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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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翠绿，草木扶疏。清疏青荷走了七日，正要入徐州城，入眼已是盛夏风貌。他们一路北行，是要去往相州。
霜寒还不知相州城破的消息，清疏怕她忧心，分别时并没有告诉她，只加紧带着青荷往相州赶。霜寒的伯父兄长皆在相州，她得去看看，确保他们平安，才好再告知霜寒。
这一路倒也太平，南方未受到什么战乱影响，仍是盛世之景。清疏忆起两年前，她一路南下之前，在北方所见之生灵涂炭，心中感怀，不由有些沉默。
青荷也不言语。他的行囊里皆是草药，大多都十分珍奇，更有从前见所未见的，清疏一路上教他如何辨别，都有些什么功效，但她也只能说出大概，并不详尽，还是得回青岩去，让前辈们看。青荷小心地收好，护着，准备到客栈一一拓印，备明产地，若是真的有用，日后采集也方便些。
两人并排坐在马上行进，各怀心事，却突然被一串哭泣声惊扰。不远处已可见城门，迎面走来一队人，中间押送着十数名女囚，不知要去往何方。那些女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个个皆十分瘦弱，形容上看，却并不像做了大奸大恶之事的人。青荷皱了皱眉，侧头望向清疏。
清疏神色漠然，恍如未见，道：“走你的路，闲事莫管。”
青荷拉住了她的辔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师叔？”
清疏这才回过头来，神色凝重地看着他，“八人押守，你又不会武，我们贸然相救，最终不过平添两条冤魂。”
她扯回辔头，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非你我力所能及之事，莫管。”
青荷哑然，虽知清疏说的是实情，到底于心不忍，心中气闷，只觉清疏过于冷血，不愿同她说话。
那啜泣声离他们越来越近，终于擦身而过。
青荷犹豫着回头，那一行女子皆是青春年华，最小的，看上去不过十岁出头。那女孩儿一副习以为常的淡漠，更让他心里一阵难过。
他不愿再看。
正欲回头，只见一柄桃木长剑钉在了队伍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押守们纷纷停下，警惕的望着四周，女囚们也一时停止了哭泣。
清疏听见响动，勒马回身。
身着蓝白道袍的道人从天而降，稳稳立在了剑上。他面沉如水，周身隐约萦绕着充沛的剑气，是纯阳独有的护体心法——坐忘无我。只见道人抬手于胸，迅速捏了两个诀，那队伍的前半截落在了他的气场中。
正是纯阳剑宗的飞剑满天势和冰剑囚龙势。
他飞身入阵，插在地上的桃木剑便如得他指引一般，精准地落到他手中。押守们执枪的执枪，抽刀的抽刀，纷纷围上。离他最近的押守刀还未出鞘，已被他一剑飞来打断。
剑飞惊天！
清疏还不及赞叹他出手的速度，他便又收回长剑，一招剑冲阴阳如鬼魅般贴到一名押守身后，紧接着便是万剑归宗，不过眨眼，周围几人身上便都有了伤口。
青荷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有人使木剑也使出如此威力，这位道长内力之深，令人惊叹。
木剑与钢铁相触不停，发出沉闷的声响。道人身姿如游龙，穿梭在数人之中。后面的押守见此，顾不得再躲避他那奇怪的气场，忙一起入阵。被囚女犯们瞬间乱成一团，惊叫着往一旁躲。却是那最小的瘦弱女孩儿，虽是惊讶，却没哭喊，只是偷偷避到一旁，找了个尖利的地方，开始磨缚手的绳。
原本只有四人，和光已是在勉力支撑，见其他四人围上，立马使出人剑合一，原本地上清晰可见的两团气场突然光华大盛，却是如同烟火一般，盛开之后了无踪迹。
阵中之人却不知为何，似是被贴了符咒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从天而降的道士持剑而立，祭出杀招八荒归元。
一剑定天下。
两名小卒立时便倒在了地上。女囚们在一旁缩在一起，又开始了嚎哭。
夹道的古木被剑气震得一晃，青绿的叶子悠悠落下几片来。
纵是清疏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叹服。
青荷只觉一阵眩晕。血腥味儿慢慢的逸到鼻端，他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又回头去瞅了眼清疏，却见她神色凝重，迅速地从腰上解下了寂辞笔，往道人那掷了过去，紧接着一跃而起，足尖在马背上一点，便跃入阵中。
“师叔！”看过了真刀实枪，青荷才开始知道怕。他虽不通武功，也明白花间武学不适宜近身作战，清疏就这样进去，要么是送死，要么就是艺高人胆大了。
他不过回个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清疏这样不管不顾？青荷忙随着她望去。
和光终究难敌多人，此时六人围上，他十分不支，护体剑气渐渐散去，道袍上也有了划痕。可他面上却不显，仍极为精准的闪避着，那些刀几乎是贴着身劈过，只有如此，他才能尽可能的躲掉更多的兵刃。又两个押守砍来，和光闪身避过胸前和身侧的刀，却已来不及躲身后刺来的一枪了。
和光心下暗道不好，面色更加冷峻，却也无他法，只能微微挪了几寸，避开后心，咬牙准备硬吃下这一枪。
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声响。背上终是有了一道划痕，但总比被一枪狠狠刺进肉中要好太多。和光侧目，却见是一判官笔，将这长枪硬生生地打偏了。
那身着玉色衣裳的女子飞身而来，接住了这笔，立时便一指那偷袭他的狱卒，商阳指阳明指接连而上，又一招芙蓉并蒂，封住了他的去路。
和光尚来不及道谢，又招架身前两招。见她招式凌厉，神色却十分沉重，一时也不做他想，只用心与身前三人缠斗起来。
这女子是万花谷弟子，这个距离对她来说，太近了。
得助她出阵才是。
心念一转，还未有动作，便听她唤道：“青荷，把你的剑给他！”
青荷忙取下自己的佩剑扔了过来。“道长接住！”
和光心知自己的木剑太钝，此时生死之际，也不再坚守自己的情节，接过剑来。
长剑出鞘，发出尖锐的声音。日光灼人，反射在剑身上，晃得人忍不住挪开眼，和光趁此机会，又是几剑刺出。
青荷看得十分焦心。那长剑原是清疏给他防身用。他不会用判官笔，使剑倒还能走上两招。花间游心法不应近身作战，方才是为了救这道士，清疏才贴身入阵，如今想走，却有些困难，她不由有些急躁起来。迎面又是一枪戳来，清疏后跳躲过之后，侧身又是迎风回浪，避过身旁一刀。
得拉开距离。
清疏这么想着，身形不停，接着又是鹤枕瑶台，闪过两人。
青荷惊讶地看着，方才想出声提醒，现下已是说不出话来。万花谷弟子只要技艺精湛些的，身姿都十分敏捷，像清疏这样在实战中运用自如的，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其中一个被清疏闪过的押守虚晃一下，却是往青荷这冲了过来。青荷见他过来，很是心虚，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手心里冒起了冷汗。他尚在马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近了，不知如何闪躲，只慌乱地跳下了马。
马儿受了惊，扬蹄嘶鸣，阻了来势，这才给了青荷喘息之机。可那人追着他绕着马跑，他心中害怕，又如何能逃开？
他全身已然湿透，眼睁睁地看着押守举起了刀。
真刺眼啊。
青荷在心里苦笑。
清疏真的是对的，他们不应该掺和近来，他根本连自己都保不住。
眼前却突然一黑，鼻尖隐隐有青松的气息萦绕。原是那道人挡在他身前，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对他说，别怕。
接下来便是利刃入肉的声音，和道人的一声闷哼。
青荷忙扒下他的手，那刀已深深的没入他的肩骨。道人面色惨白，双眉紧蹙，却没再发出声音。他就这么把危险挡在身后，肌骨如山脊。道人狠狠地咬着牙，清俊的脸紧紧绷着，眼中的光却仍十分摄人。
青荷的衣衫已经湿透，呆呆地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青荷！别愣神，握针！”
是啊，握针！能让他现在好受些！青荷忙翻出针囊来，按清疏说的扎入穴中。
清疏仍在勉力支撑，眼下她以一敌五，拉开距离或许还能脱身，陷入其中，早晚是个死。
握针过后，和光缓过一口气，立马手捏了个灵剑应元势，身旁又重新泛起了护体剑气。
刀入得太深，一时无法拔出，那押守很是惊异，竟没有松手。和光心里发狠，向后退去。
刀在骨中摩擦而过，带来剧烈的疼痛，和光甚至能听到刀骨相错的声音，却仍咬着牙没有喊出声，手中剑锋一转，把长剑没入了那人肋下。他握住剑柄，狠狠一旋，身后之人这才松开了刀，倒了下去。
他的左半身已被鲜血染透，青荷又急忙抽出长针来，想给他止血。
可这一针还未碰到他，他已然又冲了出去。清疏腹背受敌，独木难支，体力也渐渐耗尽，撑不了多久了。
一名押守在她身后劈出一刀。
清疏清清楚楚，她避不过去了，这道士，赶不及过来了，他现在那样，清疏也不好意思让他替她挡刀。而这一刀角度刁钻，甚至无法打断。
只能寄希望于青荷的医术了。她心中反而释然，却也没有松懈，判官笔运转如风，封住身前几人的攻势。
和光也清清楚楚，来不及打断了。他破这一招要往侧边走两步，可已经来不及了。和光有些急迫，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她因救自己出手相助，和光如何能眼睁睁地看她去死？可这女子却露出了更加舒缓的神色，攻势也更加稳健，丝毫不受身后的影响。
让和光十分困惑，她为何不怕？
这一击却未如他二人所想那样得手。清疏身上忽然泛起绿色的萤光，她自然认出那是本门的秘宝春泥护花，弟子人人皆有，春泥在身，伤不致死。
总算师侄还不算太笨。她望向青荷，眼中神采飞扬。
而她身后的身后，瘦弱的女童捡起地上的长枪，双手举过头，稳稳地捅进那押守的后心。
和光便赶了过来，将清疏搂入怀中，一脚踹开了那人，低头对女孩儿温和一笑道：“躲去一旁，不要再看。一会儿来接你。”
女孩儿毫无惧色，只点点头，听话地躲开了。
清疏趁此机会，先是在他身上施以毫针，而后借着他的力，远离了战群。方才清疏招架之下，也杀伤了对方两人，原本的八名押守，此时只剩了两个。
和光肩头还插着刀，神情冰冷，倚剑而立，右手握住刀柄，暗自发力，这才将刀拔出。他把刀扔在地上，环顾四周，已是一片血水。
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阳光仍十分刺眼，烤得四周树木散出郁郁的气味，明明是白日，此处却如同修罗场。四周又静了下来，只余下隐约的蝉鸣，和身后娘子越来越粗的喘息声。和光死死盯着余下二人，目光比日光还要灼人，似乎只要有人敢上来，他就定要取了那人性命。
剩下的两个押守见状，两股战战，片刻便扔了兵刃，转身而逃。
和光松了口气。他也已是强弩之末，那女子的情况他也清楚，已是不能再战。这二人慑于威势逃走，已是最好的结果。
和光持剑的手抖了起来，终于支撑不住，放心地倒了下去。闭眼之前，却见那两个押守终是死在了阳明指之下。
何苦赶尽杀绝呢？
还没来得及失去意识，便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和光勉力睁开眼，却看不清眼前人是谁。
他指了指一旁的树丛：“小娘子......带走......”
便听得渐渐模糊的焦急的声音：“你这样我怎么带走啊？醒醒？”
清疏看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道人，很有些烦躁。
这是逞什么能！
那树丛里一阵窸窣，果然走出个小娘子来。
清疏认出是她刚刚救了自己，勉强稍稍平复了心情。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谷训，这才忍住了把道人扔在这不管的冲动。
清疏回头看看那些女囚，虽因害怕嚎哭不止，可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一双双眸子黑亮，盯着她瞧。
她心里忽然便温软了，抱着道人的手更轻了些。
真好，都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