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风云--千鬼传说》风中绯尘

5、聚星4

　　夜色的降临，使这片原本就不十分明朗的森林更显阴暗。望眼所及之处，尽是伸展到空中的枯枝，以不同的怪状相互交结，在只余一弯朦胧新月的深灰色天空中透出说不出的诡异感。

　　四周，静得出奇。

　　夜晚的森林中失去了鸟的鸣叫，失去了昆虫的悉索，呈现出的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一潭已死的水，是没有任何波澜的，就仿佛……现在的他。

　　男子静静立于铁轨之上，闭上双眼，企图将全身与这片黑色与寂静融为一体。

　　感受着这片无尽的黑色，感受着黑色中隐藏着的异端，他的思绪，在缓缓地寻找，寻找着这片黑夜即将为他带来的解脱。

　　已经倦了，累了，厌了。

　　世事无聊，人生无趣。

　　生命就如一口了无生机与希望的枯井，希望的事情只有一件——

　　只是希望……

　　希望这一次为他带来的不再是失望，而是真正的结束……一切的结束————

　　————来了！

　　男子眉心猛然一紧，刹那间解除了身边所有环绕的气，将身体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夜色之中，然后，等待，等待希望。希望……这一次……这一次……

　　能得到的……

　　不再是空洞——————

　　夜空里，一道耀眼的白光倏然闪现，却如闪电般在片刻中消失全无。接着，一阵低沉的吼声回荡在空气里，男子睁开双眼，只见在微弱月光下，一名身着淡青色衣衫的银发男子正笑嘻嘻地朝他靠近。

　　“好险哪，老兄，要不是有我及时赶到，现在你就不知道在哪儿啦！”

　　不悦地轻蹙双眉，男子刚想说话，亚迪欧却大惊小怪地嚷嚷出声，“啊！原来真的是你，我就说看上去有点像，呵呵呵呵，看来我的眼力是越来越好了，夜晚森林加上这么远的距离也能一视辨认，真没办法，看来我不佩服不崇拜自己连老天都会看不过去的。”

　　原来……是他……

　　男子脸色顿时阴冷，偏偏亚迪欧十分不识趣地继续高谈阔论，“对了，我听说有位见义勇为的青年英雄也来到这里，你有没有看见……还使，或者说，那个自愿见义勇为助人为乐的热血青年该不会就是老兄你吧？如果是的话，那我真是太佩服了，原来还以为你是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现在才知道是我的目光短浅识人不清，活活将一位……”

　　“够了么。”

　　“够？怎么可能够？毕竟故知相见，这想说的话就算说上三天也说不完，是不是？”

　　故知？谁和你是故知！男子无法不诧异他的厚颜无耻，然而也懒得与他争辩，只是冷冷地从唇中吐出一个字，“滚。”

　　“老兄，你未免太无情了，这是对一位救命恩人外加旧日友人应该的说话吗？”亚迪欧依旧笑嘻嘻地，脸上的表情不见丝毫尴尬或无措。

　　“多管闲事。”

　　男子一张面孔越显阴沉冰冷，这小子，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坏了他的事后居然还说是他救了他！

　　“老兄，你以为只有你才能管闲事么？和你一样，我也是答应了酒馆大叔的要求才来的，所以，对付怪兽应该算是分内工作吧。”扯出一脸的无赖表情，亚迪欧笑得十分自然轻松。

　　“……”别过脸，男子打算无视他的存在。

　　“这样就闹别扭，还真是可爱。”亚迪欧露出人畜无害的优良笑容轻松地说着足以令男子火冒三丈的话。

　　“……”持续无视。

　　“算了，最多我退让一步喽，再出现怪兽的时候，你杀你的，我杀我的，谁也不理会谁，总行了吧？”

　　“……”对这种人，无视是最好的办法。

　　然，偏偏有些人就是不理会你对他的无视，这种人就叫做不知趣；而，亚迪欧刚刚就是这群不知趣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没有意见，就是默认，那就这么办了。”

　　硬是将自己的大头伸到男子的面前，然后满意地从对方眼中读出一丝稍现即逝的怒意，挤挤眼，笑了。

　　“我说老兄，如果你的别扭是在埋怨我抢你的风头，那大可不必，最多——现在开始，三七分啰————”

　　话音未落，他已向一旁跳开，眨眼间跃上了距离最近的一棵大树。

　　“呵呵呵呵，全体出动？真是壮观哪！”

　　故意将手举上头顶极目远眺，同时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口气说着令人痛恨得牙痒痒的废话。

　　地面上，开始不住地涌出粘稠的深色胶质，而这些胶质仿佛具有生命般地不断向外扩张，向上蔓延，企图形成某些固定形态的物体。

　　亚迪欧方才站立之处，如今已被一只胶质形成的大手所替代，那只手挣扎着伸向空中，胡乱地挥舞着，似乎想抓住些什么，然而在察觉到上方已空无一物后，它便摸索着朝四周探去。

　　男子站在原位，一动不动，眼看那只手已经来到了他的脚边，他的神色依旧平板冷漠，看不出有任何闪避或反击的意图。

　　亚迪欧原本是想大打出手的，但是现在他却不想了，一点也不。

　　比起那些随时能够进行的‘运动’，还是眼前的景象来得更加有趣。此刻，他更感兴趣的是这名男子的行为以及这男子的真正目的。

　　巨大的手终于爬上了男子的脚面。就在它刚刚触碰到男子的瞬间，地面上所有正在蠕动的粘质一起膨胀，然后同时飞起朝男子冲去。

　　眨眼间，男子的下半身已被深色的胶质紧紧包裹，而男子的神情依然没有改变，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亚迪欧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问题，在他看来，这人的行为无异于找死。因为之前在他检查铁路附着物的时候，发现这些粘液具有强烈的腐蚀作用，一旦附着在人的身体之上，不出一分钟便会将人的皮肤与肌肉腐化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副骨架。话说回来，这才是方才他及时避开的主要原因。

　　聪明如斯，也会有摸不透某件事的一天。正当亚迪欧犹豫之际，大片的胶质已将男子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人……该不会打算自杀吧……但是，就算自杀，没必要大费周章地非这种方法不可，不是他自夸，就他目前所了解的自杀方式，已有一百二十七种，随便挑出几种也比现在来得更快捷便利，形象也比现在美观多了，毕竟嘛，时代不同了，凡事还是稍稍讲究些品位的好……虽然说别人的审美观和他是没有关系，但是对于面前这名男子真正的目的，亚迪欧始终没有确切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眼看已度过三分钟之久，那大团物体依旧紧紧聚集在一起不肯消散，亚迪欧也只好在心底暗自感叹———不管这男子的目的是什么，以目前来看已经很难有活命的机会了。

　　算了，虽然还是不清楚男子究竟搞什么鬼，但他已经失了再看下去的兴致。

　　手指抚上腰际的佩剑，集成蓄势待发之势，眼看即将出手，他一双金色的眼眸却倏然眯紧，瞬间屏除了环绕在周身并且正不断聚集膨胀的气。

　　令他停止动作的，是忽然出现的变化。

　　地面上，那团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形物体开始抖动和震颤，隐约间似乎一丝烟雾产生自其中……亚迪欧正欲再看仔细些，猛然间一声巨响，但觉一波巨浪夹携着无数分崩离析的细小粘质朝他迎面扑来，下意识地拔剑出鞘，刹那间身边数道白光闪烁，形成一层保护网，及时阻隔了所有飞溅向他的粘质。

　　余音消散，亚迪欧收剑定睛朝树下望去，只见树下黑色烟雾弥漫，而烟雾的中心正是那个刚刚已被他判定没有希望持续生存的人。

　　男子周身完好无损，脸色却冰冷依旧，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周身隐约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杀气。

　　眼光缓缓巡视过地面仍在继续蠕动的小块粘质，男子摊开右手，同时口中缓缓吟出一串冗长的咒文，随着咒语的不断继续，团团围绕在他身边的黑雾渐渐聚集在他的手掌之上，并且形成一个黑色的光球。

　　接着，男子猛然一推掌心，黑色光球刹时脱离他的手掌，瞬间化作无数尖刺朝地面上那些依旧蠕动不停寻找聚集方式的粘质射去——

　　顿时，响声四起，尘土飞扬。

　　待一切重归平静，地面上已不复存在任何粘质，只余下一堆堆的焦黑色灰烬，风吹过，卷起灰尘飘扬，飞散在空气之中。

　　前后经历不过短短几十秒，一切已完全换了模样，只凭地面那些还未被风吹尽的微小灰尘，简直无法想象这里在几分钟前还是一幅惨象横生的画面。

　　亚迪欧的金眸再度眯紧，然而却在转瞬间又恢复成原来嬉皮笑脸的神色。

　　轻松跳下树，几步跃到男子身前，然而还未等他开始长篇大论的废话，男子扭头便走。

　　“哎，看来被讨厌了啊……”

　　尽管口中逸出低声的自言自语，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尴尬或挫败，挠挠头，他扯开灿烂笑容便快步跟了上去。

　　男子加快了行走的速度，亚迪欧只好随之加快，飞跃几步来到男子身前，在停住脚步的同时张来双臂，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亲切。

　　男子一语不发，只是绕过他朝另一方向走去，亚迪欧同样抢到他面前，再度将他拦下。

　　男子看也不看他，口中冷冷道：“让开。”

　　亚迪欧依旧笑得灿烂，“如果我说不让，你是不是也会用刚才那招来对付我？”

　　男子无言，但是加倍冷漠的神情却清楚地肯定了他的疑问。

　　“哎……好害怕啊，我真是好害怕啊！”尽管如此说着，可如果他此刻的表情不是一脸无赖相的话会应该比较有说服力一点，而且也不会让人有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你究竟想干什么？”沉默片刻，男子冷冷开口。

　　“啊呀————！”没有回答，亚迪欧反而是忽然如活见鬼般地大呼小叫，同时手指还十分配合地指向了男子的脸孔，“你……你……你……”

　　“……”

　　“天哪！你居然一次说了超过五个字以上的话啊~~~天哪！~~~你居然能说五个字以上，真是太不容易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真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啊！”

　　这小子根本找死！

　　眼看一丝杀气聚集在乌黑瞳孔的深处，亚迪欧连忙换上正经的态度。不过，虽说是正经，其实与不正经的区别也只是将令人想杀之后快的程度从百分之一百二降到百分之八十而已。

　　“开玩笑，我开玩笑的，看你那么严肃，帮你活动一下面部肌肉罢了，别这么没幽默感嘛！”亚迪欧笑嘻嘻地朝他摆手，接着右手举起握拳，并竖起大拇指朝向自己，“其实我要说的就是——我，现在是一个人在旅行。”

　　男子沉默，他不懂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现在一个人，但我不打算将来也一个人，所以我正在募集同伴。但是，因为我超级厉害，所以如果同伴太弱那我会很伤脑筋的，毕竟天才也有缺点，保护人的事我总是做不好哪！”
　　持续沉默，说实话这么厚脸皮并且自大的人相当少见。

　　“但是，如果像你就没问题了。所以……来当我的同伴吧！”

　　沉默升级，这小子根本就是异类中的异类！

　　“我有预感，我们会遇上很多好玩的事，所以，来当我的同伴吧。”笑容不断灿烂化，亚迪欧一脸人畜无害的神情看向男子。

　　时间，停顿了三秒。

　　然后，几乎是从鼻孔中嗤出不屑与轻蔑，男子轻松绕过他，继续前行。

　　“哎……”对着仅存空气的面前，亚迪欧只能耸耸肩膀，扯出笑容后再度跟上男子，同时开始了他的废话招揽演说，“等等等等，我还没说完呢，其实我的旅行是有目的的，所以才会需要有能力的同伴……那个，你知道700年前的圣魔之战吧，其实不用问也清楚你一定知道，不过还是问一下比较好，这样继续解释才会方便明白是不是，否则你伤脑筋我也会伤脑筋……哎哎，老兄，你干嘛忽然又加快速度，差点又跟不上了，我说你以后能不能先给个提示，这样我也能及时作些准备……这个……”接触到男子身边骤然冷凝的杀气，亚迪欧立刻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刹那间回归正题，“所以，你应该知道当时被圣皇封印的魔刃千鬼吧，其实我的目的就是寻找它使之还原……如何，这样说你有没有一点兴趣，考虑考虑吧……”

　　男子的步伐加快了。

　　“喂，你走那么快干嘛？唉……好吧，就算这个你没兴趣，那么你知道如果将魔刃千鬼上的两块宝石合并就能实现任何人的任何一个愿望吗————”

　　男子倏然停住脚步，而来不及反应的亚迪欧则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你，要停……也总该说一声吧，害得我英挺的鼻梁差点都————”

　　“你说什么？”

　　“哎~~”亚迪欧立刻停住抱怨，瞬间换上一脸坏坏的邪笑，“怎么，决定重新考虑了么？”

　　“你为何会知道这种事情。”圣皇的封印与圣皇的去处，明明是大陆史上的一个不解之谜，几百年来都没有人能够研究得出结论，那么这小子又是如何得知？总不会……是为了拐他旅行而临时编出来的借口吧。

　　“想知道吗？”亚迪欧是那种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的性格，“想知道的话就笑一下让我看看，如果笑得可爱我就告诉你。”

　　冰冷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庞，男子开始迈动脚步。

　　“你这————真是不懂幽默哪……”摇头兴叹，亚迪欧也只有继续跟上去，“喂，我说，不管别的，我现在就承诺剑石合并后的那个愿望让给你，总行了吧？”

　　“不必。”

　　“喂！瞧你刚才那幅模样就知道，你一定有某个非实现不可的愿望，而且那个愿望还是超高难度的……这样的话，干脆和我组队，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胡乱摸索的好是不是？”

　　沉默。

　　“你别走那么快啊，喂！”

　　继续沉默。

　　“你干嘛越走越快啊~等等……”

　　数根黑色的尖锐长刺刹那间出现在亚迪欧的面前，硬生生地令他止住了脚步。

　　男子没有回头，却一字一句吐出冰冷透骨的话语，

　　“别再跟着我，否则杀了你。”

　　那也要他能跟着才行啊……亚迪欧心中暗道，金色的眼眸却浅浅眯起望着面前直逼向他的一排尖刺，唇边缓缓挑起一抹堪称绝艳的微笑。

　　这种程度就想甩掉他？没那么容易。

　　==== ==== ==== ====

　　从出生到如今的岁月中，他第一次确切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无赖。

　　那个自称亚迪欧的小子，仿佛一块牛皮糖般，死死地缠定了他。

　　他试过很多方法，却没有一种能够成功地甩掉这小子，而失败的结果，就是这小子常常出人意表地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找些不轻不重的麻烦；但每次当他动起杀人的念头时，这小子却跑得比什么都快，让他奈何不住。然后，在他以为他不会出现的时间与地点，再度出现。

　　而每次亚迪欧出现在他面前时，都会说这样一句永远不变的开场白，“一起旅行吧。”

　　于是，最终他在无力下只有妥协。

　　其实，他并不是在乎身边多出一个闲人，他只是隐约有这样一种预感——和这小子在一起，一定会改变些什么。但是，他并不打算改变，更不想改变……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况，似乎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方法，毕竟只要想到这段日子来他所遭到的麻烦，他就会觉得和这小子一同旅行也没什么了。

　　“我答应做你的同伴，不过有条件。”

　　“你说你说。”终于看到苗头，亚迪欧自然开心。

　　“不许干涉我，不许给我找麻烦。就算是同伴，但你是你，我是我，你的事别来找我，我的事也不用你管。”

　　“简单的说就是同行的人嘛，好说，没问题。”亚迪欧笑得灿烂，“那么，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朝他伸出手，“幸会，幸会。我是亚迪欧，十九岁，你呢？”

　　丝毫不理会他伸出的手，他只是冷冷吐出三个字，“斯塞利。”

　　并不在意他的冷漠与无视，对于今天得到的结果，亚迪欧已经十分满意，毕竟他的实力自己是见过的，而有这样一个超级厉害的人做同伴，接下来……一定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