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娘子破案二三事》白芒WHITE

6、人是怎么死的？

　　叶稹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花厅的椅子都还没坐热呢，就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去贾府了。

　　季棠没跟着去，她第一回去是为了把贾士杰的尸体挪到县衙，而这回她就没理由去了。况且令君也给她下了命令，让她在下午把验尸结果交给他。

　　于是季棠乖乖的守在停尸房，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贾士杰的尸体旁边。

　　此刻那尸体上正盖着一块白布。

　　季棠的心情很不错，这一天的郁气早已一扫而光，于是她就又恢复了本来面目，就是站在尸体旁边，她的嘴也不消停。

　　“嘿，贾掌柜，我这可就冒犯了啊。你也别介意，这也是为了让你死个明白，人活着明明白白的，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你说是不是？你要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到了阎罗殿也说不清啊。若是阎王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也就不好判你，到时候耽误了投胎的日子，岂不是连下辈子都耽误了？”

　　季棠这一来二去的，活生生将贾士杰的这辈子和下辈子都牵扯进去了，为她接下来的行为套上了一层神圣的外衣。

　　三伏在一边挠挠头，四姐又开始不着调儿了。

　　季棠葱白的两指一捏一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就轻飘飘的的滑落在了地上，露出贾士杰死白的尸体来。

　　贾士杰生前是青黍的首富，死后这尸体和其他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实在比别人多上那么几斤。他一个五短身材，但是却吃的脑满肠肥，肚子上的一圈肥肉直径都能跟他的身高比一比。平日他活着的时候，人人见他都还说一声这是富态之像，可先下他死的透透的，这肚子上辛苦养出来的肥肉便油腻腻的瘫作一堆，活像是一堆凝固了的油。

　　这看着也太不体面了！纵然是像季棠这样见惯了尸体的，也忍不住咂舌。想她也验过这么多年尸了，男女老少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见过，可也从没见过像贾士杰这样的，况且这尸体的面上还凝固着一种诡异的惊恐表情，那嘴张的大大的，眼睛暴凸，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十分害怕的景象。

　　三伏过来瞅了一眼，然后就被恶心到了。

　　“哎！”季棠一抬眼倒是看到了三伏的异样，她连忙说：“你就是想吐也给我咽回去！”

　　三伏跟着她才一年，尸体也没见过几个，特别是距离上一次见尸体的时间长了些，于是彻底没了抵抗力。上次三伏没忍住，直接吐在了停尸房，她可是清理了好久才弄干净，那两天她闭着眼都能闻见味儿——总之季棠十分拒绝再经历一遍。

　　听见这话，三伏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拼命的朝季棠点头。

　　季棠这才重新低下了头，她一边看着尸体，一边对着三伏说：“你一会儿在旁边给我记下来啊，一个字都不许错！”

　　三伏立马点头如捣蒜。

　　这下子季棠才安安心心的查看尸体。

　　贾士杰的尸体已经出现僵硬，直挺挺的板在床上，眼睛也是一片浑浊的死白。季棠凝神检查，然后一边说：“死者口舌微干，唇色呈淡绀紫——”说到这儿，她又移到尸体的手指旁，仔细的看了看死者的指甲。

　　“——指甲呈青白色。”

　　正在记录的三伏倒是一愣，插嘴道：“四姐，那这不是中毒死的？”一般中毒而亡的人指甲和嘴唇都会呈青黑色，三伏别的记不住，这个倒记得挺清楚。

　　谁料季棠头也没抬，只甩给三伏俩字，“闭嘴。”

　　“哦。”三伏于是乖乖的闭了嘴。他怎么给忘了，四姐最讨厌别人在她办事儿的时候打扰她。

　　尸体正面朝着季棠，表面上并没有血障，于是季棠干脆利落的将尸体向侧面翻了一下。

　　三伏在旁边波澜不惊。俗话说死沉死沉，死人那得有多沉啊，更何况是贾士杰，他活着的时候估计也得有个二百多斤了。但是三伏见惯了季棠的大力，此时倒也不是很惊讶。

　　尸斑都聚集在尸体后面，看来贾士杰就是躺着死的没错了。

　　“全身僵硬，血障严重，且重压之下褪色慢，推测死亡已有四至六个时辰。”

　　“无明显外伤，无淤痕。”

　　…………

　　贾士杰这尸体实在是蹊跷，不是中毒死的，身体也没有外伤，只能推测出贾士杰死在三更到五更之间，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不过看贾士杰脸上的表情，倒像是 ……真的是吓死的。

　　而且嘴唇呈淡绀紫，心房有病灶 ……

　　季棠摇摇头，伸手要过三伏的记录。然后她那一丝疑惑就被怒火代替了，原因无他，三伏这手字吧，写的实在是不怎么地——可以说不怎么地都是夸奖他了。

　　季棠看不下去了，她将记录卷成一卷儿，恨铁不成钢敲着三伏的后脑勺，“你还读过几年私塾呢，字写成这样也没把先生气死！你家大黄狗用爪子都比你写的强！你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她倒不是要求三伏写的多好看，好歹能看吧！可自从三伏跟她验尸起，统共记录了四五回，回回都得她再手抄一遍。季棠每回都让三伏好好练字，可是三伏就是没放在心上。

　　三伏一边躲着一边不以为然的说：“四姐，我又不是这块料！之后我爹不就没浪费钱送我去私塾了嘛。”

　　三伏他家在青黍还算个能过得去的庄户人家，他爹原先颇有些雄心大志，想着送儿子进私塾，说不定还能一举飞天，成为人中龙凤！可是现实和想象的距离足有青黍到盛京那么远，三伏他爹被幻想蒙住了眼，硬是把从小慢半拍的儿子塞进了私塾。三伏倒也天赋使然，进私塾没两天就以笨拙的资质闻名，生生把先生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先生劝退了好几次之后，三伏他爹终于悟了，心灰意冷的将三伏领回家。

　　三伏倒是挺高兴，没两天就到了县衙给季棠打下手。

　　季棠一听这话，心想哟呵，你还有理了，她反倒被气笑了，“你到还挺有自知自明？”

　　三伏眨眨眼回道：“我爹说了，人贵有自知自明。”

　　…………

　　打闹归打闹，但三伏也挺关心验尸的结果的，他眼巴巴的跟在季棠后面，看着她用侧柏叶搓了搓手，问道：“四姐，贾士杰究竟怎么死的啊。”

　　季棠偏了偏头，瞅着三伏说：“你说呢？”

　　“我说……我说那肯定不是中毒死的。”

　　……死孩子光记得不是中毒死了。

　　季棠无所谓的道：“不好说。”

　　三伏挠挠头，皱眉道：“那怎么办？今天下午令君要结果的呀。”

　　季棠顿了一顿，沉思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

　　叶稹这边查案也不是多顺利。

　　秦重收了钱，自然是时时刻刻都在扰乱叶稹的视听，甚至连一开始，他都没有按照正常的流程走，没有嘱咐捕快把守现场，没有把瑛姨娘等一干人带回县衙审问。

　　幸亏是捕头陈常一向规矩且不惧秦重，特意吩咐了捕快守住院子不许人随意进出，要不然等叶稹来估计什么也找不到了。

　　不得不说，贾府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种金光闪闪的感觉，亭台水榭，迂回蜿蜒；雕窗画壁，精美绝伦。甚至连叶稹都有些震惊，他倒不是没有见过比这更豪华的地方，可是单论一个县的土财主能有如此财力，不得不让人惊讶。

　　秦重在一边适时的凑过来说：“令君，贾掌柜省生前可是青黍第一富户，现在他不幸去了，这家产都落在他两个儿子手上了。”

　　这话配合着秦重一脸的“你懂我懂”的意思，活脱脱就是告诉叶稹，只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会有大把的钱送到他面前。

　　叶稹头也不侧，他只觉得秦重也太聒噪了一些，整天在耳边“嗡嗡嗡”的说，关键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于是他略带冷漠的点了点头，说：“哦。”然后转头对陈常说：“陈捕头，请你将贾承仁和瑛姨娘等人带回县衙候审。”

　　做完这些，叶稹才回头看着秦重，笑道：“县丞也不用亦步亦趋的跟着本官。”

　　秦重：……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遇到了瓶颈。

　　越峰轻飘飘的瞥了一眼秦重，在心中轻哂，他家二郎君还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徇私枉法，这个秦重真当是一脚踢到石头上了。

　　屋子富丽堂皇，恨不得在每个地方都写上“我很有钱我很贵”这几个字。里面罗帷低垂，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熏香味道，香料倒是好香料，只是味道太过浓郁，熏得人有些头晕。叶稹皱眉环视四周，香炉在哪里？

　　东西有些凌乱，想来早上发现贾士杰已死之后，婢女们惊慌失措，还未来得及打扫。

　　叶稹两根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鸦羽般的眉毛微微拧在一起。这可就难办了，距离发现尸体到陈常派人来守着中间也得有一个多时辰，丢一些东西怕是很难被人发现。

　　转到拔步床前面，上面凌乱的堆着两床罗被。如今天气转热，晚上也有些闷闷的，贾士杰本身就怕热，于是吩咐婢女早早的将被子换成了轻薄一些的罗被。花罗金贵，此时已经被压的都是褶皱，突然，叶稹的眼睛盯到被子的一处，那处凌乱异常，仿佛被人狠狠的攥过。

　　“越峰，给我拿个手帕。”

　　站在一旁的越峰连忙将怀中的手帕递过去。

　　叶稹伸手接过，然后垫着手从床上拿起了一片红色的东西。

　　越峰目力极佳，一眼看去倒像是 ……一小块染红的指甲。

　　叶稹眼睛微眯，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然后转头对越峰吩咐道：“将靠外的这床被子抬回去——原样抬回去。”

　　越峰一愣，心中暗暗疑惑，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很快，吩咐着人将被子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选修的法医课
（虽然我已经忘光了）
但是我有书啊！
各位小天使求收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