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落下的八秒钟》檐上雪

60、只要我想争

　　云栀怜惜方雯的遭遇，但她也顾忌自己的小命，方雯母亲再三保证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云栀嘴上说理解，心里却绝不肯再相信。
　　两相抉择，还是尽早出院为好，这样，方雯妈妈应该不会那么难受。

　　云栀拿早就想好的理由应对劝她再待一天的护士，办好手续，她回来收东西，不等走到门口，就听见病房里十分闹腾，多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干什么？我多久没见我女儿了，我给我宝贝女儿拍张照不行？”
　　方雯妈妈立即“呸”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连亲生女儿的血你都吸，你还是不是人？”

　　“我这还不是为了替咱们女儿讨公道？”
　　“是讨公道还是讨钱？”
　　正当云栀进退两难时，值班的汪护士在背后唤她名字，“缴费单落下了。”

　　刹那间，病房内安静下来。
　　云栀尴尬得接过汪护士递来的缴费单，道了声谢谢，从虚掩的门缝里，方雯的爸妈都肃穆得把她盯着，她硬着头皮推门进去，方雯妈妈挤出一个微笑，“手续都办好了？”

　　“诶……办……办好了”，云栀支支吾吾应，回到床边收拾东西。
　　一早就被告知住不了多久，她没带多少东西，几分钟就收拾好了。这几分钟里，总感觉方雯爸妈的目光黏在自己后背上，寂静如死又万般难熬的几分钟。

　　云栀是个细心的人，再慌乱的情况下，都会在离开前重新检查一遍有没有东西落下，检查的时候，她发现，萌萌的笔记本不见了。

　　那是结案后警察交给她的遗物，那段时间，光想到和萌萌在一起的日子连呼吸都会发痛，她一直没勇气打开那本日记。后来遭遇网暴，情绪沉落地表，她更不敢看。所以，拿到这本日记这么久了，她一次也没有打开过。

　　把包重新翻了一遍，没有发现笔记本，她抽开枕头，掀开刚刚叠好的被单，把病床重新翻了一遍，还是找不到。
　　会不会落到地上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蹲下来，把床底也找了一遍，底下只有她用来洗漱的一个小盆，里面摊着一条湿帕子。
　　自己床下没有，会不会不小心被踢到方雯那头去了？

　　她调转身体，方雯床下也没瞧见。
　　蹲久了，低血糖，眼前呈现出一片灰麻，扶着床沿起身，她面朝方雯坐在床沿，扶着头缓了片刻，眼前渐渐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屈腿靠坐床头的方雯，枯黄细软的头发耷拉在脸颊脸侧，她捧着一本书看得极其认真。

　　云栀收回目光，一刹那间，脑海强光一闪，复又看过去。
　　方雯手里捧的才不是什么书，而是她焦急寻找的日记本，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擅自拿去看，顿时，云栀心中怒气高涨，焚尽了此前对方雯的同情。

　　只是，她从来没对人发过脾气，所以，她并没有立刻把日记本抢回来，甚至为了避免冲突，她竟然还会不自觉地克制脾气，用还算柔和的语气对方雯说，“这本日记是我的。”
　　方雯抬眼，眼神缥缈地望向她，“是你写的？”

　　云栀以为她至少会感到几分汗颜，却不想她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得问是不是她写的。
　　这下，她的语气硬气了三分，朝方雯伸手，“不是我写的，请你还给我。”

　　方雯母亲一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管别有用心的方雯父亲，冲过去从方雯手里抢走日记本，“雯雯，你怎么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方雯父亲趁三人不注意，飞快偷拍了一张照片，拍好后，又用旁观者的语气阴阳怪气，“我就给你说，当年肯定是伤到了脑子你不信，被那女人从推下楼梯前，咱们方雯可是很乖巧懂事讲礼貌的。”

　　提到当年的旧事，方雯先是像被冻住了一样，随后，她缓缓抬起眼皮，直勾勾盯着她父亲看。方父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忽然，心头生出另一个念头。
　　方雯这样子看起来更像个神经病，不比刚刚那像根木头的样子更有说服力？

　　就这样想着，也不怕方雯妈妈发现，抬起手机对着方雯连按拍了好几张，方雯妈妈一下子疯了，一边尖叫“你干什么”一边要冲上前去抢他的手机。
　　照片得手，方雯爸爸懒得再跟这一窝疯婆子周旋，拉开门就往外跑去。

　　方雯妈妈没追，肩膀抖动两下，靠着墙壁滑下去，蹲在地上小声啜泣，十根手指死死扒着脸，头发凌乱，娇小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委屈，压得她半天站不起来。
　　母亲痛哭，方雯只坐在床上看着，神情麻木。

　　病房里的气氛让云栀感到窒息，她无法再继续多待一秒，提着手提袋连招呼都没打就夺步而出。
　　病房门重重摔上，凄厉的哭声未曾停歇，方雯缓缓摊开左手，皱巴巴的纸上写着一串电话号码，数字和人名是两个字迹，写下电话号码的人并没有备注名字，是日记本的主人害怕忘记，珍之重之地在旁边标上了“宇宙超级大明星冯盼”几个字。

　　蔡导新剧的演员名单已经公示，冯盼出演女一号，苏悦宁出演女二号。开机前，两人同时受邀去参加品牌的时装秀，秀场上，两人的位置挨在一起，时装秀的各个角落都藏有机位，两人不得不再管理好表情的同时，要上演几个小时的姐妹情深。

　　晚宴前，需要拍一些宣传照，得先回酒店换礼服，好不容易松一口气的冯盼和苏悦宁又在酒店的电梯中相遇了。
　　两方的经纪人同时在心里感叹一句“孽缘”。

　　冯盼望着电梯镜面中的自己和苏悦宁，妆容精致的脸上，都浮着虚假的笑容。
　　“没想到这么快又能合作了。”
　　苏悦宁脸上笑容不变，“不是你千方百计争取的吗？”

　　“争取”两个字上，苏悦宁加了重音。
　　冯盼并不往心里去，笑容越发妩媚，“说来也多亏你提醒。”

　　苏悦宁秀眉轻扬，“提醒什么？”
　　两名经纪人表情还算淡定，两个小助理站在最末，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

　　“你说长红的秘诀不在于营销而在于演技，说实话，当时说那话只是为了气你，听你这么说，觉得你挺蠢的。”
　　冯盼的经纪人听不下去，出声提醒，“盼盼！”

　　冯盼不理她，继续笑着说，“回家睡了一觉，脑子里咻得一下”
　　她翘起食指指向上方。

　　“一道光束炸开，我一下子就悟了，我觉得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所以蔡导新戏的女主角我无论如何都得争取一下了，听说你为了这个角色废了老大的功夫，我心里还有点儿过意不去呢！”

　　苏悦宁扭头，眼波下凝起锐利的冷意，唇畔的笑容却无懈可击。“你呢？争这个角色，觉得费力吗？”
　　冯盼迎视她的目光，笑说，“轻松得很，只要我想争。”

　　“盼盼，谦逊一些，你也不是什么都争得来。”
　　“比如？”
　　“比如许惟的正眼，这么多年，你怕是从来没得到过吧？”

　　冯盼轻蔑得笑了，“我要他的正眼干什么？”
　　电梯在二十六楼停下来，门打开，两名经纪人同时松了口气。

　　“盼盼，品牌那边总共送来了六套礼服，你选好了我就让化妆师过来。”
　　“悦宁，刚刚曾璐发消息，她想办一期以花为主题的艺术展，想要约你拍一组照片。”

　　虽然互为竞争对手，但两位经纪人也怕这两只当红炸子鸡在有监控的地方搞出冲突来，这种时候，不得不站在统一战线。

　　电梯离两人的套房都还有一段距离，这一段距离里，苏悦宁与冯盼谁都没理谁，各自跟自家的经纪人沟通工作，走到门口时，苏悦宁先一步停下来。

　　两人在人前做戏的水平太高，加上咖位相当，两家粉丝最近又撕得难舍难分，参加品牌方活动时，为了话题度，品牌方都会刻意把两位安排在一起，连套房都是对门，出门就是红毯，要遇上了拍个同框照发在网上，势必又得上几个热搜。

　　苏悦宁唤了冯盼一声，经纪人已经刷卡进了房门，冯盼停下脚步，转身，挑眉笑道，“怎么？”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许惟连一个平平无奇的人都愿意放在心上，却独独不肯把你放在眼里？”

　　冯盼嗤了一声，“那是因为我没争，说来，比起这个，你应该更好奇，放着闪闪发光的你不要，却要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苏悦宁很沉得住气，“我争不到，你也争不到。”

　　冯盼目空一切，“怎么可能？”
　　苏悦宁垂下眼皮微微笑起来，拧开门，走了进去。

　　从法国回来，经纪人推掉了其他工作，让冯盼专心准备新戏，新戏的剧本比从前的剧厚了足足两倍有余，冯盼看着就烦，打发走经纪人和小助理，开上她新提的兰博基尼到赤名山去飙了两圈，心情畅快不少。

　　天气炎热，回程时，她出了一身的汗，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锁好车后，她撩着头发往电梯走，忽然，侧边投来一束刺眼的白光，晃到了她的眼睛。

　　这个小区里的住户非富即贵，明星在他们眼里没什么特别，不必像上不得台面的下里巴人一样大惊小怪，不屑于也不需要偷拍。小区安保十分严格，闲杂人等轻易进不来，想到这里，冯盼不由警惕起来。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手里举着一个电筒，对着她脸又晃了几下，露出八颗白牙，笑起来，“大小姐，还记得我吗？”

　　冯盼不悦得皱起眉头，抬手挡了挡，等那人关掉电筒，她眯着眼看过去，辨认了半天，面无表情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