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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番外一 桓文楚楚(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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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桓文和楚楚一块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除了不良于行,身上别的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楚楚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她早上刚洗完头,披在背后一直垂到腰际。
她在地上拔了三根杂草,举到他面前,“选一根,我们来玩斗草。”
“斗草?”这么问着他选了其中一根。
“对啊,你没玩过吗?”
“没有。”
她让他捏着草的两端,她的草穿过他的草茎,“往外拉,谁先断谁就输了。”
楚楚用力往外一拉,他手里的草就断了。
她向后仰过去,桓文怕她摔倒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楚楚定定的看着他,脸颊飞上红云。
桓文连忙松开了手。
他本以为不自在的会是楚楚,没想到反而是他沉不住气。才坐了会儿他就不能忍受如此安静的与她待在一处,拄着拐杖往屋里走。
陈父在里头喊楚楚,她如一尾鱼似的轻松游过他身边跑屋里去了。
陈父明日要去草市卖些草药,问楚楚有什么要带的。
楚楚说想要一支簪子。
陈父种的紫葳开的极好,从前他母亲的院子里也种满了紫葳,不同的是,他母亲仅仅是喜欢,而陈父是种来做药材。
这是沈氏最喜欢的花。那时候种了一院子,每到夏日,紫葳会爬上竹架,遮住太阳。沈氏就坐在紫葳藤下,在他跑过去的时候取一碗茶汤给他,糖通常放的极少,有种清苦的味道。
他母亲就像一尊极精美的佛像,被从远在江南的沈家请来,束在桓府的雕梁画栋里。她从来不大哭大笑,不争不闹,如同她的眉眼一样,在逝去之后只给人留下浅淡的一点印象。
只有她种的紫葳,依旧开的鲜活。他也只有在那院子里开满紫葳的时候才能想起沈氏。想起这个给予他生命的女人。
“你很喜欢这花吗?”
“这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
“我也喜欢,阿父本来是要种在后山那片地的,我非要他种在院子里。”楚楚拖着腮蹲下来,摘了一朵紫葳花,别在耳朵里。她头发多,夹上了又掉下来,依旧乐此不疲的弄着。“你阿娘一定也很爱美吧?”
“她不爱美。”
“那她喜欢什么?”
这真是问住他了,他知道他母亲喜欢一道叫茶酥的甜点,喜欢王大司马一位庶弟的字画,喜欢紫葳花。
可要问他沈氏喜欢做些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只记得她时常抄写佛经,可求神拜佛不过是一种信仰,谈不上是爱好。
桓文惭愧的垂下眼,“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她走的很早。”
楚楚抿紧了嘴,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好似做错了事怕被惩罚的孩子。
“没事。”
“你一定很伤心吧。”
他其实并不那么伤心,沈氏出殡的时候她院子里的嬷嬷丫鬟们哭的撕心裂肺,他乳母紧紧抱着他,一直说“不哭”。
可他根本哭不出来。
桓府太大了,大到许多世俗的感情到了那里都变得极淡薄。夫妻之间只有相敬如宾的淡漠,堂兄弟之间都能为了权力互下杀手,舅甥之间只剩下猜忌和提防。
从前他要见沈氏都要穿过老大的院子,儿时总觉得那院子太空,走廊太长,后来才发现不过是那时的自己太小了。等到他意识到某些东西很珍贵的时候,它们早就离他而去了。
紫葳花从她耳边掉下来,落到他受伤的腿上。
“小时候不懂事,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后来再想见的时候才知道再也见不到了。”
桓文捡起来,送到她掌心。
隔日陈父带回来一支普通的银簪,就连府上的侍女都不屑佩戴的款式,楚楚却奉若珍宝,对着溪水照了又照,才在精心梳好的发髻上插上那支簪子。
簪子上有串流苏,她跑起来的时候流苏就甩起来。许是觉得好看,她今日特意晃着发簪,想要弄出些动静来。
动作大了,发簪就被甩开,落在他脚边。
“我的簪子!”
楚楚蹲下来捡,他先一步捡起来,把发簪插到她的头发里,“这是步摇。”
“步摇?不是簪子吗?”
“有流苏的就叫步摇。”
楚楚看着他,狡黠地问,“你怎么懂这些女儿家的首饰?”
“我母亲会戴。”
“你夫人不戴吗?”
“我还没有成亲。”
“哦——”她脸上漾起甜蜜的微笑,“戴好了么?”
“好了。”
“好看吗?”
“嗯。”
“沈文……你愿意娶我吗?”
他握着剪子的手一抖,剪下一簇花来,“我有未婚妻。”
楚楚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句什么就跑进屋里了。
曹石头生的孔武有力,和他一般高,身形却有他两个这么大。肩上挑着担子就来陈家提亲。
庶民没有士族讲究,陈家村这种穷乡僻壤嫁娶的六礼多是不全的。两箱子的礼,对一般人家来说已是极重的礼了。
陈父陈母对曹石头很满意,叫楚楚从里屋出来相看。
楚楚打着帘子远远地瞧了一眼就躲进屋里去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楚楚不乐意,这事也得看陈父陈母的意思。
陈父陈母自然是极满意的,又是牛婶儿这样的厚道人做煤,又是油库吏这种肥缺,不过是人生的大了些,这都不算缺点,楚楚嫁过去定然是过的好的。
桓文本是要避开他们谈话的,只是陈家家徒四壁,也没有别的地给他待着。他坐在角落里处理刚摘下来的草药。
去掉不要的枝叶,他将一整筐水红色的紫葳放到院子里去晒。
有些花瓣边缘枯了,倒在圆扁里。
桓文看着那些花儿,轻轻翻动他们。
屋里陈母和牛婶儿在闲聊,胖大婶眼睛的余光瞧着他,陈母给她解释,“他是江东来的商人,遇上山匪跌下悬崖叫水冲进了咱们村子里,如今在我家住着。平日里和我老汉住一屋。”
“最近山匪闹的厉害。”
“诶。”
“前几日我上城里去,城门上挂着几个人头,就是咱们这儿的山匪,一家老小的皮都被剥了。”
“前些年也剿匪,怎么连一家老小都给杀了?”
曹石头在县城做油库吏,有些消息比旁人更灵通些,“桓家的公子叫他们弄死了,不然官府怎么会管这些山匪山匪。”
“这桓家也算做了回好事。”
“可不是。”
他一瘸一拐的过去,“山匪都死了?”
“剿的干净,没个几年咱们这片都没山匪了。”
陈母笑着说,“你往后跑生意方便了。”
桓文点头,“那太好了。”
“石头在县里做吏人,你有什么消息要递家里去,叫石头替你传个信。”
他犹豫了下,到底信不过曹石头,“我不会写字,太劳烦石头兄了。”
“不麻烦,你家住哪里报给我,我跟县里头的邮差熟,到时候叫他给递出去。”
“送到吴兴郡乌程县的沈家庄,就说一切安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