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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幸福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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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然刚一进入菲虹山庄,就遭遇了他年仅十三岁,却很早就名扬天下的妹妹。
李若萱在江湖上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号,混世魔王。
这丫头资质平平,极其厌恶读书习武,七岁的时候就赶走了三位教师,现在被她赶走的已累计有二十位,以至于一年多来,没人敢去教她。
这还不算,她十岁的时候,就烧了两间酒楼,从此砸的场子无数。十二岁的时候,骑着小马在街上跑,如入无人之境,路人纷纷躲闪,避之如洪水猛兽,李长虹根本管不了她。不知死期将至,却一味胡闹乱事,倒也是很经典的评价。
那天午后下了一场好暴的雨,李安然躲在一家叫做玉春楼的酒楼上避雨,四周一片嘈杂。邻桌的几个客人大声地催要西瓜,店主正点头哈腰地道歉,楼下便响起一声娇喝,“喜子!喜子快下来!”
店主一下子紧张起来,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华贵秀气的小姑娘闯了上来,抓住店主就问,“喜子呢!快叫她出来跟我去看病!”
那天李若萱穿着件粉红金丝边外衣,梳着两根乌黑油亮的长辫子,漂亮的白裤子上溅满了泥点。她问了话理也不理,一头钻进厨房寻喜子,很快就冲出来,一脚踢翻店小二手里的一盘花生米,红嘟嘟地滚了一地。
李若萱气着叫道,“喜子爹!你光顾自己挣钱娶小老婆!喜子病还没好,你怎么不让她休息!还让她冒雨去买瓜,你自己怎么不去!”
她说完,推了一把店主,雄赳赳气昂昂地一把掀翻了要瓜人的桌子!指着那群人的鼻子叫骂道,“你们吃什么狗屁西瓜!累坏了我的朋友,你们赔得起吗!都给我滚!”
那群人很是知道她大小姐的厉害,纷纷狼狈逃走。李若萱如同一个威风的山大王,恶狠狠地环视了一周,其他桌的客人纷纷动身告辞。李若萱哼笑一声,大砸出手,乒乒乓乓,桌椅餐具一应落地,还一边砸一边很泼辣地骂道,“我让你挣钱!让你挣钱!砸平了楼再一把火烧光,看你拿什么挣钱!”
李安然看着她那架势,忍不住就笑了。
李若萱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竟然没走,还坐那里看着她笑,不由怒向胆边生,冲上去一拳打向李安然,李安然一侧身,若萱扑了个空,头直着向栏杆上撞去,李安然顺手一操,抓住了李若萱后背的衣服。
李若萱恼羞成怒,转头扑向李安然乱打乱咬,李安然三下五除二将她反手按在桌子上。
店主忙跑过来,又是作揖又是赔笑道,“这位爷,您宽宏大量,我们大小姐年轻不懂事,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千万别伤了大小姐,以后您光临玉春楼,我们绝不要钱!”
李安然笑着松开若萱。若萱揉着手腕,恨恨地瞪着他,偏巧这时喜子抱着个大西瓜回来了,李若萱三两步冲上去,夺过西瓜恨恨地摔在栏杆上,顿时瓜汁四溢,喜子吓得呆了。
李若萱指着李安然盛气凌人道,“你等着,看我饶得了你!”说着一把拉着喜子冲下楼去。
兄妹俩第一次相见,就这样不欢而散。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相认的时候,李若萱直接发起脾气,死活不肯叫哥哥。
她小牛犊一样兴高采烈地冲出来,见是李安然,顿时跳着脚指着李安然对后面跟出来的李长虹大叫,“爹!今天下午就是他欺负我的!”
李长虹见了儿子,欢喜激动,见李安然跪地行礼,忙热情殷勤地扶起,李若萱受了冷遇,在一旁跺脚不满道,“爹!”
李长虹转头呵斥道,“快唤哥哥!”
李若萱背过身,叉腰仰头道,“我才不叫他,他才不是我哥哥!”
李长虹瞪了她一眼,一把拉过她来,命令道,“叫哥哥!”
李若萱被父亲拉了一个大趔趄,当下委屈地撇撇嘴,顶嘴道,“哼!凭什么!他刚来你就偏向他!你偏心!他来了,你马上就不疼我了!”说完便哭,弄得李长虹望着李安然,一脸无奈。
李安然笑道,“若萱啊,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有了下午的事,说明咱兄妹缘分深,来,哥哥给你赔礼,我这儿有从江南买来的飞天观音,十多个呢,放起来特别好看,都送给你做见面礼好不好?”
李若萱一听飞天观音,顿时止住哭,大眼睛叽里咕噜地望着李安然,不客气地伸手道,“拿来我先看看!”
李安然解下包裹,拿出飞天观音给她。李若萱接过去一看,满脸放光,抑不住兴奋道,“那么多,都给我吗?”
李安然点头,李若萱差点就开心地扑过去抱住他,都冲了几步,但似乎想起来刚才正生气,中途停住,迟疑了半晌,昂着头叉腰道,“飞天观音都给我,还有,你要答应我,你以后都陪我玩,我就原谅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娇憨中夹着种无赖。李安然笑,伸手抚着她的头道,“好!”
李若萱转怒为喜,一下子有说有笑,抛开李长虹,亲昵地拉着李安然的手就往厅堂里走,一边道,“哥哥,今天都怪那个喜子他爹!喜子的娘刚死不久,他就新娶了一个!喜子前些日子中了风寒,烧得人都迷糊了,可还没休息两天,就逼着她去厨房帮忙,还让她冒雨去买瓜,真是太可恶了!你说是不是?”
李安然称是,李若萱伸过手让李安然看,委屈地撅嘴道,“哥哥,你看,你的手劲真大,腕子被你抓了一下,到现在还疼呢!”
李安然为她揉了揉,笑道,“那你以后可别在我面前淘气了。”
那夜李若萱开心地放了半宿烟花,飞天观音名不虚传,在夜空中美不胜收,吸引了远远近近的人来观看。李若萱出足了风头,拍着手欢跳着往李安然怀里扑,小小女孩子,就是这样容易被收买。
李安然回家的第二天,拜见了父亲麾下两位帮忙主持大局的叔叔。二叔宋清风四十五岁,稳重高大,笑起来慈眉善目,严肃时唇角略下垂,颇具威仪;三叔陈敬,四十三岁,白净面皮,很高很俊,又有一把美髯须。李安然恭恭敬敬行礼敬茶,二人对李安然大大夸赞了一番,恭贺李长虹喜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气氛颇为融洽。
一晃就是一个时辰,李安然从厅堂出来,李若萱正探头探脑等得颇为焦急。一看见他,就冲上来拉着他的胳膊向外走,说道,“哥哥,走,我带你玩去!”
李若萱像小鸟一样拉着哥哥跑得飞快,嘴上道,“爹爹真是的!和那帮老头子们有什么话说!一进去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得我快要急死了!”
他们走的是侧门,门口停着两匹大马,李若萱欢声道,“哥哥!你跟紧我,快点,别被我甩掉啊!”
李若萱眉开眼笑,不由分说扬鞭催马,一阵风似的冲向前去。快马疾驰了一炷香的功夫,路旁的高大树木逐渐消失,视野开阔起来,一大片绿油油的原野展露眼前,两道丘陵的曲线平缓柔和,绵延到远方。
李若萱勒住马,脸红扑扑的,风吹起衣发,颇为英姿飒爽。她正跑得起劲,昂着头骄傲地对李安然道,“哥哥!干脆我们赛马吧!看看谁跑得快!输了的要翻一百个跟头!”
李安然刚勒住马,来不及答话,李若萱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问他答应不答应,早就拍马冲出了五百米远。
李安然策马追去。骑术是李若萱最为自负的技艺,她爱逞强,自然想在哥哥面前大大炫耀一番,不想李安然很快在自己身边风也似的超了过去,李若萱心下大急,不停地鞭打身下的坐骑,直接冲上了丘陵。
李若萱一心取胜,马被鞭打得急狂只是一味奔跑,丘陵那面是一大块凹进去的洼穴,一下子马蹄踏空,将李若萱直翻下来!
李若萱一声惊呼,人已经被李安然从后面抓住衣衫救了下来,她惊恐地看着那匹马踩空翻下坡去,李安然甩出条绳索,马在着地时被卸了力道,落地时只是简单打了个滚,很快就自己站了起来。
李若萱一张小脸惊得面无血色,身体不住颤抖。李安然将她放到地下,放马自由地吃草,坐在草地上笑着对吓得发愣的李若萱道,“你还站着干什么,你自己说的,谁输了就翻一百个跟头。”
那丫头惊魂未定,以为哥哥定会责骂自己。此时见哥哥云淡风轻,眉眼含笑,禁不止崇拜地摇着李安然的肩膀道,“哥哥你好厉害!你第一次到这地方来,不知道这面的坡这么陡,你怎么会及时刹住马吗?”
李安然道,“骑马是只知道打马快跑就行的事吗?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同的地势土质,马蹄声是不一样的。从马蹄声就可以知道,这面坡土质薄,可能有陡洼,需要减速刹马。”
李若萱“啊”了一声,道,“从马蹄声就知道!可是这马蹄声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同啊!”
李安然含笑望着她道,“我们人长耳朵眼睛,就是为了留心多听多观察的,这地方东面二百米有个小湖泊,长着丁香树,是不是。”
李若萱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叫道,“你怎么知道的!从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啊!”
李安然道,“我听到水泻下来停泊的声音,丁香花很香,这里就可以闻到,从风向风速判断,就是在东面大概二百米的地方。”
李若萱甚是叹服,紧挨着哥哥坐下,拉着哥哥的衣袖道,“那你还知道什么?快说!”
“那湖泊的上方有一段一米高的小断崖吧?”
李若萱惊跳起来,欢声道,“哥哥你真神了!人没去,就像去过了一样!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本事,快些教给我吧!”
李安然笑道,“教你可以,你先履行今天的赌约,翻一百个跟头再说。”
李若萱闻听,将腰带紧了紧,郑重其事地翻起了跟头,刚刚五十个,她就跌在地上道,“哥哥!我翻不动了,待会儿再翻行不行?”
李安然道,“翻不动就起来吧,坐我身边来。”
李若萱很乖,一屁股坐到哥哥身边,不停地抹汗。李安然道,“你知道错了没有,若是真从马上翻下来,知不知道什么后果?”
李若萱道,“我一心想追上你,忘了刹马了,若是真滚下去,怕是我早就摔得血肉模糊,蹬腿咽气,一命呜呼了!”
李安然低低笑出声来,“你差点闯下大祸,还不知错,还眉飞色舞地在这里和我贫嘴。”
李若萱心虚地央求道,“哥哥你千万别告诉爹,他知道了又会打我。”
李安然道,“我不告诉爹可以,那你以后可要听我的话。”
李若萱马上拒绝道,“不要!”
李安然用眼神询问她,她理直气壮道,“才不要听你的话,你一定和爹一样,让我念书啊,练武啊,还学什么弹琴、刺绣、画画、下棋什么的,打死我我也不干!”
李安然于是笑了。
李若萱道,“你笑什么?”
李安然道,“你什么也不学,那你喜欢干什么。”
李若萱道,“玩啊!天底下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地玩,吃饱了睡觉,那该有多好啊!没有爹爹整天在旁边唠叨我管着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是最好的日子了!”
李若萱的表情,有几分幸福的憧憬。正是年少不知愁,无忧无虑的年纪,她,还是个幸福的孩子。
仲夏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照下来,地下的光线是明明暗暗的斑驳。李若萱凑过来对李安然道,“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地方吗?娘就安葬在这里,就在湖泊的丁香树下,我带你去,走!”
李安然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娘的坟。娘的音容早已在他的记忆中褪去,只剩下想象。
紫色白色的丁香花,浓郁的香,小小的坟。
李若萱领着哥哥在娘的坟前跪下,说道,“娘,我带着哥哥来看你了。我一出生便死了娘,哥哥一岁时就离开了娘,我们都不记得娘的样子了,可是,我们都很想念你,会经常来看你的。”
李安然的眼角有点微微的湿。
风动,金属雪亮的寒光穿过紫色的丁香花。
李安然和若萱正弯腰为母亲磕头,飞刀直刺他的后心。
他一扬手,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刀在他身后颓然落地,他从容地将那个头磕完。
李若萱惊恐地跳起来,叫道,“什么人!给小姑奶奶我出来!”
李安然弯腰拾起地上的飞刀。
李若萱凑过来看,她自然什么也看不懂,问道,“这是谁的小刀,这么点,怪怪的样子。”
那小刀薄如柳叶,细若娥眉,刀锋尖锐异常,刀柄处酷似一朵小小的雏菊,雏菊的花心,有个细细的小篆刻成的“白”字,纤细得像是花心间伸出触角的虫豸。
是江南白家。他们来了。
李若萱胡乱地看,李安然将小刀收起来,笑着拍拍她的头道,“没什么,不碍事,就是一些小毛贼,你回头别和爹说,爹最近身体不好,知道了又担心!”
李若萱马上讨价还价道,“好!我不说,那你也别再让我翻那五十个跟头了。”
李安然笑骂道,“就知道偷懒!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