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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割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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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
烫卷的长发,惨白的脸,浓重的黑眼圈和火红的唇,表情漠然的站在我面前。她身后的保镖撑着巨大的黑伞,阴影打在她涂满化妆品的脸上,僵硬到没有表情。
“我是他的妈妈。”女人开口。
“我知道。”我冲她笑,雨水顺着我的额发流进眼睛,她的脸在我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他的葬礼已经结束了,请你尽快离开吧。”女人冷冰冰的说,透着厌恶的意味。她踩着大红色的高跟鞋踏着水花儿从我身边经过,保镖毕恭毕敬的跟着她为她撑伞,全程没有正视过我一眼。
我撩了撩被雨打湿的头发,抹了把脸长舒一口气。空气里还有刚刚女人留下的香水味,熏的我头晕。
“你妈也真的厉害,亲儿子的葬礼还穿的大红大紫的。”
不远处的墓碑上,印着青年的样子。是他万年不变的毫不出错的笑容,嘴角勾起的弧度我似乎都能模仿出来了,毫无感情的笑容,在此时此刻,显得有些讽刺与可悲。
“你拽什么拽。”我走近看着青年漂亮的脸开口,“现在还不是躺在这里没人要了。”
葬礼结束,众人散场,回应我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其实说是散场,也根本没有几个人来参加。
他本来就是淡漠的人,这一点倒和他那个面瘫的老妈很像。
我和他的孽缘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高中转学的时候刚好我的自行车坏了,也不清楚有没有其他交通方式可以到达新学校。于是等我慢慢悠悠走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他站在学校门口,一双好看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我,我猜他肯定是学生委啥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笑嘻嘻的凑过去喊了一声学长好。
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变,开口的语气却没有眼神那么不近人情:“转校生?”
我应了一声,脸上还是贱兮兮的表情。他冷漠地在他拿着的本子上写了什么,头也不抬的和我交代了几句,转头就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冷漠,却没怎么在意。
因为我和他这样的好学生,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正式入学之后,我还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每天和班上的不良少年嘻嘻哈哈地打闹,偶尔也会躲在厕所偷偷抽两口烟,然后嚼着口香糖,一边大声地讲着低俗的笑话,一边和兄弟几个勾肩搭背的回教室。
我融入氛围融入得很快,你要知道,和好孩子当朋友很难,条条框框太多了,可是你和坏人却可以分分钟臭味相投。
正当我以为我的高中生活如鱼得水的时候,我和他又撞个正着。
那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某个秋天的午休,班里的几个哥们儿说想翘掉下午的课,一起去网吧开黑,问我去不去。
那时我正好在为下午的英语作业发愁,一听他们这么说当然高兴的不行,我们偷偷摸摸地来到学校后面的矮墙准备翻出去,却听见了一个女孩儿的哭声,我们躲在围墙旁边的柱子偷偷看过去,然后我就看到了他那张好看却冷漠的脸。
同行的兄弟啐了一口痰,忿忿道:“妈的,这都是第几个了。”“江会长的魅力谁能抵挡得住哦。”另一个男生阴阳怪气地补充到,“说到底不就是学校的走狗。”
我听着有些好笑,却看到他的视线往我们这边移来,我小声地说:“喂,你们这样会被他发现的啦。”
男生们看了我一眼,发出不屑的笑声:“谢颐你是刚来不知道,我们可亲可敬的江大会长可是除了自己的事情别的都不会上心的。”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了他冷漠的声音响起:“那边那个转校生,过来一下。”
哥几个被他用眼神示退,刚刚那个告白的女生也早就不见了踪影,独留下我吊儿郎当地站在他面前。
“学长好,我叫谢颐。”我冲他笑,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他没说话,一双眼还是冷冰冰地看着我,换作平时我早就掉头走人了,可是他好看,我站在原地不动,也就当欣赏艺术品了。
那天他具体说了什么,我说实话是记不太清了,后来再怎么回忆也只能想起他那张好看的脸,还有他那张凉薄的唇一张一合:“我叫江晟。”
从那天之后我们就算认识了,说来也奇怪,我们班上的哥们儿都和我说江晟是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类型,平时就是学生会的甩手掌柜,这下怎么突然关爱起我来了。
我没正经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和他们打哈哈,转头就看见他路过我们窗外,冰冷的视线扫过来,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我还是冲他笑,他却收回了视线,快步离开了。
同班的小兄弟中,李远最讨厌江晟。
李远刚进校的时候就听说了高二有个牛逼的不能再牛逼的学长,年年考试第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家里好像还是很有钱的大家族。那时候李远还是一个一心向上的三好少年,因此和周围人一样对江晟抱有了崇拜,为了接近江晟,他还报名参加了篮球社,因为江晟是社员。可去了才发现,篮球社只不过是挂了江晟的名字招揽新生罢了。
可是这样也没有让李远放弃,他天生运动细胞好,参加篮球社一年就成为骨干成员,高二的时候和外校打比赛,拿了省第一。
这个奖要在早上的召会由学生会长来颁发。可是每天准时打卡主持召会的江会长却在那一天缺席,颁奖人换成了副院长。
李远对此表示非常愤怒,他觉得这是对他的藐视,“每天摆着一张死人脸也不知道给谁看。”他喝了一口苏打水,含糊地说,“整天自命不凡看不起别人,也不知道他有多了不起。”
我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因为我知道这只是李远对于江晟的嫉妒。嫉妒他比自己优秀,而不管自己怎么努力,优秀的人眼中都不会有你。
而这件事与我的关系,我后来才渐渐回味过来。
那天江晟会迟到的原因,是因为他在等我。
李远不知道那天江晟在校门口接我,也就是他不是老师安排的,那江会长又何必特意如此关心我呢。
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很多问题想一遍想不通,我就打算换个方法。
于是我就直接去问他了。
还是在某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秋天的晚上,我翘了最后一节晚辅到他班门口等他,教室里传来英语老师乏味的念书声,我百无聊赖的看着走廊的窗外,被夜幕笼罩着的梧桐,恍惚就想起了那天下午,操场上空空荡荡,江晟站在我面前,他背后是金灿灿的梧桐叶,风一吹哗啦啦的撒在空中。他那张好看的脸在那一刻仿佛也是金色的,在我的脑海里熠熠生辉。
我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矫情,又不是如来佛祖发什么光,搞得自己像是小姑娘一样。
我低头想看看手表,下课铃就敲响了。
高三A班的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平时疲惫的脸上此时换上了一丝放松。也会有女生打量我,隐约听到夸我的句子,我抬头看那声音的来源,抬眼就看到他站在我面前。
他太高了,以至于我得仰视他,走廊里的白炽灯照的我睁不开眼,我放弃看他的脸,耷拉着眼皮盯着他熨的平整的衣角,他的手垂在身体两边,修长的手指上还沾着墨水。
“学长,我有话问你。”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抬手揉了揉,想抹去因为刺眼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
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声。低沉却不冷漠。
我诧异地抬头,高大的他移了移位置,正好挡住了我们头顶的光源。他站在逆光里看着我,嘴角勾起的弧度微乎其微,眼里的笑意也转瞬即逝,但就是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大脑有些怔愣。
走廊里的其他同学仿佛都成了背景。
恍惚间我又想起那个午后的梧桐叶,它们在空中翻飞,落在我和他之间,就像一条灿烂的分割线。
谁先跨过去,谁就会被切割地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