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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花篇 ...

  •   序:
      缘起,缘生。
      九重仙池,席开宴喧。
      他执酒而来,一袭红衫,言笑晏晏,四方惊鸿。
      又一人乘鹤而来,白衣清俊,步步生莲;仙骨风姿,折煞九霄。
      仙池宴上,四目相对,竟是万年。
      掉落杯盏,堕入轮回。未有犹疑,追随入界。

      (一)
      他已经在这白石溪畔生活了整整十六年,孤身一人,无依无伴,目不能视,清苦度日。
      他先天目眇,七岁那年父母离世,此后一人与月光、木屋、山溪相伴,一载复一载。
      每年春袭,他总能闻见小木屋外传来阵阵馥郁的桃花清香,他时时坐在窗边,手抚木榻。
      每每花落满榻,他都眉间哀伤,摸得见,闻得见,却总也看不见。
      他想,那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花,充满了仙气的花。
      有一日,屋外传来一阵轻柔的人语。
      这是近十年来,他第一次听见鸟语兽鸣之外的异样之声——人的话语声。
      他十分好奇,也很兴奋,摸索着出门,听见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却不知来人是谁。
      “你是谁?”他倚门,启唇而问。
      对面的人似乎一愣,半晌没有说话,而后传来一声温柔的男声。
      “我是……云幽。”
      “云幽?”他挑眉,无论是谁,他都不认识。这世间,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
      来人一袭白衣,腰间悬了一管翠笛,浑身上下氤氲着一股仙气,风姿傲骨,极其诗意。看着眼前人,他眉间淡漠,却隐隐含了些惊喜。
      “对,我是云幽。”他语气轻柔,似乎生怕惊了这面前倚门的少年。
      他怔了怔,本就无神的眸光骤然黯淡下去:“我不认识你。”
      云幽浅笑:“无事,往后我们就认识了。”
      “为何?”
      云幽颔首,颊上晕开一抹悠然笑靥:“我来与你做邻居可好?”
      “嗯?”沉吟半晌,他道:“这白石溪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想住便住,无须我来应允。”
      说罢,他转身进了小木屋。
      屋外那人,依旧悠然浅笑。
      低眉看着脚边红冠白羽的小仙鹤,他像对友人倾诉一般说道:“鹤儿,我们就在这白石溪畔住下了,可好?”
      小仙鹤仰头一声长鸣,似乎是应允了他的话。
      “这么多年了,可算找到了……”他盈盈浅笑着,步步端方,把玩起腰间翠笛来。

      (二)
      “外面的桃花开了,锦龄,你不出来看看吗?”
      锦龄方才醒来,便听见了屋外云幽唤他的声音。
      “等等,我收拾好了就出来。”
      “好,我等你,不急,你慢慢收拾,千万不要磕着碰着了。”
      听见云幽细心的嘱咐,锦龄心间一股暖流溢入。
      这么多年了,总算遇见了一个会关心他的人。
      锦龄这个名字,是云幽给他取的。
      当初他来到白石溪畔说要做他的邻居,后来便当真做了他的邻居。
      他在他的小木屋旁边也修筑了一间小木屋,带着一只宠物仙鹤一起住了下来。
      山中岁月,尽皆悠然。他时时吹奏翠笛,笛声清越,锦龄觉得,那是他听过的这世间最美妙的仙乐,比那些清脆的鸟鸣声,可悦耳多了。
      起初两人接触不多,可看他是个瞎子,行动不便,云幽便时常过来关心他、照顾他,一来二往的,二人也就熟了。
      有一日,云幽在篱笆外给小仙鹤喂食,锦龄站在自己这边的院子里沐浴清风、闭目养神,云幽看见他,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道:“我没有名字。”
      父母生下他七年,却从来也没有给他取过名字。山中孩子,素来贱养,便是无名无姓,也无伤大雅。
      云幽挑眉一笑:“哦?那我该如何唤你,总不能一直叫‘你’吧,如此可太失礼了。”
      “可我……真的没有名字。”
      “无事。我帮你取一个,如何?”
      他那时候其实很兴奋,他当然想要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名字,便颔首应允了他。
      而且,他虽然看不见云幽的形容,但始终觉得,他一定是位翩翩公子,小时候听父母说起过的话本里的那种世家公子,学识渊博、悠然自乐。
      谈吐优雅,为人端方,性情柔和,云幽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虽然,他从不知他为何来这白石溪畔,为何住下就不走了,是否尚有父母亲人。
      他的事,他一概不知,更不会特意去问,旁人的隐秘之事,旁人不主动提,他也无心知晓。
      怔默半晌,他点头:“你很会取名字吧,那请你帮我取一个吧。”
      没有半分犹疑,云幽正色道:“锦龄,如何?”
      “锦龄……”他脑子里有些混沌,这三个字,似曾相识,又如此陌生,但他的心却诚然一痛。
      “你怎么了?”见他脸色苍白,云幽连忙询问。
      “无事。”他招手示意他,稳住身形,又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取好了,不需要思考吗?”
      “无需思考,因为……心里有数呀。” 云幽的笑容格外明朗,“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锦龄锦龄,锦绣年华,你可觉着好听?”
      感受得出他心情大好,他也笑了笑:“嗯,是挺好听的……谢谢你了。”
      云幽也没有和他客气,而是又略带调侃地道:“那我以后……便叫你锦龄,可好?”
      他的心如涟漪激荡,稍稍红了脸,迟疑半晌才怔怔地回道:“嗯……可,可以。”
      像是调戏成功了,云幽笑得有些得意,继续给小仙鹤喂食:“鹤儿,记住,以后就叫这位邻居哥哥……锦龄哥哥。”
      “它又不会说话,你跟它说这些作甚?”
      云幽挑眉,笑意别有深意:“你怎知他不会说话?”
      锦龄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没放在心上。
      顿了顿,他又问道:“对了,你呢,你的全名是什么?”
      他只知他叫云幽,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呢。
      “在下闲云野鹤、孤家寡人,无父无母,有名无姓,全名便叫云幽。而且……我喜欢你叫我云幽。”
      锦龄的心跳几乎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喧嚣而出。

      (三)
      正逢春时,白石溪畔桃花盛开,香气渲肆。
      云幽扶着锦龄坐在溪畔一块大青石上,锦龄闭目静闻香气,云幽则静静凝视着他,而云幽脚边的小仙鹤,仰着头看着二人,若有所思。
      “桃花很漂亮吧。”
      “嗯,一整条白石溪畔都开满了桃花,连成了一条长廊,粉色氤氲,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桃花林。”
      锦龄满目向往,小时候听父母说,白石溪之所以叫白石溪,是因为溪水清澈见底,清冽甘甜,水底的石头和别处不一样,全是白色的,特别好看,先人们便给这条山溪赋名——白石溪。
      白石溪畔长满了桃花树,据说蜿蜒数十里,此处美景远近闻名,可是山路崎岖,来此游玩的人每每只能躞蹀攀援,很是费力,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来这里观景了,锦龄,也成了唯一一个还居住在此处的人。
      想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看见这山溪桃花盛景,他眸光黯淡下去。
      “如果我看得见就好了。”
      云幽心间一紧,锦龄看不见,他的脸色何其苍白。
      “没事,我讲给你听,你在心里,一样看得见的。”
      “嗯。”如今的自己,至少不孤寂了,曾经的自己,寂寞得可怕。
      侧身闻着身旁云幽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山果香气,锦龄顿觉无比安心。
      一山溪,一桃林,一木屋,一仙鹤,一……知心人,此生,足矣。
      “明天赏桃花,你穿上红衣,我会作画,我替你作幅画吧。”
      “为我作画?”锦龄苦笑,摇了摇头,“我又看不见,你画出来,我也看不了的。”
      云幽却不以为意,眸光蕴满了温柔与坚定:“现在看不见,你怎知往后你也看不见?”
      “我的眼睛,先天已眇,不可能看得见的……”
      “无事,我就是想,画画你。”
      “画我……为什么?”锦龄很疑惑。
      “我觉得你很好看啊。”云幽笑着,说得理所当然。
      “是吗?”
      “对啊,你自己看不见,你特别好看,我从未见过的那种好看。”云幽的眼神里是一览无余的欣赏和赞许。
      “我父母说我男生女相,他们很嫌弃我,说我丑死了。”
      “他们眼光不好,我眼光可好了。”
      锦龄噗嗤一笑,就当他是说笑话安慰自己好了。
      “可是……我看不见,分不清衣服颜色的。”
      “没关系,我给你准备好。”
      “那多麻烦你……”
      “没事,不麻烦。你穿红衣,特别好看……”
      后一句话他压低了嗓子,锦龄没听清,“你后面一句话说的什么?”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罢了。”云幽一笑而过,面上不见丝毫的尴尬。

      (四)
      翌日,锦龄穿上云幽为他准备的红色长衫,用木簪将长发簪起,等待云幽为他作画。
      虽然看不见,但……这世家公子愿意为他作画,他还是很乐意的。将来他死了,不至于无声无息,至少留下一幅画来,让他在这世上不会落魄到无声无息。
      他站在篱笆外,倚在篱笆外的桃花树下,右侧是两人的小木屋,左侧是桃花林和白石溪。
      云幽伏在案桌上,提笔作画。
      踢了踢脚边的小仙鹤,他道:“鹤儿,站到你锦龄哥哥身边去。”
      小仙鹤似乎听得懂人话,乖乖站到了锦龄脚边。
      感受到小仙鹤站到了自己脚边,锦龄惊奇道:“你这小仙鹤是成精了吧,怎么你说什么它都听得懂?”
      “他呀……可不是成精了么。”
      云幽这个人有些不正经,总喜欢打趣他,锦龄以为,他一定是又在打趣自己,笑了笑便不说话了。
      一个时辰过后,云幽将作好的画卷起来,对锦龄道:“我裱起来挂你屋里吧。”
      “好的,多谢你了。”
      “谢什么,画‘美人’,我很乐意的。”
      被他打趣惯了,锦龄脸不红心不跳,面上挂着粲然浅笑。
      将画挂在屋子里后,云幽出来,站在桃花树下,看着锦龄道:“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
      “好啊,君子诚邀,却之不恭。”
      云幽有一瞬间的恍神,怔了怔,才取出腰间翠笛吹奏起来。
      锦龄眼角含笑,眸光平视前方,云幽吹着翠笛,眸光包围着他。
      其实云幽不是安慰锦龄,他真的很好看,如他所言,是他从未见过的好看。
      两人身高相仿,他略高一些,身形都很清瘦。
      锦龄唇色殷红,皮肤白皙,典型的肤白貌美,不似一个少年,比他见过的美貌少女们还要好看。
      不过这种长相,在世俗之人的眼里,是很不吉利的,所以,他的父母才会说他男生女相,很不好看吧。
      锦龄眼尾上挑,平白里多添了一股媚意,眼睛很大,眼珠圆润,一双眸子即便没有光泽,也很是摄人,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他安静靠着桃花树聆听他的笛音,眼角含笑的样子仿若即将羽化登仙般,太不真实。
      一袭红衣艳烈如火,灼灼桃花妖娆似血,皆是极端,却两相结合映衬着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只此一人,那种强烈的美感,震慑心魂,再无人能出其二。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都说桃花倾世,其实倾世的,不过花下那人罢了。
      他红衣随风翻飞,长发荡漾,明媚笑靥如那白石溪中的溪水一样一尘不染,天外谪仙,不外乎也就如此了吧。
      其实他,本来也就是谪仙。
      一曲罢,锦龄仰头问道:“你吹的是什么曲子啊,真是好听。”
      “越人歌。”
      “越人歌?”
      “嗯,你没听过吗?这原本是首诗,我改成了曲子。”
      “我都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什么诗句呢。”锦龄有些自惭形秽,山中少年,哪里有书可读。
      “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啊。”云幽眸子里隐隐泛出光泽。
      “我怕我听不懂,诗句……都很拗口,很难理解其意的吧。”
      “可是这首诗里有一句,很简单,你一定听得懂的。”
      “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云幽说得平稳淡然,锦龄却眉间抽搐,若不是倚着桃花树,肯定就摔下去了。
      云幽面上笑意若有若无,似是无心,却又有意。
      小仙鹤歪着头看着二人,甩了甩头,像是在摇头一样。

      (五)
      是夜,月凉如水,春末残凉未褪,冷风透过窗棂侵入屋里,冷得透骨。
      “你疯了,他将来归位了眼睛自然就能看见了,你何必为他舍了性命?”
      看着面前不及自己高的清俊少年,云幽没有说话。
      “哥,你不用急在这一时的,十六年你都等过来了,再有两百多年,我们等得起的。”少年苦口婆心,很是担忧。
      云幽目光悠远,望着窗外波光潋滟的白石溪,“他说他……想看桃花。我等得起,可他这一世,等不起。既然此生相遇,那我便要此生实现他的愿望。”
      少年气结:“你这是逆天行事,会遭受天谴的!”
      “为他逆天,有何不可?”云幽笑问,毫不在意。
      少年气到无奈,最终竟是气得笑了,笑得咬牙切齿:“瑶华仙君,当真这世间痴情种中的第一人!”
      “多谢夸奖。”云幽不过云淡风轻,一笑置之。
      少年气过之后,眼眶开始泛红,眸子里也泛出滟滟水意。
      “你当真要舍了一世性命,只为换他一世目明么?”
      “怎么,你觉得亏了?”反问过后,云幽又是一笑,“可我觉得,不亏。”
      白石溪上,月光澄明。月华幽幽,山色幽幽,他的心,却很明朗。
      “他说他想看桃花,我不过便让他看见罢了。”
      伸手抚摸少年肩头,他的声音格外温柔:“鹤儿,我走之后,你帮我照应他这一世。哥哥平日里照顾你百般周到,你不会连这一件事都不能为我做好吧。”
      少年愤恨地瞪了瞪他,冷哼一声没有理他,转身走了出去。
      云幽浅笑端方,又想起昔年仙池宴上那人张扬似火的笑,灼灼桃夭,灼灼年华,不能就这般任他败了。

      (六)
      十七岁那天,锦龄突然能看见了。
      这意外之喜,让他不可置信,反复确认了十多遍自己确实眼睛复明了之后,他兴冲冲地跑到隔壁小黑屋,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至交好友云幽。
      连敲了三下门,门才从里面打开。
      不过开门的,却不是云幽,而是一个个子比自己矮些的清俊少年。
      锦龄奇道:“你是谁啊,这里不是云幽的家吗?”
      “他不在,我是他的表弟。”少年神情冷冽,对他很不耐烦。
      “表弟?”锦龄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有如此深重的敌意,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他出去了吗?”
      “嗯,他走了。”
      “他走了……去哪里了啊?”
      “他去哪里了与你有关吗?你烦不烦,我还要进去睡觉呢,请你离开好不好?”少年似乎是刚刚哭过,眼角还带着些泪痕,眼睛也红红的。
      锦龄本来很高兴,被这少年一顿吼,冲散了很多兴意。看他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还不大,他柔声安抚道:“你怎么哭了,你是云幽的表弟,那你叫什么啊?”
      “笠霖。”
      “笠霖……弟弟,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你不要叫我的全名,难听死了,你叫我鹤儿吧,这是我的小名。”少年气鼓鼓地说道。
      “鹤儿……”蓦然想起云幽的那只小仙鹤,他平日里一直叫它“鹤儿”,他又问道:“云幽的小仙鹤呢,怎么也没看见?”
      “当然是一起带走了,不然留在这里让我红烧了吃了吗?”
      “……”锦龄怔怔的不敢说话了。
      良久,他才讪讪地问道:“你表哥走了,你怎么在这里,我是他的邻居,之前从未看见过你。”
      “他说他要走,让我过来这里照顾一个傻子,今早才把我接过来的,怎么的,你有意见吗?”
      锦龄遽然心惊,照顾……一个……傻子……
      这里的人,除了他,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笠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牙齿变得无比沉重,拖着他的嘴唇,让他无法启唇。
      挣扎了许久许久,和笠霖对视了许久许久,他才愣愣地问出口:“那他……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请你离开吧。”
      砰的一声响,笠霖摔上了门,锦龄木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才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外走。

      (七)
      站在篱笆外,看着已经残败的桃花,残红漫天飞舞,他的心,疼得像有无数根银针嵌在了里面。
      原来这就是桃花啊,红得这般艳烈,和鲜血一样的颜色,刺透了他的心,疼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说山中岁月静好,他想一辈子留在这里,怎么一言不发就不辞而别了呢。
      他说他们是高山流水一样的知音,说他和他一样,没有亲人好友,是个孤儿,以后留在这里,两个人相依为命,他怎么突然就丢下他一个人走了呢。
      他说要等他眼睛好了,再给他看他为他作的画,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锦龄喉头哽塞,遥遥望着眼前蜿蜒出去,远到望不见尽头的白石溪,突然觉得前路漫漫,而自己,没有归途。
      既然要走,当初就不该来到这里。
      既然来了,打破了他原本孤寂凄清的生活,给了他太多欢乐,又为何要走?
      他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以为是真的呢,可他却走了,所以并不当真吗?
      可他已经当真了……
      走着走着,他的眼角,突然滑落几滴泪痕。
      笠霖说,他不会回来了……

      (八)
      在外面呆立了好几个时辰,锦龄才想起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屋子正中央挂着云幽给他作的那幅画,他又呆呆地看着画过了半个时辰,才走上前去把它取下来,拿着画走到了白石溪边。
      溪水澄澈,水底白石清澈可见,游鱼来往嬉戏,这山溪之水,如此之美,当真是具有灵性吧。
      他把画打开,看着溪水里倒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再对比着画上的自己。
      他还是不相信他只是个孤儿呢,这么利落的笔锋,如此形神兼备的画中的自己,他一定是位隐姓埋名的世家公子。
      这高超的画技,哪里是个凡人呢。
      “原来我……长这个样子啊。”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自己真实的样子,他是真的很用心吧,这画中的自己,和溪水中的自己,一模一样,毫厘不差。
      “原来我……长这个样子。”他如鲠在喉,忍不住,一行清泪潸然滑落。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锦龄以为是他回来了,激动地转回身去,却见是笠霖正踱步过来,眼神又遽然黯淡了下去。
      “看见是我,你也不必要如此不开心吧。”笠霖没好气地说道。
      锦龄满腹忧伤,没有心思和他讲话,怔怔地盯着溪水中的自己。
      “表哥说,他有些事要去办,没说不回来了,你不用这样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真的吗?”锦龄仿佛重拾生的希望,方才还如同枯槁的自己瞬间生气焕发。
      “嗯……”笠霖表情有些生硬,“他说你一个人,他不太放心,等事情办好了,他就回来找你。他不在的期间,就由我来照顾你。”
      锦龄总算心情好多了,笑道:“那……他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笠霖顿了顿,眸子里闪过些肉眼不易见的绝望:“十,十年……”吧。
      那个不肯定的字眼,他不敢说给他听。
      锦龄乍然间又有些绝望,不过不管是真是假,他都选择了相信,他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必须相信,而且……只能相信。
      “对了,他长什么样啊?”
      看着溪水中的自己,他觉得其实自己的长相还是看得过去的,大概真的只是父母不喜欢他的长相。
      不过……云幽他,肯定比自己还要好看吧。
      “他呀……”笠霖沉吟半晌,才道:“反正有鼻子有眼,是个人样、普普通通罢了。”
      锦龄被他逗笑了,身后一整个白石溪畔的灼灼桃花,都不及这一笑灼人旖旎。
      看他笑得那么灿烂,笠霖背对他,苦笑一声,低低叹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以为……他是个负心人罢了。”

      (九)
      一年又一年,一载复一载。
      白石溪依然迤逦清丽,桃花林依然如火如灼。
      十年之期,杳然而至。
      站在桃花树下,锦龄眸子里泛着隐隐泪光。
      一袭红衣艳烈,一头乌发飞扬。
      恍然间,又想起云幽的脸,他想,他是时候,该回来了吧。

      (十)
      依稀间,忆桃花,似见花下的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桃花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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