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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贼喊捉贼 ...


  •   叶成岚的一嘴口水带着十足的力道,狠狠打到风以行的身上。杨盈雪的脸上却仍然带着笑意:“风前辈,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风以行道:“杨教主这些年来在双鹰山上的动作,我是看在了眼里,敬在了心里。我心中一直就有个愿望,就是和杨教主一起共谋大业。”

      风以行此话一出,大家顿时都安静了下来。谁都明白风以行话里的意思,和杨盈雪当初来到平城县,期待着夜鲲门的归顺一样,他也想要兵不血刃地收服双鹰山。两个江湖大佬,一个在鹰州占山为王,一个在骊州蛊惑人心,最后的目的却是不谋而同,还不等大家从中品咂出什么意味道理,就听风以行继续道:“只是,我虽然佩服杨教主治理双鹰山的方式,有一点我却感到十分可惜——双鹰山青鹰教,教理教义全不明晰,整日只知道演兵练武,连个信仰的神都没有,实在空有教派之名,却无教派之实!我就想,不如请杨教主跟我回到火鸠山中,好好看看咱们的神如何?杨教主若是瞧得上,绝对会是青鹰教教众的福祉。”

      这次,杨盈雪还没开口,久久没有动静的俞舟倒难得地发了话:“风前辈如此看重敝族,我实在是心感甚慰。”仿佛一株只能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稳生根的病树一般,俞舟扶了把墙壁,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向前走去,“只是随随便便去信仰一个东西,也不弄清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即使是造物者,也不会感到高兴。”

      风以行,显然是听懂了俞舟的话语,但并不愿意相信,眉目之间又涌上了一层怒意。俞舟也不看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和杨教主,正好打算去海族古城岩地之城一探究竟,若是风前辈有意对这位‘神明’作出进一步的了解,也可以和我们一道过去。”

      风以行将他的话琢磨了半天,皱着眉头道:“俞公子,就算你当真是海族人,也不一定能比我更了解我们的神明。”

      俞舟笑道:“我的确是海族人,我还是玄铁舰副舰长,了不了解你们的神明我不知道,但我应当还是比你更为了解。”

      俞舟这话,说的时候是轻声细气、和风细雨,说完之后,反而成了滔天巨浪,将人冲击得找不着方向。一阵落针可闻的安静后,风以行倏地一下收回长刀背在身后,终于服了软:“俞公子,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众位,还望俞公子海涵,带我前往海族古城。”服了软,他的声音依旧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同时,也因为他的话说得太过硬气,旁边之人再去议论些什么,似乎也就同蚊子声一样,不值得一听。

      风以行的话音落地,蚊子声这时却并不同他一道停止,而是继续议论——

      “……居然是海族人……活生生的海族人……”

      “还有人把海族人敬若神明……”

      “什么海族神族,根本就是骗小孩的把戏……”

      “这几个人,会不会是江湖骗子?”

      ……

      叶成岚显然也并不知道这位“俞老大”的真实身份,微微的张开了嘴唇——这短短一株香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发生的变化太快,就算忽然告诉他,和他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乃至称兄道弟的人,忽然成了神话中才会出现的人物,也不值得他除了张嘴之外更多的惊讶了。

      唯有战红婴,在俞舟扶墙走过来的时候,脸上就挂上了复杂的神情。仿佛是俞舟为了大义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似的,她一对用炭笔重重勾画出轮廓的眼睛里,尽是担忧、不安、嗔怒与恐惧。

      杨盈雪被人拿着刀这么威胁了一下,放松后整个人也就疲软了下来。有了俞舟这么个“活神仙”在旁边,她在双鹰山上的这点布置,忽然就显得有些可有可无。一边听着俞舟、风以行和叶成岚又就着“要不要带风以行一起去岩地之城”两两争辩起来,她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衫——棉布中单在十月的寒风下,显然是不够保暖的,何况还是破了道口子的棉布中单?然而穿得更紧一点,她仿佛就能够感受到温暖。

      杨盈雪又是拢衣襟、又是勒腰带地整理了半晌,吵得最为激烈的风以行和叶成岚才终于休战。休战,并不代表二人都不想继续吵下去了,而是风以行不等叶成岚把话说完,就转身飞掠到了高墙之上,回头狂妄地笑道:“哈哈哈哈……叶老兄,你的这些话,留着等我到岩地之城再说罢——”说完人又跃出了老远。

      战红婴却并不愿意落荒而逃一般,不从县衙里拿点什么就匆匆离去。对着叶成岚使了个眼色,她像甩鞭子一样一把抽倒一个拦在她路上的副将,拖着带血的铁链就往内屋中走了进去。叶成岚则走得一步一回头——回头的时候,他双目圆睁、龇牙咧嘴,目光随意地落在一名副将身上,仿佛一头随时都会暴起吃人的凶兽。俞舟瞥见叶成岚的怪相,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一般也跟了进去。最后只剩下杨盈雪还在院中。

      杨盈雪,因为想不出到县衙中“拿点什么”的必要,对着审案桌呆呆站立了一会儿,就拖着长刀四周游走起来。若非她盘成发髻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上面还沾着明显的血迹,而她的脸上更是红橙黄绿青蓝紫地什么都有,她看上去会更像一只优游自在的闲云野鹤。然而以她现在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留下来就只剩了一个目的,便是看着院中还站着的十一名副将,以防他们进屋对她的同伴造成不便。

      副将们显然将她一刀捅死陈统领的场面深深印在了脑海里,十分害怕她的靠近,一个个都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墙壁里。杨盈雪却丝毫不觉自己此刻的“多余”,将风以行出现后大家所说所做的一切全都回忆整理过一遍,她冷冷淡淡地开了口:“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这句话,她首先是对着心里的禁武军说,说完,她的目光才从远方收回,在三个靠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副将身上找到了聚焦。三个副将中,至少有一个人因为她的注视尿了裤子,而只有一个人哆嗦着嘴唇答道:“监视!我们是来监视陈向光!”接着,又怕说得不够,连珠炮似地补充道,“陈向光这人一向自大得很,殿下怕他不按规矩来,坏了禁武军,派我们对他每天的行动进行监视记录!没想到他还是……还是……女侠,咱们可不想抓您,这都是陈向光一个人的主意!我早就提醒过他,不要胡乱抓人!您要有气,可千万别对着我们撒……”

      杨盈雪并不生气——她既不会因为陈向光最后对她的偷袭生气,也不会为这个副将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而生气。只是,她的思绪又随着副将的絮絮叨叨飘回到很远的地方。信步走过这名副将,她再次回到审判桌前,这时,俞舟从回廊处冒出头来,挥着手招呼她过去。

      跟着俞舟,她来到县衙后院的马厩当中。后院中,躺了一地的人,马厩中,站着一屋的马。她、俞舟和叶成岚各自挑中一匹马,战红婴坐在俞舟的马上,连夜往平城县赶去。

      .

      平城县到了夜里,简直就是一座死城,城中一片黑暗寂静,就连零星几盏挂在大门前的灯笼,都像是在招魂而非示人。杨盈雪他们轻车熟路回到神庙中,又沿着原路来到悬崖上。

      悬崖上,守着一圈或擎弩|箭、或拿长弓的禁武军士兵,杨盈雪等人一出地道,便引起了这些士兵的警觉。士兵步调十分一致地转过身来,将长弓张成最满指向他们四人,却并无人发话。

      杨盈雪见到这副阵仗,立即就知道了禁武军将士早就从陈向光那儿得到了指示,此刻已不把他们当作叛逆对待,只等陈向光出现,便收弓待命。

      杨盈雪心中暗叹一声:“可惜陈统领并不跟在后面。”举止上却仿佛一个肩负重任的巡查使一般,负手向悬崖边上走去。她的目光穿过近在咫尺的弩|箭和长弓,眺向洞底的情景,接着,她掀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颇为沉重的微笑,道:“陈统领被刘将军他们缠着,一时半刻都过不来,便将我等松了绑,过来帮你们善后。只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教人无言以对啊。”

      山洞里,维持秩序的官兵已经换了一波人。禁武军也不知找到那几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没有,大概是看到洞里遍地是人,不少人手里还拿着兵器,就把众人统统当成叛逆,严加看管起来。而原先负责看管的几名地方府兵,大概因为不是真心信仰夜鲲门的神,早已跑得没了踪影。几个身形壮硕、神情凶悍的大汉,或许是在禁武军到来时当了“出头鸟”,被人用铁链和铁枷锁紧了手脚,撂在一块显眼的空地上示众。而大部分的流民百姓,或许压根就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当府兵去换了套衣服回来,依然该哭的哭,该睡的睡。

      “这群流民百姓,看着像是心怀鬼胎的江湖人士么?我早就对陈向光言明,是夜鲲门勾结了平城官员,残害当地百姓,妄图颠覆朝廷,你们现在却把一干流民百姓拿捏起来做甚?”杨盈雪的语气中,透露着赤|裸裸的失望和鄙夷,“他们虽然的确身在夜鲲门的贼窝当中,但不是被绑架过来的,就是被蒙骗过来的,你们不去抓捕贼首,和他们教甚么劲?”

      悬崖上的士兵,显然没有能拿捏主意的。他们手上依旧擎着弓,额头上却冒出了汗。杨盈雪话音落地,其中一个对着另外一个耳语了几句,随即飞快地就从台阶上跑了下去。

      冷冷瞪视着这些士兵,杨盈雪对着台阶所在的方向就大步迈了过去。而本来就紧张到快要崩溃士兵,也被她的眼神震慑了住,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

      一百多级的狭长石阶,被杨盈雪走出了龙陛的气势,而她身上那身脏兮兮的豁口中单,也仿佛成了猎猎鼓风的绸制大氅。俞舟他们跟在她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祭台边上。

      祭台下方,站着个着装与普通士兵毫无差异的年轻人。年轻人面目阴沉,看向杨盈雪的眼神犹如豺狼,右手握着长|枪,小臂绷得死紧,很有又一个陈向光的意思。

      杨盈雪被他的眼神吸引,停在他面前。如同两只斗狠的凶兽一样,两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了片刻。不过一会,也不知斗狠的结果如何,杨盈雪倏地转过身来,朝叶成岚吩咐道:“去,帮战红婴一起,把这些流民百姓送到安全的地方。”

      叶成岚转头,才发现战红婴没有跟着他们。

      一到山洞,战红婴就径直往一群怀抱小孩的妇人那儿走了过去。妇人怀里抱着的小孩中,有她大得不太正常的婴儿儿子。她并没有将婴儿从妇人手上抱回,而是对着那妇人千叮咛万嘱咐一番,仿佛形成了某种交情,也仿佛达成了某种交易。接着,战红婴心一狠,转身走了开去,婴儿也觉察到母亲的离去,“哇——”地爆发出一声大哭。然而,战红婴没有回头,毅然决然地朝另一片更为混乱的流民处跑去。又一次化作一团猩红色的小型旋风,她周旋在了平城百姓和禁武军之间。

      叶成岚看看俞舟,又看看战红婴,并不能及时跟上状况,然而由于没有从俞舟那儿收到指示,他下意识地就来到战红婴那边。

      人走得只剩下杨盈雪和俞舟。陈向光第二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伸出左手,犹如鹰爪一般钩向杨盈雪的肩膀。谁知杨盈雪身后仿佛长了眼睛,在千钧一发之际抬手拦住他的进攻,随后沿着他的手臂一缠、一点、一推,不仅将人推开了数尺的距离,还点中对方手肘上的麻穴。

      一时之间,陈向光第二的左臂僵硬地保持在同一个地方,却坚持着没有作出任何多余的举动。目光坚毅地望向杨盈雪,他咬牙切齿地道:“谁知道,你们是江湖义士,还是被我们抓到以后贼喊捉贼,现在又想糊弄我们放走这些乱党贼兵,摆脱朝廷的追缉?”

      杨盈雪哈哈一笑:“若这些是我的乱党贼兵,你们进来了还想活着出去?况且,我要是在关键时候出卖自己人,我还有脸指望着这些人为我打天下?”

      “放肆!”陈向光第二显然从未听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哪怕只是假设,都不能有丝毫容忍。右手长刀往空中一抡,就往杨盈雪身上砍去。

      杨盈雪侧身避过长刀,将右手背在身后,也不动用内力,单用左手与对方对抗。陈向光第二却果然是陈向光第二,非但不对杨盈雪有任何敬佩之意,还明显有着被激怒的意思,出手得更快、更猛。

      一个人被激怒,原本身法上的破绽就只会越来越大。杨盈雪瞅准这个破绽,以无痕无迹的轻身功夫鬼魅似地绕过一片刀光,出现在陈向光第二的跟前,随后手指如鹰爪一般在对方肩上一勾,又以巧力卸下对方执刀的一臂。

      陈向光第二左臂被点中麻穴,久久没能恢复,右臂这时又脱了臼,对着毫发无伤的杨盈雪,算是再无还击之力。杨盈雪不等他再次出言质疑,就背过身去,对着成千上万不明所以的流民百姓,她居高临下一般说道:“自己办事不力,犯下此等可笑的错误,此番还只知强词夺理,不知弥补纠正,朝廷靠着你们安定内部,江山实乃危矣!”接着,她走向一个因为劳累与饥饿晕厥在地的老年妇人,将她从地上拽起,“这就是你说的乱党贼兵么?禁武军,是没有长脑子,还是没有长眼睛?”

      老年妇人头发花白,脸色蜡黄,眼睛既张不开也合不上,微微露出的眼白中是一片脓水般的昏黄,嘴角更是挂着哈喇子,并没有因为杨盈雪的拽曳而忽然惊醒。大部分的禁武军士兵,显然也在看管他们的时候,发现他们当中许人都没有武斗能力,早已心有疑虑,也一直在暗中留意着杨盈雪的言行。其中一人无意中和杨盈雪的目光相撞,当即低下头去,面露愧色。

      杨盈雪冷笑着转过身去,脚尖往地上轻轻一点,人就掠到了丈高的祭台上。她沿着祭台的边沿坐下,无形之中取代了陈向光第二在禁武军中的地位,像监工一样监视着众人的行为。

      如此这般过了好几个时辰,外面的天色大概又要蒙蒙亮起,还能站起来行走的流民终于被禁武军从地道中带了出去。剩下的人里,有许多执意要留在洞底等候献祭。对付这些人,禁武军要花上更多的精神和力气。趁着两方人马争执不休,险些动手,叶成岚和战红婴同杨盈雪和俞舟汇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贼喊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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