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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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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北京的初秋,已经有些许寒意了。这里的天,与东京差不多,依旧是一片茫茫的蓝,一丝儿云沫都见不着,看着虽然清爽,但也实在没什么趣味。
一下飞机,仓田先生仍不厌其烦地叮嘱着,“你们放松点,别个个都是一脸上战场的样子。这是交流会,不是交流赛……”
进藤接过话,摇着脑袋说,“所谓交流会,无非就是大家一起聚聚,乐一乐,权当是放松——仓田先生,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念叨了,我听得都会背了!”
“哼,我可是怕你们这群小年轻坏了我的游玩计划!”
“就算是交流会,也是试探对手的好机会。接下来可就是应氏杯了,到时候波诡云谲,我们可不能不早作准备。对吧,塔矢?!”社笑着,一手搭上塔矢的肩膀。
社向来是斗志昂扬的,塔矢虽不动声色,但社明白塔矢心里是比谁都着意于围棋的,所以还是视他与自己是同一类人。
“没错。”
此时的塔矢18岁,虽说穿着西装,俨然大人一般成熟,但还是难掩几分青年人喷薄欲出的傲气。他今年刚刚晋升了八段,是日本现有八段棋手里最年轻的。众望之所在,所以他在接下来的应氏杯里,目标是直指冠军的,但现而今中日韩三国年轻棋手亦不乏佼佼者。且不说中国与韩国,仅在日本,有着强七段水平的进藤与社、此刻就在身边的两个男人,便是强劲的对手。
风卷起几片还带着些子残绿的落叶从跟前飘过,中国棋院的车子已在前方等候已久,倚在车门处的杨海朝他们招了招手,用蹩脚的日语生硬地说了句:“好久不见啊。”一旁的翻译听了忍不住笑了。
“中国……交流会啊……”塔矢忽然嘟哝了一声,停下脚步眺望机场前似是一望无际的广场。仿佛又回到了北斗杯的时候,当年激战的种种还历历在目。现在三年过了,又是新的地方、新的起点。
仓田与前来接机的棋院工作人员寒暄了一会,瞧见塔矢在一旁发愣,进藤和社又在嘻嘻哈哈的,赶忙拍了他们一下,“你是木头吗?!你们俩干啥子呢?!”
三人赶紧回神,随着仓田“公关”了几句。杨海摆手笑道,“仓田先生你可真严厉呀。”又开了车门,“快走吧。真没想到你们这群家伙啊,在中国也有不少棋迷,一会估计会被围着要签名吧哈哈,特别是你哦塔矢!”
“签名?你说签名?”仓田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哎呀,我苦练已久的书法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说你了吗胖子?我说的是塔矢。”
原本的同声翻译此刻却停了,那翻译小哥幽幽地看了杨海一眼,杨海笑道,“我说的是实话,你照翻就行,他要是翻脸今儿就不给他安排宵夜,哈哈哈。”
于是翻译小哥用日语说道,“杨先生说自己人丑棋臭,只能靠仓田先生来吸粉了。”
仓田摆手大笑,“杨先生你太客气了。”
塔矢无奈地笑了一下,这里除了翻译,估计也就他一个是懂中文和日文的。看来杨海平时没少黑人,弄得翻译都看不下去了。
驱车来到棋院,杨海告诉大家晚上会有一场与棋迷互动的交流会,先是复盘三局棋手以前的精彩对局,再抽取棋迷提交的棋谱进行现场与网络互动交流,最后是与现场观众一共观看中日韩传统艺术演出。
“诶,参加过这么多活动,这好像还是头一次有安排这种节目的。”进藤靠着座椅一脸轻松,“不过什么传统艺术……我不懂这些,塔矢估计会喜欢吧?”
“哦?塔矢不是只喜欢围棋的吗?”
“什么呀你们,塔矢是这么无趣的人吗?”仓田插嘴道,“闲来无事撩个妹儿这种事难不成还要被你们知道?对吧,塔矢?”
塔矢本还是一脸淡漠地喝水,却被仓田那冷不丁的后一句呛到了,“咳……仓田先生!你、请你不要胡说。”
仓田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呀,不管去到哪里参赛还是参加活动,都会留意周围的——”
“那不也还是单身。”社揶揄道,几个人都笑了。
到了棋社招待所,杨海带一行人去各自的房间。招待所在为棋手安排房间的时候一般都会有意安排在高楼层,以免入夜发生了什么事情打扰到他们休息,影响比赛。
几人进电梯时,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瘦小的男孩儿,戴着墨镜,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倒像是被衣服给穿了一样,头戴着黑色的鸭舌帽,本也没什么,可却偏偏装扮成这个样子,一进电梯门还慌忙往几个人中间钻,似要躲起来一般,教几个人心中都有些儿怀疑。
“这小鬼……”社嘀咕了一声。
没上几层,电梯便停下开门了。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气宇轩昂,不怒自威,但看这样子,似也是很生气,眉毛都快倒竖了。女的倒是仪态端庄,笑意盈盈,却似有些苍白的病态。
“居然不在这儿吗?”男的自语道。
“牧从前在电梯溜走的时候总是最快被你抓住的,你觉得这会子她还会这么蠢吗?”那女孩说话轻飘飘的,似要从嘴里吐出几个音符似的。
“这不是王恪和黎露吗?怎么啦你们?”杨海出声招呼了一句。
“牧逃跑了,正要去把她抓回来!杨海,你要是见着就帮我把她捆起来!”王恪怒气冲冲,说罢便与黎露离开了。
杨海笑道,“哟,瞧你说的,我要真捆了她,待会不得被你刺一枪?”
电梯门又关上了。
仓田一脸激动,“哇,刚刚那个姐姐好漂亮啊,杨海杨海,你可要帮我介绍介绍啊!”
“介绍个鬼啦,人家名花有主了。”
仓田立马就蔫儿了。
“噗”一声不合时宜的笑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塔矢这才注意到身边这个小个儿。
“你还有脸笑?”杨海一步过来伸手就要摘他的帽子和墨镜,他出手要挡,不料此刻电梯到了,微微一震,竟教他一个站不稳往后倒去,靠在了塔矢身上,塔矢出于好意按住他的肩膀,却教杨海得了空子,一把扯掉他的伪装,对方一声惊呼。
然后,一瀑柔软的长发便如水流一般散落,些儿落在塔矢的手臂上,竟还有点冰凉的触感。她转头看了塔矢一眼,似是有点尴尬。塔矢心中一颤,又缓缓缩回手,心想,居然是个女的。 “你这只——野猴子!”杨海挥手让翻译小哥带他们去房间,一手又扣住那女孩双手手腕,“我这就把你捆了去见王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没规没矩的。”
“你敢你敢!”那女孩挣扎得满脸通红。
“呵?你看我敢不敢!”
“啊啊……日本友人救救我!”
“你少来这套!”
翻译小哥听到都笑了,赶忙跟进藤他们说,大家一听都乐了。
“杨海先生,你这个样子好像在教训女儿一样。”社笑道。
“你又是怎么了,让人省点心好不好。今晚可是有你的场子的。”
“我不过想出去透透风。你们看这么紧,才是让人不省心好嘛!”
“还嘴硬、还嘴硬!”
一行人在翻译的带领下走远了,电梯里的吵闹声也渐小了。塔矢回头看了一眼,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那个人是谁呀?”进藤问。
“她呀,是剧团的人。”翻译小哥说,“虽说很野,不过戏倒是唱的一流。听说棋院的几位院长都爱听戏,所以让他们剧团借住在棋院的招待所,估摸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戏?塔矢想起以前母亲得空时,也喜欢看歌舞伎,只是自己和父亲除却吃饭睡觉外几乎都不在家,母亲亦是常常为了父亲的行程安排而忙碌着,自己喜欢的事大约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亮,去到中国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外出的时候要小心。”
“我知道的,妈妈。”
“亮已经不是小孩了,我知道他做什么事都有分寸的。”
“哎呀,话虽如此,有时候还是希望陪在亮身边嘛。”
塔矢想到临走前母亲的叮嘱,心里忽然一阵儿酸。其实父亲和自己对母亲还是有所亏欠的。 “既然如此,不如让亮早些儿找个媳妇,也好让师母放心。”当时在一旁的绪方先生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这……绪方先生,请你——”
“嘛,我只是开玩笑,你那么紧张?”
“……绪方先生可不像是爱开玩笑的人。”
“啊呀,亮现在年纪还小啦。等年纪到了,确实是要好好看看的。”
“妈妈!”
“啊,亮,是不好意思了吗?”
“这也是实际问题。”
“爸爸也——”
等等,明明刚才还是感人肺腑的回忆,为什么忽地就画风一转……
塔矢一拍脑袋,只觉得头晕目眩,“我累了,先回去睡觉。”
“诶?不和我们一起下一盘吗?”
“塔矢居然也会觉得累?以前可是废寝忘食的,比我们还认真的哦。”
“明天再下吧。”塔矢刷卡正欲进自己的房间,忽地就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傲慢的招呼,“哟,日本的棋手们。”
是高永夏。身后还跟着洪秀英和林日焕。
“好久不见啊,感觉你们好像一点儿都没变呢。”
“你们好,好久不见。”塔矢回头,用韩语规规矩矩地问好,说罢便进了房间关上门,不去理会了,留着廊下一行人十分尴尬。
“呵,三年不见,这塔矢怎么越变越冷了,以前还会笑一笑的,现在这扑克脸是怎么的,比他的棋还臭?还是一想到接下来的比赛,太紧张了?哈哈……”高永夏傲慢地摸了摸头发,一旁的洪秀英和林日焕倒是有礼貌地用日语与他们三人问好。
“喂喂,进藤。”社用手肘捅了捅进藤,小声道,“我觉着咱们应该学一学汉语和韩语了,瞧瞧别人……”
“诶?太难了,我可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