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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青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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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致晓得秦施的意思,点头道:“姐姐,我明白。”
“回去干坐着没劲,跟我来。”秦施说。
二人更衣过后,在湖边的杨柳堤走了一刻钟才回水榭。这时见庭中一锦衣华服的少女正在弹瑟,其声悲怨,其音干脆,其意哀婉,早不见了先前的靡靡之音,便是赵太后也正襟危坐,认真聆听。
室内气氛有些凝重,秦施和灵致只好稍等片刻再入座。
瑟声方歇,赵太后便道:“不愧是典客虞家的姑娘,弹得这般好,当真是凄切如空谷幽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当得国手之名。来人,赏虞纭玉璧一对。”
虞纭又惊又喜,上前朝太后和秦业盈盈一拜。叩首谢恩,接过赏赐后,千娇百媚的起身回自己的位置。
“后边轮到谁了?”赵太后声音哽咽,似仍沉醉在瑟音之中。
身侧的内侍禀道:“正好轮到王姬。”
赵太后这才收起悲色,喜道:“施儿擅跳长袖舞,这回也跳此舞?”
已经归位的秦施出列到堂中一拜,道:“方才太后说看腻了歌舞,臣女也这般想,今日便玩个新花样。正好臣女近日在剑术上小有心得,就为太后舞上一段。请内侍取秦剑来。”
赵太后觉着新奇,点头道:“也罢,哀家也顺便瞧瞧施儿的剑术如何。”
秦施朝上座的二人一拜,并不换衣,只在庭中等内侍取剑来。
灵致眼中,秦施从来都是端方豁达,像青羽说的故事里高门闺秀的范本,不曾想她会剑术,一时觉得惊讶。
不免也为自己担忧,先前太后看腻了歌舞,提议让今日赴宴的闺秀姑娘展示才艺。而她不通音律,不知诗书,大庭广众之下,无论推辞还是硬着头皮上,都会闹笑话。
那时她该怎么办?
思虑间,内侍取来秦剑。秦施拿在手里掂了掂,她突然变了脸色,神色肃杀如战场郎将,起手一个剑花,起落之间,干脆利落,宛若游龙惊凤。
她手中长剑若寒霜冰雪,起横竖斩,锋芒乍现。又如长蛇吐信,嘶嘶破空。起承转合,时而如花间蝴蝶翩跹起舞,时而如长空闪电雷霆万钧。
虽着绛紫色曲裾深衣,却不拖泥带水,广袖飘舞,裙裾纷飞,更显她轻盈若仙。
她力道极大,招式稳健,不输任何男儿。一招一式,气贯长虹。
灵致已目瞪口呆,恍惚觉得她是战场能抵千军万马的将军。
来不及惊叹,秦施已收招,她如战场郎将一般,一手扶剑,单膝跪地,骄傲得意地道:“太后王上觉得如何?”
秦业淡然笑道:“阿施的剑术越发精进了。”又调侃王翊说,“阿翊,以后得小心些。”
王翊不以为意,道:“阿施要超越臣,为时尚早。”
赵太后也调笑说:“武艺是用来对付外敌的,可不能拿来招呼自家妻子。王上,你说是也不是。”
秦业晓得太后又要催婚,正要反驳之际,秦施已先开了口,道:“阿翊听到没,以后你若欺负我,我就进宫告状。”
二人早已定亲,面对众人调侃并无忸怩之态,反而大方承认,更让人觉着他们情深意笃。
将剑交给内侍后,秦施又拜道:“太后,王上,臣女私以为,如今旱情得以缓解,却未脱离险情,秦国外有强敌,内有忧患,并不是松懈歌舞取乐之时。身为王族,更应体恤民情,与民同甘共苦才是。”
赵太后闻言变了脸色,秦业却郑重道:“还是阿施懂事,当下情形的确不宜歌舞取乐。本王身为一国之君,更应勤政为民,如此就不多留了。”他抱拳对太后一礼,领着王翊离开。
离开水榭,便有斥候呈上最新密报。秦业拿过竹简看了看,轻哂一声后交给身后的王翊。
王翊看后,觉得在预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这个天子,到是有点儿手段。”
“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以为得到姜国圣女就能重振天子声威?”秦业瞧不上周天子,更瞧不起姜国。
“王上打算怎么做?”王翊问道。
秦业并不打算掺和那档子事,道:“去看看郑国的水渠修得如何了。”
斥候密报,周王畿出现天女,两月前在祭坛祈雨,临近子时天降甘霖,天女一举成名。
传闻那位天女在婴孩时期,由青色凤凰送至周王宫,因此得名青凰。自小养在周王室,师从阴阳家大师焱一先生,上能占卜问卦,通晓阴阳,斩妖除魔,下能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兼济天下。
不止如此,她生得极美,远超姜国女君之貌。
焱一先生曾说,此女乃天命之女,命贵,得之,可得天下。
如今,这位天女已与周室天子订婚。
斥候还报,说此女极有可能是姜国十三年前莫名失踪的圣女。
当年姜国国君姜离罗梦青色凤凰而孕圣女,国师太苍卜卦后赐名“青凰”。且天女出现在周王室正好是三月二十八,圣女失踪那日。
前有秦施一番大义凛然之语,后有秦业亲自发话,赵太后不好继续歌舞享乐,只得吩咐众人散了。诸位夫人小姐希望落空,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告辞离开。
陈霈松了口气,心想还是女儿机灵,否则灵致就难堪了,当即起身拜别太后。
“难得来行宫一趟,阿霈陪哀家说说话。”赵太后牵起陈霈的手,将她扶起,又对秦施笑道:“在行宫散散心,一块儿用顿午膳,不算歌舞享乐吧?”
秦施晓得赵太后在挤兑她,权作不在意地道:“太后说笑了,能蹭您一顿饭,施儿求之不得。”
“就你会说。”赵太后打趣她说。
“那我带灵致去周遭逛逛,不打搅您和母亲说话了。”秦施笑道。
赵太后笑道:“去玩儿吧,记得回来用午膳。”
“是。”秦施领着灵致欢欢喜喜的离开。
“到底是孩子心性,就知道玩儿。”陈霈摇头说道。
“哀家倒是想要个女儿,女儿贴心。”赵太后同陈霈走在湖边长堤上,满是羡慕。
陈霈连忙道:“太后有王上,已让天下人羡慕。”
“王上先是国君,然后才是哀家的儿子,他忙于政务,并不能常陪哀家说话。”赵太后伤感过后,又目光灼灼地看向陈霈,“哀家瞧着灵致很是喜欢,不如你让她进宫陪哀家吧。”
陈霈落后半步伴在赵太后身侧,此刻胆颤道:“灵致才离开山野荒地两个月,野性未消,不懂礼数,不察人心,只怕会惊扰太后。”
赵太后不以为意,道:“不懂规矩让宫人们教就是了。阿霈,你该不是舍不得吧?”
陈霈没法子,道:“的确舍不得。”
她这般诚实,赵太后倒不好再纠缠,笑道:“哀家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哪知你这般小气。罢了,哀家不要就是。”
陈霈躬身行礼,请罪说:“灵致虽到府上不久,我已视她如己出,请太后见谅。”
赵太后折回将她扶起,道:“知道你喜欢孩子,哀家不同你抢就是了。听说这孩子是山中猎户之女?”
灵致的身份并无特别,陈霈便将知道的都说了,末了道:“王上只让臣妇养着,其余并无特殊之处。那孩子不过现在有几分颜色罢了,谁知长开后是美是丑。都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再者王上一心扑在国政上,并不曾多看灵致一看,太后大可放心。”
这话说到赵太后心坎里,她心中松快,面上不显,道:“阿霈这就见外了,你说哪里的话,哀家不过是好奇罢了。不过哀家得提醒你一句,可得防着些,万一她以后长大生出异心抢了施儿的夫婿怎么办?王翊又是那般出色。天下诸国之中,姐妹因男人反目的例子不在少数。再者灵致并非你亲生,用不着对她掏心掏肺。”
陈霈跟在太后身边,无论心里如何不赞同,也得故作答应,道:“娘娘教训得是,臣妇记住了。”
她语气缓和,气氛因此融洽不少,一时之间,二人相谈甚欢。
另一边,秦施领着灵致看周遭景致,她一面说着这处宫室的来历,一面夸赞附近的风光。
不见人反映,回头却见灵致一脸倾慕地看着她,就如崇敬天神那般,不由得笑道:“为何这般看着我?我哪里不对吗?”
灵致羞涩地低下头去,道:“秦姐姐,你好厉害。”
“觉得我会舞剑,就觉着我厉害?”秦施莞尔一笑,自豪又心驰神往,“我身为左将军的未婚妻,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行?不求不能与他比肩,不拖他后腿就行。”
说完,又握着灵致的双手,叮咛道:“灵致,你不必妄自菲薄,其实我也不是天赋异禀之人,不过是勤奋刻苦罢了,也因身份之便学了一些寻常女子学不到的东西而已。你在南山密林蹉跎十三年,一切重新开始,自是觉得担子重。你现在要做的便是放宽心,不攀比,脚踏实地,只要做到今日比昨天进步就好。”
灵致听后连连点头:“谢姐姐教诲。”
赵太后计划落空,不过得到令她满意的消息,心情很是不错,午时招待陈霈母女三人用了顿饭后,便不留她们。
今日有惊无险,陈霈也不多留,请安后带着两个女儿回咸阳城。
咸阳城内有头有脸的夫人已见过灵致,前几日虽有议论,不过见着秦王对她并不上心,仍然一心扑在国政上,便也失去了兴致,转去忙其他。但灵致的名声逐渐传开,风头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