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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折辱 ...

  •   而数千里之外,崖涘正孤身站在仙阁内。云雾飘渺的楼阁,抬头看不到楼阁高高究竟有多少层。从半腰起,楼阁便藏于云雾深处。

      崖涘所在的位置,是仙阁的一层。原是仙阁向诸位世间行走下达指令的地方,大殿用赤铜铸就,地面光滑可作铜镜。

      空空荡荡的殿堂内,只听见仙机坊诸人吵吵闹闹,声音隐约从里间传出。

      “不可能,血脉既然觉醒,那人至少也是筑基,没理由天机掩盖,一点踪迹都寻不着!”

      “师兄别急,或是有大能出手遮掩天机……”

      “下界大能就剩下三位,如今都在闭死关,哪个有空出手替大隋那个小家伙遮掩天机!况且天机不可泄,亦不可瞒,若强行倒行逆施,此人必定修为尽损,陨落之期指日可待!下界如今还有谁能有这样大的手笔!”

      内殿顿时一片寂然。

      良久,才有个疲惫的声音传出来,语气轻慢。带有浓浓的不满。

      “崖涘,前日寻你,你为何不接传音符?”

      崖涘毕恭毕敬地手执白玉柄麈尾,躬身行了一礼,这才不卑不亢道:“那夜大隋深宫突降暴雪,崖涘亦被惊动,出去寻找,不料竟遭遇了迷踪阵,一时不得出。”

      “迷踪阵?”发话那人将信将疑,良久,从鼻孔内哼出一声。“这迷踪阵乃是百花仙不入流的阵法,百花门内虽然弟子众多,但一个小小迷踪阵你竟也不能及时脱身,可见还是平日疏于修炼,境界太低!”

      “是!”崖涘淡淡应道。声音依然清淡如水,无甚悲喜。

      “那个小殿下,”那人突然迟疑道,“难道竟半点异象也未显露?”

      “不曾。”崖涘淡淡道。“回仙师,崖涘日夜陪伴于那名殿下身侧,不曾见什么异象,倒似是血脉始终不曾觉醒,筋脉堵塞,人反倒有些痴傻了。”

      “噢?”那人来了兴致,沉思了片刻,突然道:“凤凰血脉,十岁之前必然会觉醒一次。难道那名小殿下竟然不是我等要寻找的那人?”

      “崖涘不知。”崖涘垂眸,语气淡然。

      那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再不说话。

      崖涘毕恭毕敬地垂目站在殿内,看不见内殿情形,也不知里头那些人信不信,或者信了几分。

      他一直待到日头西落,铜殿内也未起烛光。幽暗暗的一点天光,亦逐渐消逝。他一身白衣站在那里,没什么情绪,也没有分毫不安。

      他一直站在那里,手执白玉柄麈尾,白衣垂目,像一尊白玉雕成的像。

      日落月升。

      月落,日头再次从东方升起。

      他静静地、不声不响地立了七个昼夜。

      时间于修仙之人而言,短暂或漫长不可下定论。譬如今日若正在闭关冲击下一个境界的突破,那么不仅是一日,哪怕千亿分之一刹那都弥足珍贵。一刹那可决定生死荣辱,决定祸福终生。但假若只是在静观,则一日、一年甚至百年,都不会留下特别标记。

      崖涘自睁眼便能记事。与师尊太丙道人所形容的稍有不同,他并不是仙阁相中后屠戮全族后抢来的孩子。他是一名实实在在的弃婴。

      无父无母。不知所来何处。

      他在一片青蒙天地睁开眼,见到高耸入云的仙阁,云端飘渺处一个对他来说体型相当庞大的中年道人俯身看他。

      道人过于庞大的面孔对着襁褓内的他,凝眸打量他,就像在打量一件货物,评估是否有留下来的价值。

      襁褓内的崖涘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仙阁内众人最终决定启用他当作一名世间行走。

      于是崖涘被原封不动地启用传送阵,送到了上古宗门实力最强悍的九嶷山。九嶷山众人,历来以卜算和织梦法阵名动天下。

      太丙认不认他,崖涘其实从那日在九嶷山山腰,与太丙第一眼对视就知道了结果。

      太丙疼他,护他,将他视为珍宝。即便明知他是仙阁派来的诱饵,太丙依然心甘情愿地咬了钩。替他传道授业解惑,陆陆续续将织梦法阵揉碎了掰开了一点点地渗透给他。

      得明师如此,是崖涘此生幸事!

      崖涘不言不语,在仙阁内立了一个月。

      然后待日出红霞再次铺满仙阁第一层的赤色铜殿时,内殿终于遥遥传出一声大发慈悲的叹息声。却不是先前那人,而是换成另一位仙阁中层,贾月明。

      贾月明此人,平常总以处世圆滑著称,未说话前总先含着三分亲热,仿佛与你很熟一般。

      贾月明叹息道:“崖涘,你在大隋入驻也有一年多了,就算那位小殿下暂时血脉尚未觉醒,不确定是否是太丙卜算的神降之女。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殿下与他人结亲。要知道,那位凤华帝君留下的仙家秘境,只有在历任大隋元后薨逝下葬或者长公主出嫁前祭祖的时候才会开启。开启者必需头戴雪色娑婆沙华枝,得神树认可,方得启动秘境。”

      崖涘微微捏紧广袖内的拳头,垂目不语。周身气息却有些不稳。发丝无风而动。白袍微鼓。

      贾月明了然地又叹了一声。“本尊也知晓,你与那小殿下相处时日多了,必然会有几分香火情。可是仙凡有别,凡人的一生,于我等不过是寒蝉夏虫,只能活一季的蝼蚁罢了。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

      崖涘垂目,淡道:“仙尊教训的是。”

      “倒也不是我教训你。”那人笑了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秘境启动,或许另有机缘也未可知。毕竟神降之女只有一个,下界欲提升境界飞升得道的大能,却有三位啊!哈哈哈!”

      笑声悠长,隔着层层铜殿传递进来。用足了化神期初期的实力威压。冲击的崖涘身形一动,嗓子里瞬间气血上涌。

      外界目前仅仅得知尚保留了化神期巅峰实力的大能有三位,其中一位就是眼下正在说话的仙阁中层,贾月明的师兄。而其余两位,则都不出自仙阁。一个是散修。另一个则是百花门的创派始祖百花仙,是个女子。

      崖涘捏紧了拳头,不置一词。

      贾月明笑够了,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淡然道:“行了,你且先去吧。养几天伤,然后……命人杀了那个不怕死的凡人!竟敢公然逆命,视仙阁为无物,此先例不可开!”

      崖涘咬紧牙关,指尖在掌心掐出血来。他仍努力抬头,挣扎道:“可是……乌答儿已亡,不知仙师所指的凡人是谁?”

      贾月明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大隋朝那位小殿下又迫不及待地招了第二位驸马,据说已经在拟定亲婚约了,待你此趟回去,说不定正好赶上喝酒。”

      崖涘垂头,双臂平平伸展开,云朵一样辽阔的袖口忽然抬起又再度落下,恭恭敬敬地在铜殿内下拜。云袖在身侧划落两道优美的弧线。

      如朝云初卷。

      如流水潺潺。

      崖涘行了个标准的下等弟子觐见仙师的跪拜礼,这才艰难启唇道:“乌答儿新亡,若凡人接连出事,恐引起大隋朝堂恐慌。隋帝震怒之下,恐怕徒为仙阁惹上不必要的因果。仙师可否通融个几年?待乌答儿一事渐渐平息……况且,那位小殿下尚未有血脉觉醒的迹象,也许神降之女另有他人,也未可知。”

      “嗤!”贾月明简单粗暴地打断他的话。“那个叫韶华的小丫头出生之时,天空布满红霞,数千里内的百鸟皆无故朝大隋皇城聚集,难道你叫贫道相信那是个意外?”

      “崖涘,”贾月明顿了顿,突然道:“你需知道,世间所有的意外,都有内在因果,只是凡人肉眼看不分明罢了!再说,当今隋帝之女乃神降之女一事,可是太丙亲自卜算后的结果。若你要贫道相信那名小殿下不是预言中所言之人,要么是你曾试图掩盖那个小丫头片子血脉觉醒一事,要么……就是太丙隐瞒了真正的卜算结果。”

      “九嶷山虽然一度名冠天下,但此山现在只有你们这对名义上的师徒。区区一个化神、一个金丹,仙阁自问尚不至于投鼠忌器。”贾月明冷冷嗤道。“崖涘,你想清楚,此事说分明后,要么你死,要么……你是在试图向本尊证明,太丙有异心,此人当除。”

      “所以,大隋那位小公主究竟是不是我等所寻之人,你想清楚了,再来仙阁面禀本尊!” 贾月明傲然一拂袖,狂风扫过内殿,将候在殿外的崖涘掀翻出去。

      轰隆一声。

      仙门关闭。偌大的仙阁,就此隐于白雾缭绕中。原地一片青草茵茵山花烂漫,乃是方圆十里无人烟的荒地。

      崖涘匍匐在地,从喉咙里咳出一大口鲜血,水火不侵的白色道袍上红梅点点。

      他抚袖擦干唇边的血迹,良久,艰难起身。拾起掉落在旁边的白玉柄麈尾。此物乃太丙赠送给他的见面礼,据说是历任九嶷山掌门赠送首徒的信物,代代相传,不可遗失。

      崖涘微微叹了口气,想起,他还欠那位小殿下,一朵优昙花。

      九嶷山上,漫山遍野的优昙花,只有在他施织梦法阵的时候,才会昙花一现。漫山遍野,因缘空起。美的如梦如幻,似天界降临的一场白雪,辽远而又芬芳。

      就像有些什么东西,正在他那颗破败不堪的道心里,破体而出,茁壮地从胸腔繁衍而至血管深处。周身遍布。不得解脱。

      那是他与那位小殿下的果。

      也是他降落凡尘的因。

  • 作者有话要说:  解开一个仙阁为何执意捕获南广和的套,又开始给第二卷第三卷埋伏笔。提前泄露一句,国师大人下章会有点惨噢……哦啦啦啦,(/≧▽≦)/傻作者扛着锅盖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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