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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建康四娘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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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谢姝夺得了琴艺和棋艺的头筹,王依依得了书画的头名,沈芷拿了画艺的第一。王依依书法的头名当之无愧,奇怪的是,诸多羽箭中竟然还有人给了她一只。
谢姝不禁暗暗感慨,那人真是眼瞎,便是给别的娘子,也比给她说得过去。
她拿起羽箭在指间转了圈,瞧中边上的壶,对着壶口投了过去,羽箭擦过壶口发出尖锐的一声,陆侃闻声望了过来。
比书艺的羽箭为金色,画艺则为银色,她得的是金色的羽箭。
陆侃求证似地用胳膊肘耸耸王彧。
得不到王彧回应,他深吸一口气再看谢姝,她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
陆侃迅速别过脸。
好险!
谢九娘子性情天真直率又不失伶俐,确实是讨人喜欢的性子,不过她早已定下亲事,何况王谢二家素不相容,王元懿纵有这番心思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唉,还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这么想着他都有些同情王彧了。
王彧放下茶汤,“你愣什么?”
“哦,无事。”
和他有什么干系!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虽赢了王依依,琴棋书画四项她一人便得了两项第一,谢姝却说不上多开心。
这一年里经历了太多,阿姊走了,先生走了,少卿也离开了。方才宴游的热闹褪去之后,疲惫席卷而来,她反又想起了伤心事。
才进了后院,华裳搀着她下了肩舆,庾氏已站在了面前。
庾氏似有话要说,红着眼瞧着她,谢姝没由来的心下一紧,“阿娘,怎么了?”
庾氏迎上来,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我有一事要告诉你,你看开些。”
“出什么事了?!”
“桓二公子前些日子不慎跌落山崖,怕是凶多吉少。已经有些时日了,先前细作来报我还怕消息有假,今日桓家也差人送信来……已准备后事了。”
她虽然不想嫁给桓文,可乍一听他跌落山崖,胸口像是堵住了一块,怎么也缓不过来,歪斜着往边上倒去,庾氏和华裳手忙脚乱地接住她,耳边庾氏焦急地喊她,可声音越来越遥远……
“我就说上回定亲的大雁死的蹊跷,谁知在预示这个。”
“不是让你晚些再告诉她!”
谢广踱着步来回地走,庾氏委屈的说,“长痛不如短痛,再怎么瞒能瞒多久?这么大的事,再过几日整个建康城都知晓了!”
谢轶候在一侧,他也是刚得知的消息,“桓文怎么会跌落山崖?”
“说是山贼,桓大公子带人平了匪寇,可人已经没了。”
是不是匪寇也无从查证了。
“只要还未找到尸首,便是好事。”
“细作查过山崖,峭壁之上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地方,下方是湍急的河水,水下有漩涡,他纵有十条命也活不下来。”
换言之,掉下去后尸骨无存并不奇怪。
“这让建康城中的人怎么说,姝儿才定下亲事多久,桓文便出了事……”
“阿娘——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不介意这些,旁人可都介意!”
“我谢广的掌上明珠难不成还愁嫁了?”
“话不是这么说……”
谢姝闷哼了一声,华裳大喊,“夫人,娘子醒了!”
庾氏握住她的手,“醒了?要不要喝水?”
她点了点头,冰莹端来水杯,庾氏扶起她慢慢饮了几口,“你放宽心,这门亲事不行了,阿父阿娘一定再为你寻一门好的。”
谢姝咽下水,点了点头。
“不必远嫁了也好,阿娘还舍不得你嫁那么远呢。”庾氏温声细语地安慰她,谢轶也劝了她几句。“想哭就哭出来,别闷在心里”
“我没事,阿娘放心。”
等他们都走了,屋子里安静安静下来,夜里滴漏的声音愈发清晰,烛花跳动了一下,她忽然有世事无常之感,人的一生好比烛花,一阵风有时都能吹熄了。
三日之后,庾氏带她去佛寺散心。
山寺之上,寒风凛凛。山上牛车上不去,庾氏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踏上石阶。园慧大师已候在佛寺门口。
谢姝双手合十与园慧见礼。
“大师安好。”
“夫人安好、九娘子安好,请。”
“近日来家中发生不少事,姝儿心结难解,我带她出来散散心,叫大师费心了。”
园慧道了声“阿弥陀佛”。
一行人入了寺庙,先去佛堂,谢姝随着庾氏跪在蒲团上,对宝相庄严的佛像祈祷。一求阿父阿娘身体康健,谢家家门永昌;二求少卿此去一路平安,相逢有时;三求她所亲所爱之人不再离她而去。
“夫人要问什么?”
“家中什么也不缺,便替她求个姻缘吧。”
边上小沙弥捧着签筒递过来,谢姝接过。庾氏一面与园慧法师说着话,谢姝这边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上面写着:
一重江水一重山,虽知此去路又难;一切皆因随缘过,是非终久未得安。
园慧大师是建康城有名的佛学大师,对《周易》也极有研究,他解的签一向极准,是以庾氏惴惴不安,翘首盼着园慧快些解签。
“娘子这支签是下下签,好事多磨,姻缘一事颇为坎坷。”
庾氏面色凝重,“那……如何是好?”
“姻缘自有天注定,焉知难关之后不是柳暗花明?一支签能看到的,毕竟只是部分,尽信签数,不若尽人事、听天命。多做善事、多行慈悲,佛祖皆会看在眼中。”
“大师可否替姝儿算上一卦?听闻大师常在寺门边设粥铺,谢家别的不多,还有几亩良田,过几日我叫家仆送些米粮来,便当为小女积福。”
园慧直道“善哉、善哉。”随后摆了卦,他盯着卦象看了半晌,忽然抬眼直视庾氏,他的眼珠漆黑如炬,似有一潭深水。
“娘子的八字……平平而已。”
她松了一口气在,“平平便好。”
出寺门时园慧状似无意的提了句,“娘子的生辰若是再晚两日,命格便截然不同了。”
庾氏面上笑容渐止,压低声音问他,“有何不同?”
“……是凤命。”
回程路上庾氏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谢姝抱着庾氏的胳膊靠在她肩上,“阿娘不要替我担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知道。”庾氏慈爱的抚了抚她的头顶,目光却又再度放空了。
牛车外传进儿歌声,有几个小儿拍着手掌在那里笑唱,“举秀才,不知书;查孝廉,父别居。高第良将怯如鸡,寒素清白-浊如泥……”
谢姝掀了车帘,牛车外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儿笑闹着拍手。
庾氏蹙眉吩咐,“哪里来的孩子,还不打发了?”
卤簿得了令催促着那几个孩子走远,谢姝却将这话记下了,“阿娘,你说他们唱的是真的吗?”
“咱们家中,你大伯不就是这样吗?”
“我以为大伯这样的并不多见。”
“怎么会不多见呢,如今朝野上下,如你阿父这样的才是少数。我几个庶兄没有一个成器的。”
虽然子弟不成器也能有官做,但若代代都无人能撑起家门,她们这样的家族都逃不开衰落的命运。谢家之所以能成为晋国第一流的门第,是因为代代都有出色的人能进入中枢,手握权柄。
“阿娘放心,横竖有阿兄在。”
“嗯。”庾氏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谢姝的生辰八字有蹊跷,不过好在园慧大师是世外之人,不会搬弄口舌,若她真是凤命,哪怕贵为帝王,也不能不瞧着谢家的面子。只是不知道将来成为帝王的,会是哪位皇子,他们姝儿又怎么会与皇子扯上联系呢?“不管你今后如何,父兄都会为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