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能勿用》鹿力大鲜

1、01

　　“听着，我不想跟你逼逼大脑那一套，说什么开发了百分之多少，又用了百分之多少，全都是Bullshit，你可以塞进你后面那个垃圾箱里去——欸，别转过头看，就一个很脏的垃圾箱，别倒了你胃口。要看就看我身后那对情侣，看见了么？对，就是一身文青标配打扮，以为很有气质，实则品味跟他俩的性吸引力一样，不比车祸现场高的那对。我能告诉你那女的将在6秒后，把手上的奥利奥奶茶往男的身上泼去。5、4、3、2、1……”

　　秦琴看我的神情跟看着一个精神病患没啥差别。硬要说有啥差别的话，就是这眼神里头包含了一种怜爱。毕竟我刚死里逃生。但另一个事实是，她确实也看见那女的泼了男的一身。

　　我紧闭眼又补充一句：“那男的会反手抽她一个大耳帖子！”

　　一声清脆利落的掌掴划过耳边。

　　“你请两个人在我面前做这么一场戏——”

　　“就是你所谓的急事？”

　　我跟秦琴同步说完这句话后。她看我的眼神瞬间在鄙夷和怜爱的基础上，掺杂了一丝恐惧。我马上就后悔了。当然，我是知道她会有这反应的，但为了让她相信我，我被自己蒙蔽了，于是懵逼了。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呢？徐山真？你又——”

　　“我没抽了！前晚差点丢了小命以后，我还敢抽么！”

　　咱们分手那天，不，分手是过于美化且轻描淡写了，应该说，那天秦琴发现我已经抽了一段时间大麻，然后狠狠把我甩了，还威胁我不戒掉的话，别怪她举报我，这是为了我好。

　　我他妈听够了为我好这一套。对，世界上所有合法的施害，都是出于“我为你好”的动机。

　　但回到我抽大麻这事儿上。当时我跟她讲，当你靠码字糊口，但那些字，它们一个个堵在门口拼死抵抗，好像排队打针的怂包一样，你得啥法子都试啊！不然你以为这几个月的房租是我跟房东PY交易谈妥的

　　她还是摔门离开，门锁都摔坏。

　　于是，前晚我彻夜游荡，来到西堤，点着根烟，吸了两口，那点火光是唯一的光。我回顾过去的人生，又延伸到未来的人生，发现自己是活得过于潇洒，啥痕迹都没留下，没留下房子车跟存款，最后连唯一的女朋友都没能留住。

　　生活被我搞砸了，一切都搞砸了。

　　绝望的感觉突然把我击垮，起码把我击瞎，看不到半点希望。

　　当时我打算跳进海里一了百了。海风裹挟腥味，侵磨我萎靡的意志。作为一个编剧，一个创意从业员，情绪化跟冲动是难免的。但作为一个人，死要脸跟怕冷也是正常的。于是我就估摸着，我一只旱鸭子，万一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只旱鸭子，在上头或下面如何混下去？

　　虽说对一只旱鸭子来说，用水把自己淹死是最合理不过的事，但是当时我穿的是两件外套，说明天气很冷，我可不想死前除了忍受海水涌进肺里的痛苦，还得忍受刺骨寒冷。既然只死一次就应该只忍受一种痛苦，两种？我的身体吃不消。

　　转念一想，我想起了家里还剩一点大麻花，于是回去把它们搅碎，卷了两根，全抽进肺里。

　　“起码比海水涌进肺里强，你不这么想么？”

　　“然后你——”

　　“对，我彻底昏死了过去！”

　　“接着你——”

　　“对，我昏死了30多个小时！”

　　“所以你——”

　　“对！我一醒来就发现脑子里头大概有那么几条神经不灵了，或者说太灵了！能看到别人的想法！”

　　我看到秦琴除了疑惑，还生起各种各样情绪，放得最大的是失望。

　　“当然！除了这个，你知道我还想起谁吗？在我死里逃生，第一个闯进我心里的人，是你，秦琴，你知道吗？我醒来第一个想做的事，就是见你，把这段心路历程跟经历告诉你。”

　　我看到她马上心花怒放，但还是不肯回到我身边。

　　我的头开始疼，闭上眼，两个手掌揉起太阳穴。

　　“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在人多的地方就这样，过一会就没事。”

　　所以我不愿在这逗留太久。每个人当刻的想法、感受都像找着了窝，这窝碰巧就长在我脖子上，于是它们不经自我介绍就拼命往里头钻。

　　我得形容形容这种感觉，我是如何感知其他人的想法、感受和欲望，如何同步感知。

　　别说得那么玄乎，反正很简单，那人当时在心里想的是心里话，我便听到心里话，想的是画面，我便看到画面，感受的是感受，我便感受到感受，想干什么，我便知道想干什么。

　　要是当时我没什么想法，完全放空，离我越近的人，就是声音最大，画面最大，感受最大，啥都最大的。人多的地方，就成了一堆噪音，一堆GIF。各种想做的什么事的念头，有时会让我误以为是我想做的。各种感觉在我这一米七中等身材的容器里打群架，浑身难受。

　　我无法拒绝它们，我成了个没有门槛的难民营，来者不拒。我还没能习惯，也不想习惯。只想等效力退散了回复正常。没人告诉过我，大麻抽多了会发生超自然现象。

　　秦琴还是宁愿认为我抽烧了脑袋，也不愿承认我那近乎预知和实质读心的能力，以为我是瞎蒙的。她什么话都没说，站起来，说不会再见我。这时我看见她心里冒气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的脸，估计是最近开始约会的对象。

　　但更深刻占更多位置的，还是对我的感情。我悲喜交杂。

　　她猛站起来，转头就走，我也站起来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故作坚决，实则心里难受得很，跟我一样。

　　我又瘫坐在长椅上。广场上熙来攘往，无论内外都吵得我无法思考，我终于按捺不住——

　　“唉！你们安静点行不！好好干手头的事，别心里瞎逼逼的！烦不烦啊！”

　　周围的人都投来惊吓跟嫌弃的目光，我无所畏惧，脸都不要了。因为我知道你们对我的看法，但是你们的看法……我倒是不太能接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