天的是一群小丫头,红缀说,“小姐不来看皮影,好像云少爷也闲着没事做了,昨天他看见我在凉亭里绣帕子,还停下来和我聊了半天的天呢!”
银儿道,“云少爷就是那样,见了谁都笑嘻嘻的,都会说一会儿话,好像有用不完的时间!不像咱们家少爷,虽然温和,却少话。”
红缀道,“我见了少爷就怕呢!他虽然很少生气,也是微微笑的,可他就是能叫人怕,我每次都小心翼翼,不敢多看他。”
翠鹦道,“其实你不用怕,上次我打碎了杯子,他不但不怪,还问我有没有烫着!”
香俏笑着接嘴道,“可是要是云少爷,不但会问你有没有烫着,怕是还会拿过你的手来吹呢!”
众人嬉笑成一片。
红缀道,“快别说了,云少爷有时候就跟咱们家小姐似的,没一点大人样。上次和我聊天,听到蛐蛐叫,还去寻呢!”
众人笑,银儿道,“云少爷就是爱玩,你忘了上次,他亲手做风筝,和小姐还有咱们家一大群丫头玩了好几天!”
翠鹦娇声笑道,“云少爷又懒,也不管小姐,只知道逗小姐玩。也不知道我们家少爷是怎么想的,让他看家,也不怕把咱们家小姐越带越贪玩了!”
李若萱听了,很是不服气,心里道,“哼!谁要他管,我哪有越来越贪玩!”
香俏道,“是不是少爷要回来了,这几天小姐很用功,怕是少爷回来了责怪她吧!”
众人都点头称是,香俏叹息道,“少爷回来,不知道云少爷会不会走!他若是一直住在咱们山庄,那多好啊!”
银儿道,“小丫头不知羞!是不是和云少爷玩笑惯了,舍不得他走了!”
香俏恼了,追着银儿打。红缀翠鹦也跟着嬉笑,四个人越走越远。
李若萱见她们走了,遂跳了出来,突然背后有人一拍,吓得她大叫一声,手里的茶差点摔了。转身一看,是云逸。
云逸吊儿郎当站在那儿,嘴里还叼着朵吊儿郎当的蔷薇花。
李若萱恼道,“你干嘛吓我!”
云逸道,“你干嘛偷听别人说话!”
李若萱突然想起自己本来是来找他,给他送自己亲手煮的茶,可看他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道,“要你管!我偷听,你不是也在偷听吗!”
李若萱朝他“哼”了一声,扭身就走不理他!云逸在后面喊道,“喂!我手里有你哥哥刚捎回来的信,你要不要看啊!”
李若萱一听,惊喜地跑过去叫道,“快给我快给我!”
云逸举着信,嬉笑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偷吃什么好茶叶不给我?”
李若萱遂将茶递过去道,“给!我亲手煮的,晓莲说很好喝呢!”
云逸接了,尝了一口,吧嗒着嘴道,“好像我二哥煮的,是不是他教的?”
李若萱点头,期待地望着他,想快点看信。
云逸喝了茶,却一脸坏笑,扬着手中的信道,“你哥哥的信是写给我的,一个字也没提你,所以没你的份,我走喽!”他动身欲走,又转而回身,将刚才还是叼在嘴里的花往若萱头上插,嘴里道,“你来不就是摘花的吗?来,五哥这朵送给你了!”若萱无名火起,一把打掉花,就去抢信,云逸一个斜身,躲开若萱的手,又稳稳当当接住了花,笑道,“就你那两下子,还想在我手里抢东西,你开什么玩笑!等你哥哥回来了,你再跟他好好学几年再说!”
若萱不甘心,追上去抢,云逸嬉笑着跑,一边做很夸张搞怪的高难度动作,一会儿斜挂走廊,一会儿翻越假山。若萱在后面追得气急败坏,一不小心,脚底一滑,直着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云逸倒也机警,翻身接住她。谁知一落地,若萱反手便打,云逸三下五除二将她的双手反剪按在假山亭子里的柱子上,笑着骂,“你这个丫头,我好心救你,你竟然还打我!”
若萱道,“谁要你救!把信拿来!”
云逸凑到她脸前,恶狠狠道,“你欠打了是不是,赶紧向我道谢,快点!”
云逸说话的气流正好喷在若萱的脸颊,青年男子特有的气味让若萱的心怪怪的,若萱嘴硬道,“我偏不!快把信拿来!”
云逸加重了力度,若萱呼痛,云逸一下子松开了,连忙问,“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若萱揉着双手,眼里含着泪,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
云逸道,“五哥和你开玩笑,打打闹闹,怎么就当真了,还哭鼻子!”
若萱皱了皱脸,伸手道,“把信给我!”
云逸给她,若萱拿到了信,对着云逸大喊道,“你讨厌!”转身跑了。云逸于是在后面喊,“喂!你慢点,别再摔了!”
天气已是昏暗了,大厅里亮起了灯,可是房间里静悄悄的,若萱老远就听见晓莲沉重的叹息声。
她心下奇怪,晓莲怎么了?
若萱静悄悄走近,看见晓莲痴痴地坐在幽暗的窗边,手里抚着脖子上的玉,幽幽地叹气。
那是哥哥给晓莲的玉,自己脖子上也有一块,戴得久了,差不多都忘了。晓莲怎么会突然拿着玉发呆,还叹气?
那是块上好的翡翠,在幽暗的黄昏暮色中,仍是晶莹可见。
若萱突然知道,像姐姐一般的晓莲,也有很多不愿言说的心事。
在那个黄昏,李若萱突然懊恼地发现,世上原来有那么多自己似懂非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