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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每天都有奇迹(一) ...

  •   第二天,白可睡到中午才起床。陈敏和沈重九已经坐在桌旁等她吃午饭了。三个人的眼睛都微肿。
      陈敏看两个孩子沉默得异常,挤出笑脸说:“这几道菜都是妈妈精心准备的,你们快吃啊。”她说完,沈重九没有动,白可拿起筷子,夹了菜,却没有送进嘴里。
      做好了某种决定的样子,她放下碗对陈敏说:“阿姨,我想把我的车卖了。”
      “卖车?那你怎么去德州。飞机场和火车站这些地方都是有警察的。”陈敏说。白可突然的放弃没有让她高兴,她反而开始为她考虑起来。
      “你的病更重要,”白可说,“等你病情稳定了我再走,报纸和电视上不是报道过有人徒步穿越美国吗,我也可以。”
      “不可以。”沈重九开口道,“那样要走到什么时候。”
      “不管多久我都会坚持下去。”白可回忆起米奇家乡的传说,坚定地微笑着。
      沈重九和陈敏对看一眼,陈敏很快移开目光,放下筷子说了句抱歉,匆匆离开客厅。她实在无法再演下去,无法看着白可真诚的笑脸而无动于衷。她也是有一个女儿的人。
      大口大口吃着饭,白可要为之后与病魔的战斗积聚能量。
      “白可。”沈重九忽然正色道,“你要留到什么时候?”
      “直到确定阿姨没有生命危险了。”白可说。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现在?”
      “对,现在。”沈重九没有看她,“早上医院打电话来说,她的病是误诊。只是有一点胃出血罢了。”
      “真的?”
      “真的。”
      粘在嘴角的米随着她的微笑,掉落在碗中。
      换好衣服,整理好行李,白可站在门前与她的弟弟以及弟弟的母亲道别。
      “你要照顾好阿姨。”她嘱咐。
      “他还小呢。”陈敏笑道。
      “不小了。记住那句话,树欲静……”
      “知道了知道了。”
      沈重九打断白可的话。他指了指白可的衣领说:“你怎么把那玩意儿缝上了。”
      “这很好看啊。”白可低头看看领口边刻着英文的扣子。
      “可是……”沈重九盯着那颗扣子,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改口说,“你走吧,路上小心。如果累了就回来,我和妈妈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我们一起庆祝独立日。”
      “好。”白可抱了抱沈重九,又抱了抱陈敏。坐在车里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们半晌后,发动汽车重新上路。
      蓝色的轿车在视线里逐渐远去,陈敏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你不觉得真相对她太残忍吗。”沈重九说。
      “我突然发现,”陈敏回过头,“你好像成熟了不少。”
      沈重九微微一笑。人不能总是沉迷在自我的世界中,当我们学会关注周围的人事物,并被其所震撼时,成长便开始。他庆幸加入了这场游戏,但同时也对白可感到深深的抱歉。
      望着远处那个淡蓝色的点,他轻声说:“去冒险吧,姐姐。”
      他相信她能够胜利。
      五月的骄阳下,一边是高大的铁架电网,一边是神秘的空旷厂房,她行走其间,把自己想象成异次元时空的战士。经过工业区后,星罗棋布的野花从草地里冒出头,观赏着明媚的春光,而它们自身,也成了路人眼中的风景。
      白可情不自禁唱起了家欢快的小调:“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遥远的前方,蓝绿的背景下突显出一团红色的影子。白可向挡风镜外探了探头,确定那确实站了一个人。这荒凉的废弃公路上,人迹罕至,要在这里搭到顺风车怕是很难。她放慢车速靠近男人的方向,直到看清他举着的牌子上写着:堪萨斯。
      “你是要去堪萨斯吗?”她停下车问男人,得到确认后,她招了招手,“上车吧。”
      男人欢呼一声跳进车里。他个子很高,一坐下就让前座的空间显得狭小。
      “嘿,我叫热拉尔•伯纳德,你叫什么?”男人热情地打招呼。
      “我叫白可。”白可笑着看他一眼。男人长着满脸的胡子,只有从眼睛才分辨出他是不是在笑。他的额头和颧骨的线条刚硬分明,很有东欧人的味道。滑稽的是,这样一个粗犷的男人却穿着卡通T恤,胸前有一个大大的蝙蝠侠的标志。
      “你是中国人?”热拉尔问。
      “对,你呢?”
      “我生长在美国,但有一半法国血统。”
      “难怪你的名字这么独特。”
      “谢谢。”
      男人伸展胳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非常怯意的样子。
      有个人作伴,旅途中的疲惫减轻不少。热拉尔是个很健谈的人,时常妙语连珠,逗得白可哈哈大笑。
      在笑声中,车开过俄克拉荷马城,再行进几个小时,就要靠近德州边境了。她既兴奋又紧张,手心不停出汗,转动方向盘时微微打滑。
      “累了?”热拉尔察觉出她的紧张。
      白可羞赧一笑,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来帮你开吧。”热拉尔说,“你一个女人孤身上路肯定很辛苦,我帮你开一会儿,反正也快到德州了。”
      “那就谢谢你了。”白可没有推辞,她怕自己这么激动下去,指不定会把车撞到哪根柱子上。
      男人开车往往有一些特定的习惯,比如听歌,比如照镜子,热拉尔的习惯是来根雪茄,但是找来找去发现自己忘带了,嘴里闲得慌。
      “你有口香糖吗?”他问白可。
      “没有。”白可说着,翻了翻挡风镜的前零碎物品,找出一罐维生素片,倒出几粒说,“维生素片,要吗?”
      热拉尔看了看她手里的红蓝药片,用目光研究了一会儿,他控制好方向盘的位置,头转过来,张大嘴巴。“啊……”
      白可愣了愣。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心催道:“快点。”
      “哦。”白可掌心一翻,把药片悉数倒入他毛茸茸的嘴里。
      “好酸。”热拉尔的肩膀抖了一下,咂着嘴瞥了眼挡风镜前的一本诗集说,“你爱好诗歌?”
      “是。”白可暗暗搓了搓手心。
      “我也会背几首法国诗,你要听吗?”
      “请讲。”
      “咳咳,”热拉尔咳嗽两声,提了一口气,声音洪亮地说道,“un petit mont feutré de mousse délicate, tracé sur le milieu d'un fillet escarlatte.”
      短短的一句话,朗诵到此结束。
      白可还在期待他的下文,他忽然语气一转得意地问:“怎么样?”
      “啊?呃,很好。”白可礼貌性地笑笑问,“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覆盖着纤细苔藓的绒毛般的小丘,中央有一条鲜红的小小的缝。”热拉尔用英文朗诵了一遍,不等白可反应过来,他捶着方向盘哈哈大笑。
      他一笑,白可感觉整辆车都在震动,她往旁边躲了躲,心想这还真是个很戏剧化的人。
      就在此时,“TX”的标志从眼前一晃而过,白可猛地转过身,只看到路牌一个隐约的轮廓。
      “德克萨斯!”热拉尔高声欢呼着,仿佛他是刚刚征服了这片土地的国王。
      抓住胸前的十字架亲吻了一下,白可激动得呼吸急促。
      “太好了。”她克制住拥抱热拉尔的冲动,用开怀的笑容对他表达自己的喜悦。
      “你一定是要去见很重要的人吧。”热拉尔说。
      “是的,我丈夫在这里。我要去找他。”
      “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他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我相信你会的。”
      说话间,热拉尔缓缓踩下油门。
      白可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看向窗外时发现热闹的城区已经变为冷清的郊外,她问:“伯纳德先生,你家在哪里?”
      “就快到了。”热拉尔说。
      66号公路经过德州的狭地,开车用不了几个小时就能穿过。当白可看到新墨西哥州的标示时,她慌了,对热拉尔说:“前面就快到新墨西哥州了,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没错。”热拉尔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我家在新墨西哥州。”
      “可是我要去的是德州。”
      “我要去新墨西哥。”
      热拉尔不容反对地看着她。
      终于,白可意识到她载错人了。坐在她车上的绝对不是像他所说的是什么热衷徒步旅行的大学教师。
      “那请你先送我回德州,好不好。”她软言好语地恳求。
      热拉尔做出正在思想斗争的表情,好一会儿,他遗憾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说:“不。”
      “我把车给你,你现在让我下去。”白可更退一步。
      “我不要。”热拉尔学着白可的声调,尖起嗓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白可忍不住叫起来。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去德州。”
      “那我就想不让你去德州。”
      “你……”白可气得咽住,呼吸还没顺过来便吼道,“我帮了你,我从来没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你怎能这样!”
      “你知道这世界上,哪种人最可恨吗?”热拉尔偏过头,从眼角斜着看她,“不是明目张胆去害人的,也不是在背后捅刀子的,恰恰是那些伤害了别人却还不自知的家伙。”
      “我没伤害过你!”
      “哼。”
      冷笑一声,热拉尔放缓车速,在路边寻找合适的旅店。
      “我求求你,放了我吧。不管你想怎么样,都先让我找到我丈夫,好不好。”白可求着求着,发火地嚷起来,“我求你了,行吗!”
      “知道我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什么吗?”热拉尔问。
      白可不想回答。
      他笑着说:“你确定不想知道?”
      “叫什么。”白可翻了个白眼。
      “俊面煞星热拉尔。哈哈哈哈……”
      听着他张狂的笑声,白可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选中一家高档的旅馆,他抓着她的手腕把她从车上拖下来。路边有警察经过,旅馆的大厅里也来回走动着警卫,白可正要呼救,热拉尔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说:“你想清楚了,你之前杀了人,要是落到警察手里,这辈子都别想去德州。”
      最后一句话说中了她的要害,眼睁睁看着一个警察从面前走过,她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
      他带着她走到柜台边,要了间双人房。接待员看白可脸色不好,礼貌地问热拉尔:“需要帮助吗?”
      “没关系,”热拉尔说,“你知道,女人每个月总那么几天。”
      “狗屎。”白可低咒。
      热拉尔一愣,尴尬地对接待员笑了笑。
      拿了钥匙走进房间,门一打开,热拉尔把白可扔了进去,从外把门反锁。
      白可试着撞门开,但徒劳无功。她坐在地上,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倒霉的事总会发生在她身上,好像暗地里总有人在和她作对。
      全身酸痛,她感觉很疲惫,看浴室的门开着,便走进去,洗了个冷水澡。
      洗完澡,头脑清爽了些,她走出浴室便见热拉尔和衣睡在床上,四肢大开。睡着的男人像个孩子,偶尔咂咂嘴。
      她想他对她应该没有淫念,或许他脑子有问题吧,是个疯子。
      吃了点茶几上的三明治,她干坐在床边毫无睡意。为了让自己的神经放松,她拼命想着和唐一路在一起的时候,想着她被他抱在怀里,可回忆越是清晰,越是停不下来。已经很久了,她连他的幻觉都见不到。
      想着他,在他若有若无的歌声中,她睁眼到天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每天都有奇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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