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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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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郁,晚风带凉。
苏颜丽偎在墙角下,咬紧下唇,缩成一团,极力听清房内传出的话语。
“真要将丽儿送过去?”是苏母小心翼翼的声音。
“宋老爷家财万贯,能相中丽儿,是丽儿的福气。”苏父的声音一贯严肃,苏颜丽虽未在前,却也可想象出苏父摸着八撇须,瞪着双眼,一脸肃容的模样。
“可…宋老爷年纪已有那么大了,丽儿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这实在……”
苏母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苏父打断了,“妇人之仁!丽儿这次送过去,清儿赶考的费用就无须再愁了。”苏父似是又想到什么,一向紧绷的嗓音流露出几许怅惘,“丽儿长得这幅模样,我也不舍,她和清儿站一起时,甚是登对。”
不过一瞬,嗓音又恢复成刻板紧绷,“此事莫要伸张出去,清儿那处也不许透露半分。”
苏母的回答,苏颜丽已无精神再去细听了。
早春的夜里带凉,苏颜丽只着了削薄的单衣出来,这会儿冷的她牙齿打颤,她极力咬住下唇,妄图克制住轻微抖动的身体。
恍恍然间想起好友苏岑的话,“你爹娘真真个偏心,什么好的都紧着苏颜清,你也就只他们指缝间捞点好处。”
语毕,拇指捏着小指,夸张的做了个表情。
苏颜丽被逗笑,弯弯眉眼,没有反驳,只简单做了个解释,“哥哥学问好,本就比我讨喜些。不过我哥很喜欢我,每次都会偷偷留好东西给我!”
……
房内窸窸窣窣了一阵,灯便暗了下去。
静默了好一会儿,苏颜丽抿抿唇,打算起身,只是甫一站起,腿脚发麻,吃不住力,瞬时跌了回去,倒下的时候后背磕在墙角边的杏花树上,几朵花瓣,顺着风飘然然的打旋落下来。
苏颜丽把捂着嘴唇的手放开,抹一把脸,便带下粘在脸上的颤微微的几瓣花,原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的泪。
是了,后背撞的那般疼,又有几个女孩能忍住不哭呢。
苏颜丽压着声响往西边的小屋走去,来不及点灯,便团进了薄被里。
黑压压的夜色,无端的叫人喘不过气。
……
次日一早,苏颜丽如常起身收拾早饭,只除了眼睑微微泛红外,其余与往常无二。
早饭只简单的稀粥配着葱花煎饼,苏颜清因在书院进学,还未归家,是以桌上只三人无声的进食。
苏颜丽低垂着眼,抿着嘴里的粥粒,一时庆幸苏父严苛的家教,吃饭时,是万万不能出声。
饭毕,一切如常。
只苏母随意提了句,“丽儿,你眼睛怎么回事?”
苏颜丽顿了一顿,手里洗碗的动作没停,如常一样腻歪道,“哎呀是我没注意,昨日做鞋时,线扯用力了些,反弹眼睛了,现下好多了。”
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苏母没再多追究,只让她日后注意些,便吩咐她赶紧洗好碗,把几个做好的绣活,送去绣坊。
苏家位于杏花巷,绣坊在福泽街,正好隔了南北两面。
景丰镇原只是一个小镇,只因几十年前一场瘟疫,将流民截在这里,不许再北上进京。上位者大刀阔斧,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控制疫情,这半年内怕流民人多势众,难管理,便放开政策,允许他们在南面的荒地上造房子,落地成家。
几十年过去,南面早已不同往日,已隐隐有盖过北面趋势。
宋府便是位于福泽街街头,匾额上的黑体字里洒了细微的金箔,日头一照,便闪现细密的光晕。
宋老爷心善,乐于好施,每逢腊八节便开棚施粥,但他有一个癖好,便是喜欢收纳各方美人。
苏颜丽捏紧手里的碎银子,瞪着大气磅礴的宋府,心里隐隐现出一丝绝望。
脑海里闪过苏颜清温润清隽的脸,便又立马压下去,这事现在不能和清哥哥说,一方是亲生爹娘,一方是捡来的妹妹,熟轻熟重,无需任何思量。且万一说出去了,引起苏父苏母的戒备,以后不能出门,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苏颜丽转回视线,绷着手背,一路往回走,昨日哭完,便开始思索宋老爷这个事。
眼下,这事才是最为关键。宋老爷再老上一两岁,便都能做她祖父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他的小妾的。
苏颜丽脚一转,便往南北相接的柳沟河走去,现下她面皮紧崩,眉头蹙紧,嘴角抿出一条线的模样,容易被苏母察觉,需让她缓缓。
靠坐在柳树下,又想起苏岑含羞带怯的模样,“昨日他吻了我的额头,说过几日便去我家提亲。”
弯唇笑笑,眼尾一压,却又不小心带出一行泪。苏颜丽胡乱擦了下眼尾,在心中又否定将这事告诉苏岑的打算,苏岑心善,但藏不住话。
如何才能将他们的念头打断呢?
除非她现在能立时变出一大笔银两。
苏颜丽捏紧了手里的碎银,几日的辛苦,才换来这微薄的银两。
心尖上立时浮出一层密密的气晕,挤着胸腔,让人呼吸困难,苏颜丽难受的掉眼泪,“看来只有悄悄逃走了。”
还在细细思索逃走路线,便被上头飞来的嫩柳枝桠砸中了头。
苏颜丽泪眼迷蒙的仰头看去。
河面宽阔,正午的日光有些强,斜斜照下来,整个河面都闪着粼粼的光。
粼粼的光晕折在眼里,让苏颜丽瞧不轻上头的情形,微微眯住双眼,却又不小心压出两行泪,她胡乱擦拭一把,眼前闪过一道风,面前便站了一个身姿体长的少年。
“哭唧唧的吵死人!”少年刻意压低了声线,嗓音沉下去,带出几丝怒气。
少年的眉眼很长,斜斜插入鬓角,挺直的鼻梁,嘴唇生的薄,现下被他微微抿起,配上压低的眉眼,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不好相与。
“噢!”苏颜丽重重的回了一声。
苏颜丽看着面色不愉的少年,脑海里却闪过一个惊人想法。
苏颜丽心里其实一直不赞成出逃,其一,她从未出去过,走过最远的不外乎是从杏花巷至福泽街。其二,她出逃后,靠什么生存呢?其三,她也听过南面几十年前那些流民的事情,如果她遇上了,她就能一定安全度过吗?
是以,出逃也是不可能。
但是如果在这之前,嫁了一个小郎君呢?宋家老爷还会要她吗?
朗君!郎君!找到一个合意的郎君就行!
少年看着眉眼渐渐松开的苏颜丽,面色古怪,拿舌尖顶了下后槽牙,将剩下的半截嫩芽依着苏颜丽的头顶扔过去,甩甩袖,懒洋洋的走掉了。
苏颜丽的额头被砸中也无甚在意,脑海里一直思索着年近相仿的少年,只想来想去便就只剩下刚头拿嫩芽砸她,嫌她吵的少年。
秦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