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们》薄暮冰轮

68、李师师的故事（一）

　　“高中同学会，去吗？”秋宁看到了高中同学群里的消息，立刻转给了李师师。

　　李师师回道：“什么时候？”

　　秋宁：“这周末。”

　　李师师：“约了医生要陪外婆去体检，不去了。”

　　秋宁又发了一条信息：“我们这种班级要凑齐这么多人在国内机会难得，真的不去？”

　　说来也很巧，秋宁和李师师是高中同学，所在的班级是为了出国做准备的留学班，全班没有几个学生参加高考，全都准备一毕业就出国，如今很多直接定居在了国外，过的都还不错。物质条件上去了，精神需求就增加了，这一次班长组织了同学会，有不少同学是从国外飞回来参加的。

　　李师师：“相见不如怀念，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非吓死他们不可。”

　　秋宁失笑。

　　“你不去的话，我怎么说比较好？工作太忙？家里人病了？”秋宁问道。

　　“你就当不知道好了，他们可能还以为我在美国工作吧。”李师师说。

　　秋宁看着手机里李师师的回复，久久没有打字。

　　谁会想到呢，高中时那个桀骜又耀眼的少年，会在一飞冲天之后突然间收敛了羽翼，从天空中降落回了人间。

　　究竟是为了什么……

　　“秋宁，你发什么呆呢？”李一笑下楼，看到秋宁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什么，随口问道。

　　秋宁对他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在想要不要参加高中同学会。”

　　“那敢情好啊，去呗，最多也就一天的时间。”李一笑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就喜欢同学会，大佬们把场地定在最好的地方，还争着抢着买单，你不但可以现场聆听大佬吹逼，还能吃喝玩乐不付钱，不去亏了一个亿啊！”

　　秋宁笑了笑：“这倒是个好理由。”

　　李一笑开始贫嘴了，露出一脸促狭的笑容，“你这么犹犹豫豫，莫非是害怕见到初恋情人？哎呦，初恋情怀总是诗嘛，如今再见男神，说不定已经油腻秃顶两百斤了，那确实不如不见。”

　　秋宁无奈地说道：“哪来的初恋情人啊？”

　　“诶，我不信，就算你没有初恋情人，你肯定是广大高中男同学的梦中情人，暗恋你的男生能从教室门口，排队排到校门口。所以这会儿你更应该要去了，告诉他们，这群小兔崽子的初恋女神比从前还要女神！”李一笑笃定地说道。

　　“我是打算要去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李师师不想去。”秋宁叹了口气。

　　“哦对，他是你同学……”李一笑想起来了两人是高中同学，“李师师那货怎么敢去，他去了还不吓死老同学啊？说起来，你的同学知道你们两个在做主播吗？”

　　“知道我，不过好像不知道李师师。”秋宁说道。

　　她之前因为《我在喜欢你》这首歌火了一把，用的还是本名，被同学发现了，不过李师师那边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换了名字，还男扮女装，受众又和同学圈不一样，一直都没有人发现。

　　李一笑在秋宁对面坐了下来，好奇地问道：“诶，秋宁啊，你既然和李师师是同学，那你肯定知道他高中的时候是什么德性了？他那时候也喜欢穿女装吗？”

　　秋宁露出了回忆的眼神，低声说道：“不，那时候，他是个非常酷的男生……”

　　李师师本名李宇荣，从小就长得俊，肤白貌美大长腿，高中的时候活脱脱就是漫画书里走出来的清俊美少年，身材纤细唇红齿白，迷倒全校女性，就连食堂阿姨都给他多打一勺菜，怜爱地让他多吃点。

　　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李宇荣内在完全是个大老爷们糙汉子，有点狂，还有点野，仗着自己聪明，不好好学习，成天逃课泡网吧，还和校外的不良团伙对上了，召集校友组团刷不良，带头打架浪得飞起。

　　所以男生里可没有什么人把他当小白脸看，一个个都尊称他大佬。

　　女生们则被他身上这种“坏小子”的气质迷倒，胆大的当面表白的，胆小的短信表白的，害羞的还会用情书表白。

　　李宇荣从来也没有接受过，他冷漠地拒绝了每一个向他告白的女生，酷到恋爱绝缘。被他拒绝的女生私下里还和小姐妹抱怨他不近人情，铁石心肠。

　　是个货真价实的酷男孩了。

　　“大佬大佬，社会社会。谁知道高中毕业之后这位大佬好像突然去了泰国一样，脱下戎装换女装，留长头发当主播，虽然大佬还是大佬，但已经是个女装大佬了。所以这些年大佬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李一笑听着秋宁形容的高中时期的李师师，顿时觉得画风突变，好像骤然从《拳皇》变成了《女装山脉》。

　　“我也不清楚。同学群里他的话不多，我就记得那时候他晒过一次麻省理工的录取通知书，后来听一个朋友说他拿到了微软的offer，马上就要入职了。”秋宁说。

　　“啊，那他为什么突然回国啊？”李一笑不解道。

　　突然放下自己努力来的一切回国，穿起了女装，当了一个小主播，在一个陌生的圈子里从头开始。

　　秋宁摇了摇头。她是个很礼貌的人，这种礼貌有时候会成为冷淡疏离，她猜想这一切背后应该有某种很重要的原因，却从来没有问过，她只是沉默地为李师师保守着秘密，假装对他一无所知。

　　“可能是家庭原因吧。”秋宁突然说道，“高中家长会一直是他的外婆来参加的。我们高中是私立学校，住宿的，他外婆经常来看他，抱一袋给他带的好吃的，搬了一把藤椅坐在宿舍门口等他下课。”

　　“他外婆真好，怪不得李师师把外婆接到这里来照顾，我经常看到他推着外婆的轮椅带他出去晒太阳呢。”李一笑说。

　　“不过他们以前关系好像不怎么好，我听到过他们吵架……也不算吵架吧，就是说话很冷淡。”秋宁说。

　　“啊？他们说啥呢？”李一笑好奇地问道。

　　秋宁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最后化为了一个微笑：“我忘了。”

　　“忘了？！”听八卦听到关键时刻竟然烂尾了！李一笑一脸难以置信。

　　“都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记得住？”秋宁说。

　　“女神，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人美心善的女神了……”李一笑一脸欲哭无泪地看着她，“你现在是一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小妖精！”

　　秋宁对他假笑了一下：“不说了，我要去洗澡了。”

　　“来了，每一个女神的必备技能——我要去洗澡了。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你到底用这一招欺骗过我们屌丝多少次？”李一笑一脸谴责地质问道。

　　“所以你是……屌丝？”秋宁和他开了句玩笑。

　　“没错，我李一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一个没车没房，没钱没妞，没有固定工作的……微博粉丝一百万的屌丝网红美食主播是也！”李一笑说到最后，挤眉弄眼一副贱贱的表情。

　　“加油，我一百五十万了。”秋宁微微一笑。

　　“没事，我们的差距就只有五十万而已，你看看甜甜，她只有十五万，其中十四万还是买的。”李一笑嘻嘻笑道。

　　刚好下来倒水的夏甜雨闻言尖叫了，飞奔下楼来暴打李一笑：“李一笑！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你凭什么要揭我的短！你还算是个人吗？我今天就要拔了你的舌头杀你祭天！”

　　“哎呦呦小祖宗啊，我这不是贫嘴一句吗？你犯得着这么打打杀杀的吗？哎呦呦呦呦你来真的啊，我道歉，我反省，我错了，我再给你买十万粉怎么样？你饶命啊！”李一笑见夏甜雨是真的怒了，赶紧跑路。

　　秋宁看着别墅二宝又在闹事，已经习以为常的她淡淡地笑了笑，低头继续看手机，看着看着，她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回到了高中的校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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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宁一直都记得李师师的外婆，那时候她还没有现在这么苍老，但已经是个伛偻的老人了。她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是李师师的外婆蜷缩在藤椅中，在夕阳下看着教学楼的方向，静静地等待自己的外孙放学回来。

　　有一次秋宁因为发了低烧，下午在医务室挂了水之后回宿舍休息，远远地看到老太太拿着一串佛珠喃喃念经。念珠突然断了线，珠子散了一地。老太太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起身找珠子，可是老眼昏花，没走几步就头晕了，差点栽倒在地上。

　　好像她的奶奶啊，她们都信佛。秋宁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帮她拾了佛珠，一颗一颗地攒在手心里，最后交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感动得红了眼眶，抓着她的手连连感谢道：“闺女你真好啊，真是善良，太谢谢你了。”

　　“奶奶不客气。你是李宇荣的外婆吧？我和他是同学。”秋宁说道。

　　“对对对，我是荣荣的外婆，我来看荣荣。你是他同学，那可太好了，你给我讲讲荣荣吧，他长大了，学校里的事情都不高兴跟我说了。”老太太恳求道。

　　大约是这个冬日的午后阳光太温暖，秋宁忍不住想要坐下来陪这位孤独的老太太聊聊天，她将李宇荣在学校里的成绩娓娓道来，绝口不提他在外面泡网吧打架的糗事，只捡了好事来说。

　　老太太听得眉开眼笑，竟然说了一句让秋宁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闺女，你说话的样子，真像我女儿。”

　　“是李宇荣的妈妈吗？”秋宁愣了一下之后问道。

　　老太太眼睛里的光芒突然黯淡了下来，她突然哭了，苦痛的眼泪沿着她布满了皱纹的脸滑落，她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手腕上缠着的念珠，却摸了个空。

　　“她已经死了，我的女儿死了，她不会回来啦。”老太太好像突然间被失去女儿的痛苦打倒，在陌生的少女面前泣不成声，“我不该骂她的，早知道她会死，我应该让她高高兴兴的啊，也许她就不会死了。她要给荣荣买玩具，那就让她买吧，买多少都行……”

　　突然间听到了一个大秘密的秋宁怔住了。

　　李宇荣的妈妈去世了？

　　班级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她听说的版本，是李宇荣的父母都在英国。

　　少年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把自己不完整的家庭暴露给任何人看到。他若无其事地上学，逃课、和小混混打架，把女孩子的情书一口气扔进垃圾桶，他活得比谁都骄傲，从来不低头。

　　“我不怪荣荣。”老太太突然拉着秋宁的手，再一次地说道，“我不怪荣荣，他不是有意的。她妈妈只是……运气不好，我也是命苦，这不能怪荣荣。”

　　秋宁突然好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底。

　　她知道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关于李宇荣母亲的死的秘密。

　　他母亲的死，和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