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味》洛清慕

5、番外（关于江晟的场合）

　　江晟第一次觉得自己不会笑了，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入了省重点初中，回到家里却只有佣人在等着他。
　　他面无表情地上楼，面无表情地睡觉，第二天面无表情地吃早饭，然后发现面无表情其实是一件很省时省力的事情，不用去思考到底怎么样才能笑得得体，也不用因为号啕大哭而浪费体力。
　　从此之后，江晟就失去了笑的能力。
　　江晟到了初中依旧是学神一般的存在，在同学眼里简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可是江晟一点也不快乐。
　　时间来到一年后。
　　十三岁的江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每天上学他都是司机接送，但他不喜欢被人注目的感觉，于是每次都让司机把他送到后门，自己穿过食堂去教学楼，因为食堂早上不供应早餐，所以很少有人会来。
　　可是今年有些不同了，好像最近总有个小孩子，每天早上都在这里扫地，等他下了车往教学楼走，那孩子的目光就像黏在他身上一样。
　　江晟倒是不讨厌这个小孩子，因为他也有躲在拐角偷偷打量这个小孩儿。瘦瘦小小的模样，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圆乎乎的脸上眼睛大大的。他好像每天都在这里扫地，是清洁工的儿子吗？他不用上学吗？
　　纵使江晟远一点有千百般疑问，他都把好奇藏的好好的，面不改色地每天路过食堂，假装没注意到那小孩儿炽烈的目光。
　　直到后来某一天，那小孩儿就不见了。
　　一天后也不在，一周后也不在。
　　少年江晟内心突然有了一丝慌乱。于是在某一次午休同学闲聊时，他假装不经意间插了一句:“你们知道之前在食堂后面扫地的那个小孩儿吗？”
　　这个问题其实和他们之前聊的内容毫无关联，同学们相互眨巴眨巴了眼，愣了两秒，就争先恐后地开始贡献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情报。
　　先不管为什么江晟会突然问这个，这可是平时高冷的学神大人第一次主动和大家搭话呀，班里的同学居然莫名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江晟从热情的同学们的七嘴八舌里知道了那个小孩儿是初一有名的差生，家庭环境也不好，早上去扫地听说是被老师罚的。
　　“听说现在他转学啦，所以才很久没看到他了吧。”班里的女同学八卦道。
　　江晟回想起那个小男孩看着他的时候，圆圆的眼睛像是在发光。
　　他还记得有一次，天气转凉了，那个小男孩还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拿着快比他高的大扫帚，一边扫一边抹眼泪，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江晟一下子就心软了，像是看到了曾经因为爸爸妈妈忘记自己生日而难过的可怜的自己。
　　他有点后悔那个时候没能过去问他怎么了，他还没来得及安慰他，那个男孩儿就转学了。
　　谢颐。
　　他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五年后的江晟依旧是那个冷漠但优秀的江晟。他是省重点示范高中的学生会主席，年年考试依旧第一，一张脸越发好看，却整日冷冰冰的，让人望而却步。
　　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又再三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副校长狐疑地看着他:“是，新来的转校生是叫谢颐，怎么了？你们认识？”
　　江晟没有回答反而开口问:“请问副校长，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他站在晨光里，等待着少年的到来。不知等了多久，他才看到一个身影懒懒散散地向他走来。
　　少年背着光，比起小时候抽条了不少，却还是看起来矮矮小小，还是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还冲他笑。
　　江晟愣了愣，习惯性的摆出扑克脸，语气却意外的放的温柔:“转校生？”
　　“是呀学长，我叫谢颐。”少年弯着黑黑的眼睛看他，江晟却垂下眼没有看他，随便交代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今天是他转学第一天。迟到，还吊儿郎当。”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看谢颐了，可是谢颐却好死不死的总和他撞上，还和差生们不学好，想逃课。
　　一想起谢颐吊儿郎当的样子，江晟居然觉得有点咬牙切齿。
　　当初那个会用真挚而炽烈的目光看着他的小男孩，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江晟不懂。他也不知道谢颐到底记不记得他了。
　　他思考着这件事迟迟没有结论，还因为上课走神手上全是墨水。结果下课就碰到“肇事者”在门口等人。
　　他听见班里的女孩儿夸谢颐可爱，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躁地挡在人潮与谢颐之间。
　　谢颐抬头看他。
　　他真矮。江晟坏心眼地想。
　　然后谢颐眯了眯眼，像是被强光刺激到了一样，低头揉眼睛。
　　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抹着眼泪。这一幕太熟悉了，江晟没有忍住，笑意就自己漫上了眼角眉梢。
　　他看着谢颐惊讶的抬头，他快速的收起多余的表情，回到冷漠的样子问他，要不要去走走。
　　他们在操场上散步，江晟问他到底要说什么，谢颐不回答，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江晟觉得有些晕眩。
　　也许是路灯的光太模糊了，让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小男孩可爱的模样，谢颐拉着他的衣角，抬头看他的时候可怜兮兮的，像无家可归的小狗。江晟想。
　　于是第二天他们一起吃饭，谢颐问他笔记的事，他都没有过于的慌乱，只是有点惊讶，惊讶于谢颐已经知道了自己对他的观察，还可以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对面喝奶茶。
　　他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男生，长得像女孩子一样可爱，还喜欢甜甜的东西，笑起来的时候，总让他莫名其妙的悸动。
　　谢颐真的太古怪了，因此即使他突然拉住江晟的手，他也没有挣脱，反而在听到他说“以后就光明正大的记录我吧。”的时候，勾起嘴角回了一个好。

　　江晟回到房间，把笔记翻到被撕掉那张的位置。那一页被谢颐扣押了，说是要当证物。
　　江晟伸手轻轻抚过后一页的内容，眼角眉梢全是不经意的温柔。
　　“谢颐长大了依旧是个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