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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世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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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林如月仿佛回到了前世。
韩府柴房阴暗潮湿又狭窄,只有一扇不足一尺的小窗透着点微弱的光,在这里白天黑夜并无差别。
林如月先是被摁在地上剪去乌黑秀发,接着扒去华丽衣裳,又将手脚戴上铁镣,妇人刚产子的身体本就虚弱,这一番折腾下来越发的憔悴,之前白嫩红润的脸颊由于失血过多惨白无颜色,眼神黯淡无光,生产太痛苦,被汗浸透了的头发凌乱贴在脸颊,手脚禁不住一直打着寒颤,好冷!
每天粗使婆子拿着搜了的饭菜,污脏的水通过这扇破落的小窗递进屋内,黑色的大蜘蛛在这里密密麻麻织着网,安了家,地面坑洼不平,随意散放着些陈旧的稻草,因着时间久了,发光一股腐烂的霉味儿,这种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可偏偏林如月的嘴里又被塞满了破旧的抹布,是的,他们连死都不让她解脱,曾经秀美的容颜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好颜色,冬天生过疮的脸上散发出阵阵腐肉的气息。
林如月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直响,“外面的妈妈,求求你们让我二姐姐过来吧,我二姐姐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她定会给你们好多银钱,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或者喊我娘家嫡母过来,她最疼我了,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的。”
外面穿着粗蓝色麻布的婆子王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犹豫了:“陈家的,要不然我去趟林府,说不定真能给不少赏钱呢,到时候钱分你一半。”
陈家婆子大声斥责道:“你昏了头了,这个钱你当好拿的,别什么没捞到惹得一身骚,关了这些日子了,你当林府这种官宦家还能不知道?左不过不想搭理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老子又把她当个灾星不得宠的,娘又死的早,生前再受宠死后也就一坡黄土了,老子亲娘感情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左一个姨娘又一个通房的,也就名义上好听罢了,过得还不如你家丫头呢。”
陈家婆子摸摸脸上的皱纹,掸了掸衣服,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你家那死鬼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人家追债的上门了,逼得走投无路了吧,可你再没法子也得看看什么处境看看什么人,就这样的娘子你还指望能捞到什么好处?别到时候把你家丫头终身大事给赔进去了!”
婆子王氏,心头一惊:“还是你提醒的对,差点为了这个耽误了大事儿,要是因着这事得罪了韩家现在的大娘子,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横竖划不来,说不得还会为了这事连累了自家丫头,自家丫头好不容易说了门不错的亲事,可不能被自己给毁了。”
想到这,王婆子满是皱纹的脸散开成一朵花,捋了捋头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脸骄傲:“我家丫头说亲的可是个账房先生,识字的,家里有几十亩良田,还有几个婆子差使,我家姑娘享福去了。”
陈婆子酸溜溜道:“你家姑娘享福去了,你不也日子好过了?没得姑娘享福,自己亲娘还在这受苦,干着这没油水的苦差事。”
王家婆子长叹一声,说起来这屋里的娘子也是个没福气的,高嫁过来一着得孕,韩家早就喊过几个郎中把脉过了是个哥儿,谁都以为会母凭子贵,哪曾想这大娘子看着文文弱弱,不禁风的样儿,却私下里和着二房的玄哥儿暗生情愫,听说都翻出书信定情信物来啦,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什么相思意’,好多封,都包在贴身穿的中衣里,用上好的绣着鸳鸯的石榴红方帕仔细包着,纸张都翻旧了,定是经常拿出来瞧的。”
陈婆子冷笑声:“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是庶女,见不得什么世面,见了个男人就贴上去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嘘,小声点儿,什么小门小户,不要命了,现在大娘子虽然是嫡女,却也是林家出来的,仔细被她听见了打发牙婆子把你给卖了。”
王婆子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刚准备张口继续闲篇儿,却发现远处隐隐有灯光,赶紧整了整衣裳,理了理发髻,毕恭毕敬的站着。
灯光越来越近,走到跟前,两个婆子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韩府现在的当家主母来了,心里后怕不已,刚才的话要是被听见了,估计也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柴房的门年久失修,轻轻一碰吱呀乱响,林如月匍匐在地上,神情恍惚,这样半睡半醒的日子已不知道过了多久,烛台早就燃尽了,地上散落的烛油凌乱混着稻草滩着各种形状。
门似乎响了下,好像有人进来了,算了,这么破败的地方下人都不会来的,肯定是自己还没睡醒。
不对,柳叶眉,杏眼桃腮,身穿烟紫色对襟袄,绣着珍珠团花纹路,藕色轻纱轻披在身,腰间兜着一条淡蓝色软纱,无处不透露出一种高贵典雅,自己的二姐姐林如玉过来了,她是来看自己的么?只是为何那双眼睛透着一股凌厉,甚至于凶狠。
“二姐姐,你是来救我出去的么?”林如月顶着污脏的小脸满目希翼,她不是没看见如玉眼里的凶狠,但仍然抱着一丝期待,毕竟这么多天除了门外的几个粗脚婆子,再也没人来看过她了。
林如玉高昂着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哇”小孩子清脆的啼哭在夜空中分外清明,林如月艰难的转了转头,发现不知何时旁边竟然站着一个奶妈子,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儿,因为啼哭娃儿的呼吸跟着一颤一颤的,哭的林如月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是的,这是她苦命的孩子,她只看了一眼就被人关到了柴房,可二姐姐带着孩子来做什么?
林如月用衣服蹭了蹭手上的污垢,锁着铁镣的手脚艰难的爬向孩子,那是她的命啊,是她和轩哥儿的爱情结晶!马上了,还有一步马上就能抱着孩子了,林如月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可就在那一刹那,二姐姐让奶妈子把孩子抱走了,这是为什么,难道大姐姐不是带着孩子来看自己的吗?
“林如月,你给我听清楚了,从此以后这是我和轩哥儿的孩子,我以后是这韩府唯一的当家主母。你,将不复存在,无论是韩府还是林府。”林如玉眼眸冰冷,几乎是咬着银牙一字一顿的说出来。
林如月愣住了,奔腾热血堵在胸膛,半日说不出一句话,绝望袭来,撕心裂肺,二姐姐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又有老子亲娘疼爱,何苦与和自己这没娘的孩子争。
“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早与轩哥儿情投意合,轩哥儿今生非我不娶,我亦是非他不嫁,要不是轩哥儿祖父突遇难,又怎么会轮到你?”
是的,那年,朝野动荡,六王爷举兵造反,亏得陛下早洞悉其狼子野心,暗暗部署精卫队在东城门守株待兔,直接将六王爷就地正法,要不然朝廷就反了天了。
次日破晓陛下以雷霆之势将六王爷余党一一抓捕,逼供画押,韩家老太爷早些年间不小心得罪了一余党,便一口咬死韩家也是同谋。
陛下震怒,本想下令韩家流放边野蛮荒之地,亏得早先年间韩家老太爷的一道免死金牌救了全家,韩府落难,林如月不忍轩哥儿受苦,誓死追随,嫁入韩府。
一年后苦尽甘来,苦心奔走下韩家沉冤得雪,陛下感念韩家苦难,便御赐千亩良田、当铺、米石,此时的韩家比之前更是风光。
“可是不对,二姐姐你明明不想嫁与他的,是你说自己看上了定文侯家的孙公子,所以才劝我在轩哥儿危难之际嫁于他,还说他必定感念我恩德,与我举案齐眉,如果你们早就郎情妾意,又怎么会劝我嫁过去呢?”
如玉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美目流转,鬓下垂一缕发丝更添妩媚。
轻咬贝齿,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我乃林府嫡女,千娇万宠,多少豪门公子都想求娶于我,我身份如此高贵,必得配世间最好儿郎,你不过是那贱婢生出来的一个庶女,也配得到轩哥儿的青睐么?贱种!和你娘一样!可惜了没学会她那勾搭男人的手段,又没她的花容月貌。”
泪不知何时糊满全脸,林如月勉强擦了擦,心如死灰:“那何苦求娶我,二姐姐定是骗我的,不喜欢我轩哥儿怎会写那么多信给我,他说过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人。”
话还未说完,一阵冷笑传来:“不娶你韩家怎么翻身?当初危难之际,韩家早已落魄,如果不是你的嫁妆银钱,韩家怎么疏通关系打点上下为自己鸣冤?”
林如月她这一辈子,竟是个笑话,枕边人竟然为了自己嫁妆,那些个银钱不惜装做和自己情浓意浓,求娶自己,害自己一生。
女子本艰难,何况林家也并非数一数二的富户,虽说亲娘留的嫁妆银钱不少,可安平富户也不少,那么多豪门女子不娶,为何偏求娶她?
“姐妹一场,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韩家老爷早有意让我嫁给轩哥儿,每次会客娘让你过去不过是为她博个贤良的名声,省的外人说她刻薄庶女。这个世道,女子的名声才是最紧要的。何况你也不照照铜镜,这般货色怎么与我相争,不过陪衬陪衬我罢了,韩府落难,难不成我堂堂嫡女嫁去吃苦受累?”
“可爹爹说韩家到底是正二品官家,纵使落难也得罪不起,毕竟朝廷瞬息万变,官场上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正好有你替我开路。若是好了,我便过来,若是不好,我也可嫁与其他人,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一切已然明了,林如月,林府三姑娘,表面千娇万宠,实则一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若有来世,必定重新活一回,报仇雪恨。
是的,还好,她有来世,重回七岁,那年正好韩家老爷和轩哥儿到访,也便有了开头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