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洛萨

1、重逢

　　微风吹落树叶，冬雪白了城。
　　难得今年南方也下了雪，张一夏把自己裹成粽子般，只露出一双眼睛。
　　临近年关，小城镇反倒更热闹些。年味虽不似从前那么足，但贴对联的习俗依旧传承了下来，到处可见喜气洋洋的红色。
　　不同于自己想象般的银装素裹，环卫工人早已把积雪都铲除了，只剩零星的雪堆。
　　C城是一个三线小城市，她就是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遇见那个他的。
　　“你好，我是张一夏。”
　　　她对面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平头青年，“你好，你好，我叫李诚。”青年局促的握着桌前的咖啡杯，咖啡杯持续不断地散着热气，烫得他的手有些微红。
　　青年不知如何展开下一段对话，而她决定袖手旁观，让这诡异的静谧持续漫延下去，看着眼前的咖啡杯 ，她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
　　那个人坐在座位上认真做作业的样子，那个人专注讲解的样子，那个人帅气投篮的样子，以及那个人难得一见的微笑的样子。
　　这一帧帧一幕幕像是在昨天，又恍若隔世。记忆，多么奇妙的东西啊。
　　“张小姐，张小姐？”一双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不好意思，”她回过神来，“怎么了？”她羞愧于自己的走神。
　　“你喝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啊，可真少见。”青年尝试着发起话题。
　　她喃喃自语，“少见吗？”
　　记忆中有一双很好看的手，常常端着一杯咖啡。那双手的主人喝咖啡喜欢不加奶不加糖。自己曾经有一次试了下，结果一口都没喝下去，还是他喝完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喝下去的。这次心血来潮也点了杯，果真一如既往的不对她胃口，她却破天荒地想喝完。
　　“少见啊，据说喜欢喝苦咖啡的人都是能吃苦的人呢。”
　　张一夏不禁笑了起来，“你听谁说的？”
　　青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局促而又讨好的样子让他心生愧疚。
　　“李先生，不好意思，有件事我想向你坦白，以免耽误彼此的时间。”张一夏反复摩挲着杯口，“我是被我妈逼着来相亲的，其实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个人。但我妈认为到了年纪就该结婚，他们那个年代的思想，你知道的。”她心中充满歉意，本来对于妈妈逼迫自己来相亲她是有些迁怒于相亲对象的，可想了下他又有什么错呢？
　　“啊？”青年似乎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但还是竭力保持自己的教养，“我就说，像张小姐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没有追求者。”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失落。
　　“我也相信李先生会找到一个更优秀的女生的。”她端起咖啡杯喝完最后一口，留下一半餐费便走了。
　　她急需一阵冷风来吹醒她，刺骨的风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脸上，钻进她的衣服里，让她裹紧了羽绒服依旧直打哆嗦。
　　“叮，叮叮～”
　　“喂？”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深吸一口气，“妈。”
　　“相亲怎么样啊？”
　　“吹了。”
　　“吹了？我看那伢子挺好的啊，他之前也看过你相片，挺中意你的啊。”
　　“妈？有些事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什么喜不喜欢，都是从不喜欢变成喜欢的嘛，慢慢培养不就成了。”
　　“你到底是想让我获得真正的幸福还是只想将我嫁出去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也是你自己的事，回来我再说你。”
　　“挂了。”
　　“嘟嘟嘟。”
　　摁掉电话，张一夏心里如一团乱麻，捋不直理不清。家庭的催促和自己的执着让她进退两难。
　　到了这个年龄，她将自己的喜恶隐藏得更深了。但对喜欢的执着却没有变。她也曾无数次的想过那个现实的问题——是该找个合适的凑合凑合过，还是坚持等待着那个喜欢的人走进自己的心。然而无数次挣扎过后，她都选择了后者，有些事不能凑合，有些人不能将就。
　　她穿着自己笨重的雪地靴专挑有雪的地方踩，像个小姑娘似的，这是她这么多年都保留下来的习惯，然而她总是不能从习惯中总结经验。
　　“啊！”一不留神滑了一跤，她下意识用手护住自己的胸部，这本该是十分丢脸的事，却被自己的姿势笑着了，这姿势多么像狗吃屎啊。还好没人看到，不然多尴尬，正想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一人正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多年前的感觉又回到了她身上。她赶紧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飞奔离去。
　　是他？
　　张一夏靠在墙上喘着粗气，怎么会是他？但愿他没有认出来。
　　她打量了下自己穿的，圆滚滚的，像个包子。本来就没打算给相亲的留个好印象就素面朝天的来了，此刻她是后悔万分。
　　“跑那么快干嘛？”
　　张一夏正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却被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只见他正双手抱胸地看着自己。
　　“冷，冷，跑跑更热。”她干笑。
　　然后再没有下文，二人谁都不肯先开口，却谁也没有先离开。
　　一夏偷偷打量着眼前那人，依旧风度翩翩，眼神中的坚毅和沉稳半分未变，时光和现实没有舍得虐他半分。
　　呵，真是个被命运眷顾的人。
　　“叮，叮叮～”手机适时地响起，化解了这尴尬。
　　“喂。”又小声对他说，“有个电话。”便转身准备走。
　　“张小姐，你的钱包落下了。”
　　“好，你能不能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就去接。”挂了电话，张一夏对他说，“接样东西，先走了。”
　　他没有阻止，任她去了。
　　幸好刚才没跑多远，拐个弯过条街就到了。不想让别人久等，她拿出了高中跑五十米的速度，没几分钟就赶到了。
　　青年正在寒风中等待，手里拿着个与他气质不相符合的粉红色女士钱包。
　　张一夏赶紧接过来道谢，“对亏了你，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青年推脱了，这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她转身准备往回走，才发现他正在寒风中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画面被定格住了一般。
　　那人依旧光彩夺目，也依旧遥不可及
　　他们之间相隔着一条街，却也是一道跨不去的鸿沟。
　　一辆大货车的经过遮蔽了他们的视野，打破了他们的对视，终止了他们对彼此不太明显的试探。
　　车过，张一夏的视野终于又宽阔了起来，她从未觉得一辆大货车有那么长，只是对面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果真，每次留在原地的都是自己吗？她自嘲。甩甩脑袋，拍拍双颊，试图将这些“黛玉式忧郁”的想法驱赶出自己的脑袋。
　　回到家里，自然避免不了与父母展开一段较为激烈的“讨论”，美其名曰关于“爱与婚姻”的探讨。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
　　张一夏在家没有待多久就去了S市，比起七大姑八大姨的轮番轰炸，她现在更愿意投身于工作中。
　　“一夏，主编让你去下他办公室。”
　　她走进主编办公室，“怎么了？迢大。”
　　“一禾公司想与我们公司合作，他们公司想出一款全新武侠游戏。”
　　“一禾不是有自己的美术开发部吗？怎么还要找外包？”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们大公司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吧，有得做就行了，况且他们他们只需要我们推荐一个名额。”
　　大公司的想法还真是深不可测。
　　迢大又接着说：“我向他们公司推荐了你，所以这个case由你代表我们公司。”
　　“我？”公司资历比自己老的人还有很多啊，比自己能力强的也不在少数，怎么这么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轮到了自己头上？
　　迢大点头，“他们说这款游戏打算加大女性市场，所以我们推荐过去的人最好是女性，还说不希望是美术专业毕业的，说什么会技巧化，最好对武侠感兴趣，有心理学基础，能对人物的一些特定动作反应出他的心理活动。我想了下，我们公司好像只有你符合。”
　　“这些都什么要求啊？”都经不起推敲吧。
　　“大公司的脾性吧，毕竟他们才是甲方呀，况且如果能和他们合作，这款游戏肯定会爆红，到时候我们工作室也能一炮而红了。”
　　一夏在眼前这栋摩登大楼前徘徊了好久，以至于保安差点把她当成不法分子。
　　这次关乎到留给一禾公司关于工作室的第一印象，一定要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她在心中为自己暗暗打气。
　　“请问，一禾游戏是在几楼？”
　　前台小姐看了她一眼，“六十八楼。”
　　“好，谢谢。”
　　眼看着电梯就要合上，她立马加速冲过去，“等一下等一下。”
　　电梯内的人帮她按了下，电梯重新打开了，她刚想道谢，抬头却对上了一张冷漠的面孔。
　　却是她偷偷画过好多次的脸，也是她日思夜想的脸。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早知道就等下一趟电梯了。
　　“几楼？”他问。
　　“六十八楼。”她一看，68已经亮了起来，“原来你也去六十八楼啊。”对方并没有回答她。她只好又干笑着说了两声“好巧好巧。”
　　出了电梯便能看见一位接待员，“我是天青文化的，请问……”
　　她话还没说完，接待小姐立马站定，一改之前傲慢的态度，换上一副恭敬的态度，“吴总。”
　　听到这个称呼，再联想起电梯里的事，她身体一僵，机械的转过身去，竟然真的是他，“吴总，好巧。”她竭力地想扯出一个微笑，却因为太生硬，嘴角反而更像抽搐。
　　怎么总是在他面前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