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有匪君子（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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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新出场人物较多，主要介绍朝堂局势，可跳过】
谢石攻下会稽的消息传到建康是庾韬大婚后的第二日。谢石统共带了八万人去，攻下会稽后只剩下了六万三千人，一下子就损失了一万七，其中北府兵损失了九千。
司马攸握着凭几上的扶手，手中茶盏狠狠的冲着地上掷下，瓷片飞溅而起，“好一个孙鼎，围了会稽一个月竟还是折损了这么多人。”
满朝文武都低着头沉思着，只有王徽一人对他的怒火无动于衷，反而端坐在蒲席之上，颇为得意的模样。司马攸窝了一肚子火，派谢石平叛本是他一人的主意，如今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可王徽显然不想就此罢休，“我军所率之众五倍于叛军，孙子有言，‘五则攻之，十则围之’，而卫将军至会稽后不抓紧时机攻城，反而在城外就地驻扎，导致良机错失，臣以为折损的这一万七千人，卫将军难辞其咎！”
尚书右仆射郗光紧接着站出来，“大司马言过其实矣，仅凭孙子之书便言卫将军贻误战机，未免有失公允。”
“那卫将军在军中宴饮，辱骂所统将领士卒之事，不知郗大人如何解释？”
郗光还欲反驳，瞥见高台上的司马攸扬起右手，止住了话头。
“此事朕已有决断，卫将军毕竟是一军统帅，无论怎么说也难辞其咎。只是念在此事情有可原，朕便除了他卫将军的衔，贬他为会稽内史。”
中护军杨序突然出列，“陛下！臣以为卫将军任会稽内史恐怕——”
“朕意已决。”
杨序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默默退回了回去，朝着武官第一位的大司马王徽投去一眼，可大司马并无表示。
“众爱卿可有平叛的人选？”
“臣有一人。”庾太宰跨出朝臣之列，对着高台上的司马攸一拜，“臣举荐奉车都尉王彧，王公子在奉车都尉任上已历练了一年有余，也无浊官在身，又是由大司马亲自教导长大，想必深谙用兵之道。”
“奉车都尉从未带过兵，这一上战场便是一军统帅，臣以为不妥。”中领军张炎反驳了庾太宰的话，昨日王庾两家正式成了秦晋之好，今日这庾家就已唯王家马首是瞻了。
“王丞相，你觉着如何？”
丞相王华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司马攸，恭恭敬敬地道，“臣以为奉车都尉资历尚浅，若以六品之职暂任卫将军恐难服众。”
司马攸点头。
谢广在王华之后站着，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王家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让王彧升为卫将军，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才好让陛下退一步接受下面的条件。
尚书左仆射范槐说到，“臣有一人举荐，只不过是个寒人。”
司马攸朝着范槐的方向略略倾身，“哦？”
“此人姓宋名虎，臣年少时与他同为徐州守将，在北府兵中任裨将军一职，先前秦国来犯，他率手下三千守兵坚守徐州城。他有一对石斧，重达八十斤，耍起斧头无人能挡，是员难得的猛将。”
“好——谢卿，此人你可知道？”
“回陛下，北府兵中确有此人，臣也颇为欣赏他。”
“那便封他为讨虏将军暂代卫将军之职，总领平叛事宜，至于奉车都尉王彧，在任历练已久，朕加他为三品散骑常侍，如此，爱卿以为如何？”
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的道理司马攸心里明白，王家已有了荆州兵，其余兵权绝不能再落到王家手里，只是若一味打击王家，只怕大司马不满。是以，他才给王彧加了三品散骑常侍的衔，双十年岁的三品大员，已是羡煞旁人了。
王徽自然见好就收，“臣替犬子谢陛下赏识。”
“近日桓公夢逝，朕深感忧虑，益州不稳，吾心一日难安。”
益州往西便是羌人的地方，西羌常年作乱，此时司马攸以此为借口，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益州是该从桓家手里收回来了。
“陛下，臣以为桓家二位公子尚且年轻气盛，加之益州靠近西羌，若是什么乱子，届时我国腹背受敌……”
司马攸瞧了一眼说话的范槐，冠前垂下的九旒挡住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爱卿所言也是朕的担忧所在。若有宗室替朕镇守益州，朕方能安心，诸位可有什么人选？”
宗室诸王，如今还没有封地的只有三位皇子和前不久从东海郡逃回来的东海郡王。众人都在心底猜测将去益州的会是哪位，东海郡王本为陛下不喜，自然不能是他，至于三位皇子，太子未立，谁去了益州，那就与皇位无缘了。
司马攸抛出的这一个问题，往小的说，是推荐谁去益州，往大了说，那就是立储之事。
“诸位爱卿——还未想好？”司马攸嘴角翘起，面色和善的看着下方的众人，“庾卿，你可以有人选呐？”
庾太宰慢悠悠地拱手，“回陛下，臣尚未有人选。”
“如此，那今日便退朝吧。”
朝臣们心底都舒了一口气，“恭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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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广回府后沉默了许久，他的书房中放了一龛佛像，谢广点燃三支香，等到香头冒出了均匀的烟气，才将香插在了佛龛前的香炉里。
他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恭恭敬敬地拜下。
谢姝站在一边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姝儿，你也过来。”
她闻言学着谢广的动作跪在一旁空着的一个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这三拜，为死去的九千北府男儿而拜。”
九千北府兵，于谢家而言也不是小数，她恭敬地对着佛龛拜下，香炉上腾起的烟气飘在室内。隔着烟气她抬头看佛像，宝相庄严，满目慈悲。
整个鎏金塑成的佛像金光熠熠。
谢广仰望着佛龛悠悠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他想要北府兵的兵权，这九千男儿便不必死。这九千人的背后不知是多少人家的妻离子散，都是杀孽。“神灵在上，若有降罪，我谢广愿一人承担。”
再拜。
他缓缓起身，谢姝还跪在蒲团上，扭过脸仰视着他，“前些日子园慧大师与我谈起你，他劝我教你些世俗的道理。”
“女儿的确与大师谈过此事。”
“我曾想让你无忧无虑，原来是我想错了，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注定难以无忧。从今往后，我会亲自教导你。”
她放下胸前合十的手掌，不免想起华裳向阿父汇报自己行踪的事。阿父的眼神里透着忧伤，他想必也是愧疚不忍的吧？只是谢家不能再出姑母一样的人物了，否则就算阿父愿意护着她，族人也会像当年对待姑母一样对待她，身为当朝太傅的阿父在气势汹汹的族人面前又能如何呢？谢家不止是阿父一人的谢家，他也会为难，也会无奈。
“嗯 ，女儿一定会用心学的。”
香炉中的三支香歪歪斜斜的烧着，才烧了一会儿便是完全不一样的高度，“你可知道我建北府兵用意？”
“阿父是为天下苍生，北府兵一能挡秦国铁骑，二予流民生计。”
谢广摇头，“你错了，我没有那么大公无私。”
“……谢家有北府兵，在朝堂上便能有一席之地。”换言之，谢家能有今日之地位，也是因为北府兵。
“不错，只有手中握有不可撼动的兵权，才能保全自身。哪怕他日皇位更迭，王朝倾覆，谢家都能屹立不倒。”
皇位更迭、王朝倾覆……谢姝愕然，“阿父的意思是……”
“这天下曾姓过刘，姓过曹，如今姓司马，他日自然也能姓别人，改朝换代只是迟早的事，更何况武帝本就是从孤儿手中夺来的皇位，国祚如何能长久呢？”
“可是，不姓司马，难不成就任由胡人南下？我们衣冠士族怎么能对着胡人俯首称臣呢？”
谢广再度摇头，“谁说倾覆晋国的一定是胡人？这世上的事从来就说不准，唯有权力是永恒的，只有手中握着权力，才能掌控别人，掌控自己。”
“权力真的如此重要吗？”她随阮先生开蒙，先生讲诸子百家，讲春秋那些游走在诸侯间的士人，那些推崇权力的士人，没有一人有好的结局。
“当然重要。权力就像利刃，会伤人，但错的不是刀剑，而在用它的人。它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做坏事。”
“那阿父会做坏事吗？”
谢广瞥过香炉，香头参差不齐，左边最高，中间最低，是得恶香，“我也不知道我做的算对还是错。”
谢姝还想追问，外头侍墨进来传话，“大人，东海郡王求见。”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有匪君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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