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逝去却从未开始的爱情》ElENAelena

1、我在大洋彼岸

　　深夜，我辗转难眠。
　　明天是冬季开学的第一天，M城大雪纷飞，温度也许已经突破了负二十，但屋里的暖气总让这寒冷显得有点多余。此时此刻，没来由的，我想起了一个人。
　　最近为什么总会想起他？
　　在学校的心理咨询室里，我曾经也把这个问题抛给过坐在对面的心理咨询师。
　　她是个中年女士，身穿黑色长裙，褐色的长发披在双肩。她扶了扶眼镜，不知是否想透过眼镜探进我的大脑，棕色的双眸紧紧盯着我，嘴却保持着无害的微笑。
　　“也许那人代表了一个你放不开的回忆？”
　　我耸耸肩，撇嘴嘟囔了句不知道。
　　有时候，我承认自己是虚伪的。比如，内心深处，我想我是知道为什么会梦见他的。可是我选择去找心理医生，选择把时间耗在漫长的排队和无意义的对话中，我是在逃避。
　　没人会比我更了解自己。
　　但是，我偏要装傻。
　　为什么要装傻？
　　因为我不想去觊觎一个不可能的未来呀，傻瓜。

　　躺在床上，继续刷着朋友圈。
　　国内的朋友陆续开始放寒假了。
　　我看到他也更新着动态，似乎在国内游山玩水着，好不快活。
　　关上手机，强迫自己闭上双眼，脑海里出现的一幕幕，都像是上辈子的事。

　　第一个画面，是我出国前的最后一天。
　　他执意要请我吃饭。
　　我拒绝过，但他还是坚持。
　　行吧，反正没什么感觉了，再见一面又何妨？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与友人一起在面包店买明日的早餐。
　　送走友人后，我如约与他在餐厅门口碰面。
　　“那人是谁？”
　　我已经不记得他当时的穿着了，只记得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句。
　　“小学时的朋友。”
　　我猜，他大概是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在哪了。
　　我们进了餐厅，被领进了卡座。
　　他放下了手里提着的东西。
　　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我没有问他那是什么。
　　因为，不重要。

　　等餐的时候，时间像是慢速了许多倍。
　　我们面对面，却只能可悲地靠不停看手机来假装自己有事干。
　　可是，手机不可能是永远的庇护所。
　　“明天要走了？”
　　他最终还是没话找话了。
　　“嗯。”
　　我也不愿让他难堪，应了一句，觉得太过冷淡，就开始闲扯起同学的事。
　　他似乎也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场面一度很和谐，就像是重逢的老友，在叙旧。
　　过往的高中生活，同学之间，聊到最后，总避不开各类八卦。
　　我们有很多共同好友，他们的情史有的烂漫有的细碎，现在统统是我们暂时的盔甲。
　　可是别人的事情也有聊完的时候。
　　眼看没什么可聊了，我隐隐不安地望向餐厅后厨的方向。
　　真巧，一个服务生正端着食物向我们走来。
　　好，吃吧，吃完，就散了吧。
　　“你知道吗？我高中也谈了恋爱。”
　　刚把汤匙插进我面前的冰淇淋杯，就听见他迟疑的声音。
　　“是么。”
　　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稳住了，慢慢将冰淇淋送入口中，感受到了一丝冰凉的甜意，待口中的冰淇淋化尽，才回了一句，同时摆出我那礼貌的微笑。
　　“不过后面还是分手了。”
　　他似乎只是要等我一个回复，然后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撇了撇嘴，故作云淡风轻，调侃着说谁的青春没有点故事呢。
　　我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真的希望。
　　也许他感觉到了，没再说别的。
　　我继续埋头吃饭，回味起自己刚才那句调侃话，倒是有些苦涩呢。

　　这句话有很多版本，对我说的最多的是：
　　“E，你的青春没有故事呀。”
　　当然，都是朋友间善意的打趣，都源于对青春的爱情的憧憬。
　　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
　　追我的人不多不少，
　　我喜欢的也不是没有，
　　可是我一直没有谈恋爱。
　　也许是做惯了乖乖女，不敢吧，怂。
　　这总是我的完美挡箭牌。
　　但其实我知道，也就是还没遇见一个人让我足够喜欢，让我值得去反抗学校校规罢了。
　　而目前唯一的那个人呀，
　　正坐在我对面呢。

　　其实我有想过，
　　反正都要离开了，为什么不把一切都说清楚呢？
　　为什么还要维持着表面的美好，哪怕双方都知道，一切早已腐烂呢？
　　往事不可追，最终只能让我们在回忆中徒劳挣扎。

　　“这是我亲手做的豆花，明天你可以当早餐。”
　　结完账，他把之前放下的东西，交给了我。
　　我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
　　他别过脸去，似乎在想着还能说些什么。
　　手机短信提醒的铃声让他大松一口气。
　　“F同学约我去打球，时间紧，我现在要过去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话确实对我说的。
　　“行。”
　　我点头，随他走出了餐厅，手里提着豆花，以及他额外点的两份披萨。
　　“再见。”
　　我尽可能绽开一脸灿烂的微笑，很真诚地与他道别。
　　这一别，可以是永远。
　　我们不是一个班的，同学聚会自然不会再相见。
　　既是普通朋友，那大多也就再也不见。
　　“再见。”
　　他面对我，也很郑重地说道。
　　我们俩面对着，很可笑地都认真说了再见，却没转身离开。
　　他总不会想来个离别拥抱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嘴角微微上扬。
　　“再见。”
　　他又说了一遍，然后终于转身了。
　　与此同时，我随意地挥挥手，也转身了。

　　如果我有上帝视角，
　　我会把这个时间点划作一个里程碑。
　　取名为什么？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爱情？
　　不！
　　致我们早已逝去却从没开始过的爱情。

　　餐厅离我家很近，这也许是我们选这家餐厅的原因。
　　大包小包的，在正施工的路上晃悠悠地走着。
　　愤怒却毫无由来地在心中升起。
　　“其实我高中也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你女友可是我们班的啊。
　　每天食堂你们不是都一起吃饭么？吃完饭每次一起散步不都会和我与我的朋友相遇么？
　　我虽然很忙，但又不瞎。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是电充满了。
　　屏幕上显示着凌晨两点。
　　我翻了个身，试图不被这亮光打扰，继续睡觉。
　　还是睡不着。
　　曾经解不开的结，试图隐藏，最终会在将来给你耗着。
　　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把话说清楚些，是不是现在心里会好过些。
　　但是没有如果呀，尤其在成年人的世界里。
　　通讯软件很发达，无数次，我点开他的头像，想问出那个折磨于心的问题。
　　可总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最后还是作罢。
　　以后当面说吧，如果还有以后。
　　我在大洋彼岸，为自己布下了一场战争。
　　这种祸根时很早就埋下的，因为恐惧，因为逃避，现在生根发芽，遍布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