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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个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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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平时好面子脸皮薄,今天却一改以往的应对方式。她拢紧被子,乖巧地背倚床头,睁大眼睛仔细研究江铂言的表情变化。
那是因为,真正的美貌令她心旷神怡。
江铂言的强硬态度,并未吓到阮棠,反倒给她平添了几分勇气。
“你生气了?”她轻声问。
“何止生气?你……”江铂言一时语塞,只得避开她满是探寻意味的目光,“我不跟喝醉酒的人计较。你吃完早饭,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
“这里是你家吗?”阮棠掀开空调被,不急不慢地下床。
江铂言不想回答。
他敷衍道:“附近只有西式快餐,我点了汉堡和速溶咖啡,你随便吃点吧!”
“谢谢,你真贴心。”
阮棠脚蹬一次性拖鞋,没有立即离开卧室,而是走向窗边。
窗外的景色再熟悉不过了,结合江铂言对于附近餐饮品牌的描述,她很肯定,这里就是丰悦豪庭。
视线掠过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她清楚地看见了88栋大门口的楼号铭牌。
“好巧!”阮棠惊呼出声,“原来我们是门对门的邻居!”
她眼中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醉酒后黯淡的脸色浮起一层娇媚的红意。
江铂言不觉被吸引。
恍惚之间,他忘了和罗予钦商量好的对策,把真实情况和盘托出。
“你不是业主。昨天有一位邵女士带着身份证和房产证,换掉了88栋的门锁。”
“你说什么?”笑容凝滞在阮棠脸上,“88栋是我老爸名下的房产,是他送我的回国礼物,怎么可能易主?”
该说的没说,不该说的全抖搂出来了。
“保安陈师傅透露的信息。”江铂言硬着头皮继续,“今早八点,我和房管员确认过,88栋的业主的确是一位姓邵的女士。”
阮棠彻底酒醒了。
“抱歉打扰你这么久。我的包和手机在哪儿?我要联系家人和朋友。”
江铂言领她来到客厅,将一应物品完璧归赵。
阮棠再次道谢,转身走向大门口。换鞋时,她不慎把手机摔到地上,屏幕的碎裂声异常清晰。
“你需要帮忙吗?”江铂言突然心软,“我今天一天都没工作。”
“不用了,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
穿好板鞋,阮棠拾起碎屏的手机,摁下Home键,屏幕毫无反应。
江铂言踱步走近:“我有一部备用手机,可以借给你。”
阮棠别无他法,接受了他的建议。
然而,当她试图回忆起老爸的手机号时,却发觉自己根本记不住那串11位数字。
况且江铂言的手机是左利手定制款,她用不惯,每一下都点错。
被乱弹的界面弄得心烦,阮棠不得已向江铂言求助。
“你能帮我查查鑫晟实业董事长的联系方式吗?座机号、手机号都行。拜托了!”
江铂言一瞧屏幕上的情形,瞬间心领神会。他邀请阮棠坐进餐厅的舒适餐椅,拿来外卖早餐餐盒,让她边吃边等。
鑫晟实业集团是一家业务遍布全球的大型跨国综合企业。
董事局主席阮鑫晟,家喻户晓的优秀企业家。他的创业故事,激励江铂言度过异国求学最艰难的时光,也为江铂言创立“臻爱”婚庆品牌提供了许多参考经验。
阮棠安静地坐在桌旁吃饭。
她认真咀嚼的模样,好像一个对食物充满好奇的小孩子。
江铂言握紧手机,径直走了过去:“你是阮鑫晟的什么人?”
“我是他女儿。”阮棠说,“独生女。”
“你是阮鑫晟的女儿?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话已出口,江铂言想收回都来不及了。四目相对,除了以头抢地的懊悔,他还想把她从家里请出去。
阮棠茫然无措,江铂言目眦尽裂的神情吓坏了她。
“对不起,我不该麻烦你……”
眼睛,鼻子,嘴巴——没错,是她!
某件被强制封存进记忆深处的往事,跳出江铂言的脑海。
下摆缀满珍珠的红色曳地长裙,美杜莎的面具,狡黠的眼神,小巧的鼻头,樱唇贝齿,说笑时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还有她腮边用粉底盖也盖不掉的一个细小的圆点状旧疤痕。
那是一场原本无需参加的化装舞会。
江铂言当晚有三科作业要赶,还要修改一大一小两篇论文,但是碍于同寝室学长的极力邀请。盛情难却之下,他换上并不合身的服装,戴着狰狞的德古拉伯爵面具,随人群涌入举办舞会的礼堂。
新生入学仪式那天,礼堂中央位置排列着整齐的橡木长桌和座椅,颇有一种古朴的质感。
而此时此刻,桌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携手起舞的男生女生。
礼堂变成舞厅,布置一新,是江铂言熟悉的明快的洛可可风格。
迷离灯光中,晃过如珠宝般闪耀异彩的发型,露出礼服的白皙肩膀,更有人半张着嘴,似乎开心地笑着,又像是深深陶醉于美妙乐曲和翩翩舞姿。
江铂言不会跳舞。
学长去邀请心仪的女生,留他一人在原地进退两难。
危险逼近向来没有预兆。
美杜莎女孩蓦然出现于面前,江铂言却还在思考经济学课后作业的难点。
“你就是建筑学院新来的那个小帅哥?”美杜莎女孩发音标准,“我想请你跳支舞。”
“我不会跳舞,很抱歉。”
very这个词的发音,江铂言一直拿捏不准。
面对主动出击的女孩,他意料之中地吞了音,对方立刻猜到了他的国籍。
“老乡见老乡,两眼汪汪汪!”女孩兴奋不已,“你从哪里来的?燕都?泠海?”
“我……”面对陌生异性,江铂言不知所措,“我是云城人。”
美杜莎女孩托起江铂言的下巴:“太棒了!我也是。”
江铂言被逼到墙角,不合身的服装和沉重的面具令他呼吸困难。再加上一个动手动脚的女孩,他脑子空白一片,说不了话,做不出任何动作。
女孩凑近他的耳畔:“喂,你给我听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报仇?”江铂言忽然一阵耳鸣,“我们不认识,我没有得罪过你……”
“你伤害我的朋友,就是伤害我。”女孩鼻息灼热,一下又一下喷到江铂言耳廓上,“校园暴力别人的坏蛋,今天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认错人了——
心底的呐喊只能驻留心底,江铂言毫无辩驳的机会,嘴唇忽然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柔软牢牢封住。
全身的血液仿如凝固了。
他手脚冰凉,耳边只余聒噪不停的嗡嗡声,浑身僵硬,直到女孩松开他,他仍保持着雕刻失败的木头人表情。
一只掌心温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你嘴唇软很好亲,可惜技巧差,以后多练习哦!”
站远半步,美杜莎女孩又说:“真的很可惜。”
江铂言哑着嗓子,声音颤抖:“你……你叫什么名字?我也要报仇!”
“可惜,明天我就转学了。”女孩抬起手,食指指尖轻轻抵住他的嘴唇,“答应我,以后改邪归正,对你的同窗好一点。”
江铂言意识到,对方已把他当成一个常年对同学非打即骂的恶棍。
这口锅他背不动,又不知如何用只言片语自表清白。
“我走了。”女孩的指尖划过江铂言的嘴唇,“这么可爱的嘴唇,有生之年,希望我能再亲到你。”
最后,她说:“再见。”
嗯,没错,再见。
四年前和四年后,恭喜她愿望成真。
江铂言的目光重新聚焦,精确地锁定阮棠:“我帮你联系家人朋友。只要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过来接你,就请你马上离开我家!”
复杂的情绪起伏,阮棠读不懂。
但她的自尊心瞬间被唤醒。
“谢谢你的收留。我这就离开。”
回到玄关,她从包包夹层拉链袋里取出全部现金零钱,悉数放入鞋柜上的浅口瓷碗。
江铂言远远看到了,厉声警告:“拿走你的钱,我不需要!”
“我知道这些不够。”阮棠语气诚恳,“今天太阳落山前,我会赔偿你的物质和精神损失,再见。”
宛如刀锋割开皮肤,疼痛尚在其次。
江铂言的心被莫名的情绪撕扯着,让他一时头脑发昏,理智尽失。
“你站住!”江铂言喊道,“等在门口别动,我帮你联系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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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通鑫晟实业董事长办公室电话,特助听完问题,给江铂言的回应叫他始料未及。
“阮董因事外出,不在本地。”
“阮鑫晟女儿住的房子换了业主,她无家可归。你们派人过来接,我把地址告诉您……”
“先生,对不起,您提的要求不合理,真实性也有待确认。如果您不介意,请留下联系方式,稍后会有专人与您沟通对接。”
江铂言牙关紧咬,以最快速度代阮棠作出决定。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挂机之后,盘旋于他眉宇间的阴霾愈发加重。
我们?
很好。现在,我得问问她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阮女士,你父亲的特助认为我在骗他,他说不能派人接你。”
阮棠垂下眼帘,双手握成拳头:“我料到会是这种结果。”静默片刻,她抬起头,说:“谢谢你。刚才放碗里的零钱我先收回,今天晚些时候一起还你。另外,你能不能借我五百元?我想打车去看望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