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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流(2) ...

  •   吴端。

      镇远府老将军在西北戎马半生,手上沾染的敌血太多,有点看破红尘的意思,便不打算让镇远府的后代继续从武。

      他为儿子择了这个“端”字,又字“循之”,就是想让他行事端方,好从他开始,吴家改从文。

      可他偏生忘记了,自己家——姓吴,近无。

      镇远府是近一年,因吴端镇守端仁门,辅佐李砚登基,有从龙之功,这才显贵起来的。早前府里不甚景气,吴老将军的几个兄弟早早的便分家出去过活了。

      因此此番年节,李砚来镇远府,在门前候驾的就只有吴老将军、将军夫人与吴端。

      叩拜大礼之后,吴老将军将目光投向跟在李砚身后的陈恨,李砚亦是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陈恨,对老将军说了很简短的五个字。

      “这是忠义侯。”

      陈恨封忠义侯近一年,在朝中并无实职,整日混吃等死。吴老将军常年在外镇边,因年纪大了才回都,所有事情又都交给吴端打理,只在府中赋闲养老。

      他二人不认识彼此,也是寻常。

      吴老将军朝他抱拳:“侯爷,久仰。”

      陈恨亦是回了礼,老将军又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前几日吴端总往长乐宫跑,他说忠义侯就住在长乐宫,那时老夫还以为是吴端骗了老夫,今儿可算是见着侯爷了。”

      陈恨笑道:“循之也常在我面前说起老将军英武……”

      没等他把话说完,老将军就掐了一把他的脸:“今日一见,果然是好模样。”

      将军夫人咳了两声,吴老将军便即刻敛了神色,正正经经地请李砚进府去了。

      陈恨悄悄拉开与李砚的距离,跑到后边去与吴端说话,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你到底跟你爹说了什么?”

      吴小将军满不在乎地说:“就说你最近住在长乐宫啊。”

      “那你爹为什么莫名夸我好看?”

      吴端端详了他一阵,道:“大概是因为你确实长得好看。”

      “我去你……”陈恨原本想说我去你大爷的,后来想想,这还是在别人家里,吴端的大爷说不定真就在家。

      “我好心提醒你,等会儿席上的酒你少喝。我们镇远府好久没有接驾了,我爹一高兴,就从城外庄子上拿了几坛子陈酿来,都是烈酒。”

      “好。”陈恨的酒量,确实是不可恭维的。

      “诶,皇爷找你呢。”

      “什么?”陈恨朝前边望了两眼,“他不是正和你爹说话么?”

      “你没看见皇爷总想往外边看?他找你呢。”

      陈恨再看了两眼,果然如吴端所说,李砚不自觉便往边上瞥一眼,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我过去看看。”陈恨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挑眉笑道,“小将军,午宴之后去你院子里玩儿呀。”

      吴端拍开他的手:“陈离亭,你胆子肥了?你看我拿我的玄铁长刀来,把你切成杂碎喂马。”

      陈恨重新回到李砚身边,但这时候,李砚却并不看他了,只与吴老将军说些朝上的事情。他觉得无趣,便低头研究镇远府的石板地。

      又仿佛看见前边花廊的拐角处,鹅黄颜色的裙摆闪了一闪便不见了。或许是镇远府的姑娘侍女贪玩儿,民间又传说李砚是天人之姿,实在很引人关注,便也不放在心上。

      席上酒过三巡。

      吴端果然没有骗他,这酒烈得如刀子,陈恨只饮了一口,就觉得酒气直往脑门上冲。他再多灌自己两口,酒壮人胆,他就可以提着吴端的玄铁刀,去菜市口兼职侩子手了。

      吴老将军也喝得有些多了,松了松衣领,讲起自己从前随军,驻扎在西北的事情。

      讲到西北荒漠里的不夜城,又讲到军营之中的夜半鬼影。

      最后老将军一摆手,道:“不讲这些虚的东西了,老夫再给诸位讲讲山林子里捕鹿的方法。”

      这些故事,恐怕他在家中常说,将军夫人与吴端都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倒是陈恨,撑着脑袋听得正认真,有的时候还拍案喝彩。

      李砚亦是看向吴老将军。吴老将军坐在他右手边的条案前,陈恨亦是坐在李砚的右手边。他若看老将军,便也能看见陈恨,看见陈恨撑着头,宽袍大袖下露出来的一小节手臂,还能看见陈恨因酒意或笑意而发亮的眼睛。

      李砚也有些醉了,便抬手揉了揉眉心。

      吴老将军说话说得有些忘形了,只听他对陈恨道:“这法子侯爷大可以在三月春猎的时候试试,得了皮毛么,可以做衣裳,若得了鹿血么,还可以……”

      将军夫人忙咳了两声,老将军也便不再说下去。

      陈恨也不大好意思了,一扭头,正瞧见李砚揉着眉心,便道:“皇爷醉了?”

      李砚收回手,垂眸的一个动作,却被陈恨错认为是应了。陈恨便轻声道:“这儿也快完了,让循之找间屋子,皇爷歇一歇。”

      他想着,李砚睡一会儿,必定要宽衣穿衣。他在一边伺候着,又能做任务。

      席散,镇远府早也就备下了房间接驾。陈恨趁着帮他脱衣服这一遭,又摸了他两把。

      陈恨往香炉里添了些许香料,又帮李砚将被子掖好。镇远府的酒是真的厉害,李砚大约也是真的有些醉了,面上泛红,眼睛也眯了起来。

      “镇远府的酒烈,吴老将军酒量好,就喜欢给人敬酒。臣跟循之说说,晚上的宴少摆些酒。其实吴老将军豪放旷达,他若敬酒,皇爷就算不全喝,他也不会在意。”

      李砚点头:“朕知道了。”

      “那皇爷睡一会儿,臣就在循之院子里,离得不远。”陈恨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是像极了重生之前那个可爱得要命的少年,一时心神荡漾,想伸手捏一捏他的脸。

      陈恨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伸出了手,便在心里念了一句佛,佯装大方地捏了他一把。他告诉自己这是做任务,他心无杂念。

      正要收手时,李砚却捉住了他的手。

      醉眼朦胧。

      好像那种往嘴里含一口酒,再举起一个火把就可以喷火的把戏。陈恨无端觉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这种把戏。

      人家的目光都是带火花的,李砚的目光嘛,则是在赤壁烧起来的千里火船。

      野火烧不尽,春天还会远吗?

      “皇爷?”

      “像从前一样,讲一个故事吧。”李砚扣紧他的手,将他的手拉进被子里去。

      “那臣讲一个……”那野火一烧,把他整个人都给烧成灰了,更何况是他的故事。陈恨使劲想了想,“讲一个臣小时候的故事。臣小的时候在书院念书,先生教我们粘句子,他出的是‘百般计’。”

      李砚问:“那你粘了什么?”

      “正好那日我娘给我做了千层糕,所以我粘了‘千层高’。”

      李砚轻笑,顿了顿,道:“你去吧,上午伺候得不错。”

      “皇爷满意,是臣的唯一追求。”陈恨笑着说了句玩笑话,抽出手来,帮他将被子掖好。

      陈恨跑去吴端的院子里喝茶,他到时,吴端已经在廊下沏好茶等着他了。

      “你怎么去这么久?”

      陈恨席地坐下:“皇爷醉了。”

      吴端给他奉茶:“喏,解酒茶,皇爷那边已经派人送了。你酒量不好,也吃一杯。”

      “多谢小将军。”陈恨笑道,“镇远府也有这种东西?我原以为,凭镇远府的酒量,如何用不上这些?”

      “我是用不着啦,但是我爹年纪大了。况且这一年,镇远府也常有客人来。”

      午后的阳光照进廊内,陈恨往前挪了挪,趴在栏杆上晒太阳,道:“是呀,谁不知道我们吴小将军英勇无双?唉,我在宫里做伴读那会儿,不知道是哪位府上的小将军,抱着我的腰,一边哭,一边说:‘不干啦,我不要当镇远府的人啦。陈恨,我给你当弟弟吧。’”

      “你怎么永远记得这件事情?况且我说的是,我当你兄长。”吴端气极反笑,“那时候是我二伯三伯非要分家,闹得全长安城都知道了,皇三子的那一群杂碎又非拿这件事情来说嘴。”

      “那时候我可拉着你去报仇了,谁知道你一个小将军,武功竟然这么差,还害得我跟你一起被围着打。”

      吴端笑道:“是呀,你的皇爷武功就好了,还把人一个一个按在地上,让你打回来。我回去不是也勤练武艺了?不是也能把他们按在地上让你打了?”

      陈恨不答,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半晌,吴端抬眼看那屋檐,悠悠道:“我爹娘年纪大了,我得把镇远府扛在肩上了。”

      陈恨转头捶了一下他的肩,不唤他吴小将军,改口唤道:“吴将军?”

      “我是不喜欢应酬,但也不是特别不喜欢。只是吴府自家的事情,也太难缠了。”吴端叹道,“当初分家时说得好好的,结果现在见镇远府显贵了,就都赶回来同你论旧情了。”

      吴端继续道:“前几个月,我二伯非要我提携他的两个儿子,我把他们往军营里一赶,没两日也就回去了。最难缠的还是我三伯,他有一个独女,说年节来小住,现下还在府里。前几日苏元均来,把苏元均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苏元均一向旷达,能把他都看得不好意思。陈恨低头笑了。

      忽然传来一声好清脆的摔破瓷器的声音,吴端道:“想是底下人不小心……”

      陈恨却打了一个激灵,该不会是李砚那边出事了?

      他翻过栏杆跑了出去,骂自己哪儿喝茶不好,非得跑出来,李砚都喝醉了,也不守着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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