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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木兰令 ...

  •   木兰令
      康熙四十八年春,飞花楼楼主朱彦趁鼎盛时期对抗清朝,光复前明。
      天子脚下的京畿,也尽是一片纸醉金迷,八旗子弟歌天酒地,昼寐夜兴。
      街角,一对男女低首轻语。
      鹅黄色衣衫的少女笑道:“大哥真是了不起,将飞花楼安置在帝都再好也没有。”少女盈盈十八年纪,正是飞花楼的觅云使,楼中坐第十把交椅的夏茗岚。
      朱彦摆摆手中折扇,示意黄衣少女噤声,方道:“明日是三弟大喜之日,岚儿可准备了贺礼?”
      夏茗岚撇撇嘴,笑道:“人家可是妹妹,如今三哥又娶得娇妻,难道还不能少收份彩礼么?”
      朱彦笑骂:“这个丫头,愈发刁钻了。”说完已伸手刮向少女的通鼻。
      夏茗岚“扑哧”笑出了声,“再置办彩礼业是来不及了,三哥为人向来宁缺毋滥,总不能叫我随便那些东西搪塞吧,容我日后再补好了!”
      朱彦哑然失笑,却不理会,微微摇首,已向西郊的风陵山庄走去。
      “大哥,这新娘子又是何许人?”少女疾步跟上。
      朱彦微怔,轻声道:“前朝长平公主之徒,叶—桓—容”他眸子似有些迷离,声音轻远似在自语。
      那是多少年前了,时间长的连自己都记不得了,师父是长平公主的兄长,前明朝的朱三太子。桓容便是同门师妹…他依稀记得那紫衣少女笑靥如花。
      风陵山庄,杨柳葳蕤。
      礼堂装饰如华,龙凤红烛火焰跳耀,新娘子身着红嫁衣,翩跹而至。
      一拜天,举案齐眉。
      二拜地,白首不离。
      夫妻交拜,永结同心。
      礼成。
      飞花楼,第三把交椅的地之堂堂主迟莫寒,大婚之日却极是宁静,只有铺天盖地的红色有些喜气。
      迟莫寒大醉,仍是笑着劝酒,朱彦暗自叹气,他自是希望掠过三弟笑中的苦涩,三弟爱的不是桓容师妹,而是三年前加入飞花楼的夏茗岚——他们的十妹。
      她的初来乍到,使得众人耳目一新,完美的几近绝俗,又仿佛山林间的木兰,受尽人间烟火。
      “大哥,我来敬你。”迟莫寒起身,语气有些恭谨却带着隐隐的不甘,他爱的是那个黄衫女子啊,“多谢大哥,为莫寒挑得佳妇。”平素他对他的大哥不知有多钦佩,毕竟那是能令他驻足的光彩啊!
      迟莫寒离开,礼堂立时平复,众人不语。
      良久,夏茗岚笑道:“诸位兄长这是何故?难不成是羡慕三哥小登科?呵…三哥醉成这样,可是不知新嫂子要怎样怪我们呢?说来也是奇怪,三哥酒量向来不赖,今日人逢喜事却偏偏醉了。”
      天之堂堂主木凌风叹道:“三弟是愿意醉的。”
      朱彦微一皱眉,轻叱道:“三弟醉了,你这做兄长的也跟着醉么?!胡言乱语做甚!”
      夏茗岚一惊,恍然明白,为何喜堂上众位兄长都是满面愁容,近日来三哥总是不开心…“大哥……你,你是拿三哥的婚姻作了买卖是不是?”
      朱彦面色苍白,那不是买卖,有出无入,怎能称作买卖?只要是桓容师妹开心,即便是被三弟怨恨又有什么打紧?
      师妹待自己,也是有情义的,只不过是崇慕之情,兄妹之义……这个世界,哪有这么多的你情我愿?
      金笛使余朔见朱彦面色不悦,夏茗岚贝齿叩唇,忙道:“岚儿,九哥的金笛在上次救你时被隆科多留了,这次,便罚你同我一起到大内去讨回来。”飞花楼的义士铮铮铁骨,岂甘折在满清鞑子手下?隆科多身兼御前带刀侍卫之职,此番自然要从大内讨回来,连本代利……
      夏茗岚想到上次行刺之事,心中犹自发寒,那一次,九位兄长设计于猎场暗杀康熙,只余她没有接到任务,那一次她赌气私闯围场,欲除掉康熙给九位兄长瞧瞧,他们的十妹,可不是只能处理楼中事务的闺阁女子,要知道巾帼不让须眉啊……
      然而,若不是余朔以短笛掷出,隔开了隆科多的重剑,此时自己的尸体怕是也要凉了……
      旧事被提起,众人脸上皆是一沉,想想真是后怕,若不是夏茗岚突然闯入,识破清兵埋伏,如何还能全身而退?其实,十妹能接下隆科多二十余招,已是很了不得了……
      那一次,她被罚在历任搂住灵位前跪了一夜。
      “大哥,岚儿有功,不如饶了她这次吧!”迟莫寒道。
      “是啊,三哥说的是,功过相抵嘛!楼中也有这一说的。”
      朱彦微微有些不忍,正欲开口,夏茗岚已道:“大哥,三哥,九哥,不必为难,罚跪一夜,茗岚还吃得住!”她是受到了惊吓的,毕竟,是那样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得那少女措手不及。

      黄衣少女随手摆弄着手中的盆栽,木兰,水泽木兰。那个殷公子真是有心,也不过是随口一提,今日果真遣人送来一枝。
      长亭桥。
      微风和煦,长亭桥,是否也有送别之意?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然而,又是谁来为谁送别?
      “岚儿,我瞧这殷公子可不是个简单人啊!”那日,他们从大内逃出时,门外已有马车接应,他们想也没有想,跳进了马车,还有什么人比隆科多更棘手?车内却是个月白色衣衫的贵公子,淡笑雅然。
      车外,隆科多的人已围抄上来,却始终距马车三丈,不敢上前。
      “那有什么?”夏茗岚笑道:“殷公子不是说了,家中世代行商,九哥何时如此多疑?”
      “可是他身上哪里有丝毫铜臭之气,反之,确实淡雅之极,更似读书人。”
      “哈哈。九哥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公子俊俏?嗯?”夏茗岚不依不饶的追问。
      余朔有些窘迫,手中的金笛击向少女的头,“这丫头。尽帮着外人。”
      “哇”的一声,黄衣少女已哭出声来,有些俏皮的模样。余朔微怔,随即醒悟,哭得这样大声,定是没事了!
      “九弟,十妹。”长亭桥畔,玄衣男子有些寂寞,正是迟莫寒。
      “三哥。”夏茗岚一愣,脸已微红,刚才自己那撒娇耍赖的样子,已是被他看去了吧!
      “九弟,大哥有事交待给你,要你尽快回风陵山庄。”迟莫寒仍是淡淡的。
      余朔已恍然,东都那边的总坛无人照料,自己也该回去了。

      “岚儿?”似乎是过了好久,连风都停止在桥下。迟莫寒柔声唤着。
      “三哥,恭喜三哥新婚燕尔。”
      迟莫寒脸色如霜,微怒道:“岚儿!难道我的心意你还是不知?”
      “三哥应善待嫂子。”夏茗岚低首。如何会不知,然而,知道了又能怎样?
      迟莫寒不语。凝望着眼前的少女,“那么,你是为了我才和大哥闹翻的,是不是?”
      “是的。那是因为你是最疼爱茗岚的三哥啊!”
      他眸中尽是期盼,多希望可以听她说一个“是”字,那他便是万死不辞了。
      她果真回答了那个是字,然而,一切都已不同了,而他们之间也只有“兄妹情深”可以形容了。
      “那你愿不愿,同我离开飞花楼?”一语既出,男子也是微微惊愕,终是转过身,向西郊的风陵山庄走去。“罢了,我是该好好待桓容。”

      “夏姑娘。”
      空气中飘着木兰的清香,是他到了!缓袍玉带的贵公子。
      “殷公子,来得很久了?”
      “方到。那枝水泽木兰,姑娘可还称意?” 月白色衣衫的贵公子微微浅笑。
      “喜欢的紧,有劳公子费心了。”夏茗岚的确是很喜欢的,她素来喜欢木兰高洁,而水泽木兰更是木兰中的极品。有时她真是不像江湖女子。
      泛舟湖上,放任小舟,任意漂流……
      月白色衣衫的男子轻声吟唱:“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他出身于一个权力更迭的漩涡,明争暗斗,他并不多希望得遇圣主,只是想努力成为圣主。
      “呵,若是公子望穿秋水想见美人,茗岚在这里,岂不是煞了风景?”
      “姑娘若是不美,那飞燕玉环不是都要羞愧了?”

      风陵山庄已陷入了清兵包围。
      夏茗岚错愕的看着倒在下的黑衣刺客,右手机械的按住那个剑客留在左肩上的伤口,血,还是染透了大片衣衫,“什么殷公子,那是我们大清朝的八皇子——爱新觉罗•胤禩。”她记得那个剑客倒下前是这样说的。
      那么,那么,他是骗了自己的?与自己的接近,也不过是计划已久?不过是铲除飞花楼的第一步?夏茗岚苦笑,原来不是“殷公子”,而是爱新觉罗家的胤公子。他遣人拿着自己的觅云令一路杀上风陵山庄,畅行无阻。
      事到如今,竟是自己亲手毁掉了飞花楼么?
      朱彦叹气,师出无名,复国无望,原是自己太天真,以为本着对复国的热忱,勇气,决心,便可以推翻那盛世的王朝……前明,那样的腐朽,即使是汉人,大多也都失望了吧!百姓习惯于安乐,起兵动乱本就大失民心,飞花楼之败,怨不得别人……
      “可是,我好不甘心,我要问清楚!我要,找他问个清楚!”黄衣少女杏眼微红。
      “这八皇子已是有家室的人了,八福晋是当今安亲王府的淑明郡主。”迟莫寒缓缓叹气,“大哥,我掩护,你带岚儿和桓容离开。”
      “不!莫寒,我留下。”紫衣少妇已站在身后,“彦师兄,你带上岚儿妹妹去吧,再联合旧部,为我们报仇。”
      朱彦微怔,随即看到袖下的两只手,十指相扣。
      那样的默契,不似恩爱,却更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彼此信任关心。朱彦望着紫衣少妇,那个最骄傲的小师妹,怎会甘愿受这样的委屈?他分明看到,桓容提及茗岚时声音的苦涩,见到她时,眼中的妒意与羡慕……
      燕子穿梭,朱彦怀抱着昏迷的夏茗岚,以燕子穿梭的绝妙轻功逃出风陵山庄,身后那对新婚夫妇尾随。也是一路拼杀。竟是一直护着怀中女子周全。
      当朱彦带着夏茗岚冲出重围时,迟莫寒与叶桓容都已力竭,刚刚竟是拼着最后力气支撑身体了,他们想救的人,都已逃出,便再也支撑不住……
      飞花纵横飞舞,败了,飞花楼终是败了。
      正如朱彦所言,师出无名,复国无望了。

      自噩梦中转醒,夏茗岚抱住了面前的温润公子,呜呜的哭了起来,再也不愿放手“殷公子…殷公子…”
      月白色衣衫的贵公子亦是环上了怀中的人。朱彦临死时,仍是将她护在怀中……
      “不!”黄山少女已将男子推开,凄声道:“你不是!你是…八,皇,子。是你下令围剿风陵山庄的?”
      胤祀缓缓摇头,“是淑明趁我喝醉…罢了,即是淑明作的,与我无异,姑娘若是责怪,胤禩绝不敢推托。”
      夏茗岚冷笑“多说无益,我九位兄长呢?我要见他们!”
      “斯人已去,姑娘忘记吧。倒是这个可作纪念……”语毕,胤禩从怀中取出十枚令符,那,分别是自己与九位兄长的信物,十枚合一方称飞花令,十句判词十枝花……
      夏茗岚颤抖着接过,放入怀中,轻轻摩挲着,似是在感受昔日情谊。大哥的温和,二哥的冷漠,三哥的淡定,九哥的豪爽,历历在目,他们对自己都是疼爱的……然而,此刻,他们又在何方?
      昨日尚飞花,今日已成尘。
      心中已是悲痛之极,素手一番,匕首已辞入月白色的袍子。
      胤禩轻“哼”一声,她终是有心留手,再匕首刺入心脏的瞬间,及时偏开动脉,她对自己还是不忍心啊!
      “长亭桥那次,我无意听到你与迟莫寒的对话,才知你们是飞花楼的人。”
      “我并不是处心积虑的接近你,只是我与四哥素来不和,隆科多又是他的亲信,才救下了你们……”
      “皇阿玛对我向来恩待,这一次又除得飞花楼,即使我要娶一个汉族女子为妻,想来他也回答允,岚儿,我们忘记过去,好么!”
      夏茗岚只是摇头,怎么可以忘记?难道竟是要自己踏着兄长们的鲜血,得到所谓的幸福?“今生,我唯一悔恨的便是喜爱上木兰,这一刀还不了我九位兄长的性命,我不忍心杀你,也不能在原谅你,那以后便永不相见吧!”
      “岚儿?” 胤禩一惊“罢了,已是这样的结果了,即便只距离再近,也是咫尺天涯了!倒是我太痴心!”
      夏茗岚取出那枝水泽木兰,花瓣上已沾有血迹,使得清雅的小花顿时惊艳,水泽木兰依旧盛开……
      胤禩心下一动,花犹未败,她对着定情物是极其看重的吧!以至精心呵护,即使是逃出风陵山庄,仍是随身带着……
      夏茗岚苦笑,已放开了手,水泽木兰自手中滑落,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瓷器粉碎,木兰已枯萎……

      雍正三年,廉亲王允禩被赐死。
      黄衣女子站在忧明河畔,点燃花灯上的红烛,“九位兄长,日后岚儿常来陪你们可好!”黄衣女子巧笑倩兮,眉眼间仅是满足,随流水漂院的花灯,虽只是“一春鱼燕无消息”然而,那便够了吧!那便够了!人生所求,仅此而已……
      自此,便可摒弃世间的肃杀。
      风陵山庄,仍是杨柳葳蕤,犹似那风花雪月的相逢。
      风陵山庄,种植木兰。木兰,她仍是爱的,正如她仍爱着那个温润公子,月白色的袍子,天一样的颜色,天一样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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