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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也许是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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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在荷兰金酒里搭配菠萝汁,这样酒的色泽明亮,味道里不仅有杜松子和麦芽糖的芳香,还有爽口甜味和苦涩的香醇。除了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他最爱的就是烈酒。
“你每天都喝很多酒吗?”白可问。她蜷着腿坐在浴缸里,唐一路坐在浴缸另一头,举着酒杯朝向灯光,像个珠宝鉴赏家一样欣赏着杯里灿烂的金色。那金色衬着墨绿的瓷砖,透出一抹鬼绿。
“酒,是最好的毒药,哼,可惜他到今天都没能毒死我。”他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好像那些酒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为什么想毒死自己?”她问。
他没有回答,手指在浴缸壁上滑动,一直滑到她露在水面上的肩头。大掌覆住她瘦削的肩,上身靠过去,凑进她的脸。她想躲开却被他一把捏住下颚。他把含着的酒哺吐进她的嘴里。辛辣的酒被他温热的舌赶到她的喉头,她忍受不住呛鼻的辣味,咳嗽起来。
酒液从她嘴角溢出,画出一道晶莹的湿润,直到下巴。他离开她的唇,舌尖顺着她下巴的弧线一点一点舔过。
“味道不错吧。”他贴着她的面颊问。
她不自在地偏过头说:“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呵呵。”他从鼻子里轻笑,坐回浴缸另一头,泡沫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说。
她伸出手擦掉被酒汁弄湿的脸和嘴角,一小朵泡沫无意间沾上她的鼻尖。她看看自己的手指已经起了白色的褶皱,泡的时间够久了,想擦干身体,可是他不动她又不好意思大大咧咧地起身。踌躇间,见他正满含笑意地看她。不是她熟悉的轻蔑冷笑,也是不慵懒讪笑,而是如同池子里的水般,轻荡着,上面漂浮着绵软的泡沫。
小腹忽然像是有小蛇在爬,渐渐来到她腹部,再到胸前,直至下巴,原来是他的脚趾。她不知他想干什么,呆呆地望着他。他正笑得一脸邪恶,泡沫间露出他的膝盖。
下巴上一快皮肤被他的脚趾夹住,她低眉看去,忽然眼前一黑,鼻子被用力顶了一下,酸疼。
“哈哈哈哈……”
恶作剧的男人收回脚,得意地笑着,露出四颗嚣张的虎牙。
她捂着鼻子,疼得眼泪直冒。
“别哭哦,不然我就……”他作势要扑过去。她赶紧收回泪水,爬出浴缸,裹上他的黑色浴袍跑进客厅。隔着门都能听到他夸张的笑声。
趁他没出来,她匆匆换上自己的衣服。已经是深夜,她不敢回家,只好做在沙发上等天亮。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直到梦见自己被人扛了起来,睁开眼,果然是被人扛在背上。她惊叫一声,被猛地扔到一个柔软的地方——他的床。
她惶恐,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按了回去。他说:“我难得大发善心收留你,你给我识相点儿。”
她忐忑不安地坐起来,不敢看他。他看着她害羞的样子,笑着说:“小丫头,我没那么强悍,刚刚做了那么多回,再做下去,你想我精尽人亡啊。”
他掀开被子蒙住她的头。她拉下被子时,他已经出去了,只有布帘在轻微晃动。空气里弥漫着他特有的男性麝香的味道,在壁纸的映照下,周身都是暖暖的红色的光。她注意到右边的衣橱,走下床,小心翼翼地拉开衣橱上的帘子,眼前是一片黑色。零星的金属装饰发出亮闪闪的光。她看一眼客厅的方向,确定没有声音,伸出手,慢慢地把那些衣服满满地抱在怀里。
他的味道……
空气里、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是他。幸福,她只能想到这个词。
她把头更深地埋入他的衣服,几乎要窒息。
“你在干什么?”
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她受到惊吓,没站稳,整个人栽进那堆衣服里。额头撞到墙上,有衣服挡着不是很疼,可是头晕目眩地怎么也爬不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唯独一只白色的手臂伸出来,在空中乱舞。
他来是看她是否睡着,没成想她在偷看他的衣服,本想呵斥她不要乱碰他的东西,现在看她狼狈的样子又觉得好笑。笑够了才把她从衣服堆里拉出来,他捏住她脸颊说:“看你还敢不敢随便碰我的东西。”
他很喜欢捏她脸的感觉,有一点婴儿肥的脸被捏成柿饼的样子很滑稽。捏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他收拾着弄乱的衣服说:“看你那蠢样儿,青春期还没过去么,对我这么个舞男迷恋到这种程度。难不成,你本来是为了绿卡接近我,可是后来又真的爱上我了?还是说,你确实从一开始就爱我,不是为了什么绿卡?”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哈,真是让人感动啊。”
她站在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想把他牢牢的记在心里。
“杵在那儿想什么呢?”他问,把衣橱的帘子拉上。
“你讨厌我吗?”她看着他,眼神清澈。
“不讨厌,”他顺口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在床上很和谐。”
“那么,你愿意一辈子和我上床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愣住。他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他不明白明明是外表这么单纯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露骨的话,还用那种天真的蠢样子。一辈子和她□□?就算现在她的身体很吸引他,也不能保证他以后不会腻味。
“听着,这里是美国,性解放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你也知道我的职业,如果你只是想找个跟你上床的,我随时奉陪,如果你要什么‘一辈子’,我想,你可以走了。”
听了他的话,她看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又看看他,她没有勇气独自走进黑暗。
看到她脸上露出怯意,他自知话说的太重,放缓语气道:“移民局的人肯定已经查到了你的住址,那间地下室不能回去,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吧,我……”
“暂时是多久?”她打断他问。
“等你找到新去处。”他说。说完便沉默地走出去,拉上帘子。
对着巨大的比夜还黑的帘幕,她缓缓坐到地上,捧住膝盖。
自从她明白爱情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后,就坚信,不管是以何种形式开始的爱情,她的内容里都必须包含“一辈子”。她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爸爸没有和她过一辈子。她用忏悔的语气对她说:“那是因为,妈妈做的不够好,妈妈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她不想给他带来麻烦,也不可能做得像别人那么好,她太笨了。所以,她会带着一切美好的回忆离开,回到她的祖国。
天终于亮了,她从地上站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停在他衣橱前,俯过身试着闻了闻,这味道,她想记一辈子。
客厅里,他正侧躺在沙发上睡觉。高大的身躯让并不宽敞的沙发显得更小。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蹲下,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想把他眼睛上每一根睫毛弯曲的弧度都记清。
他睡着时温柔多了。
叹了一口气,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折得异常工整的十美元放在他摊开的手心。伸出的手在他额前停住,她真的很想再摸一摸他的脸。就在这时,他突然睁开眼睛。她慌忙收回手去。
“你要走?”他问。他一直没有睡着,不想被她看出来,装作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
“嗯。”她点头,站起来,向门边走去。
“去哪儿?”他提高声音问。
“中国。”她答。
“中国?”他挑起眉,他很想问为什么,却问不出口。
她像是知道他的心事,主动说道:“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的偷渡债已经还完了,继续留在这里也不知道做什么,我想回家。”
“回家?那你花那么大代价来美国是为了什么,你妈妈甚至……”他及时收回后面的话,怒气越发高涨,吼道,“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你做事有没有逻辑!你他妈是智障吗?!”
她猛地回过头,握着门把的手指发白,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用袖子笨拙地擦掉眼泪,其实她心里并不感到非常悲伤,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了身体的某些奇怪的反应,就像很多时候自己想说的话无法表达,别人的话又理解不了。
面对泪流不止的她,他有一丝罪恶感,也有一丝不忍。他不想让她走,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让她留下来。或者,这只是她耍的一个手段,逼他对她做出一辈子的承诺。中国人,都非常狡诈。
他忽然想到一点,她可能连买机票的钱都没有。“你想怎么回去?”他冷笑着问。
她的喉咙被哽住,咳了一声说:“我只要跟警察说我是偷渡来的,他们就会送我回去。”
他失笑。又说:“你不怕回去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吗?”
“我吃了事后避孕药,你放心。”她轻声答道。
“中国社会很保守,你以为回到中国还会有男人肯要你吗?你这个小□□?”他知道他说的过分,可是在他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但她漠然的态度让他的内疚一瞬间荡然无存,她平静地说:“我会当尼姑,我会在佛祖面前为你祈福,直到我死。”她的语气一点不像在开玩笑。
“哈!”他歪着嘴笑得十分怪异。他实在不明白一个18岁的女孩子,18岁,在美国还是争着当拉拉队长的年纪,这么一个女孩子却如此让人捉摸不透。是他阅历不够,还是她隐藏得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