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华》月藏海雾

20、范行知是我爷爷

　　范南林一回来，孙副总一行便直接进了他办公室。

　　不知道在谈些什么，紧紧锁着办公室的门，连秘书送茶水都被挡在了外面。纵然一墙之隔，但范南林的办公室隔音极好，陈晨自然是听不到里头传来的一丝动静。

　　范南林回来时，本已经到了平时下班的时间，但公司没有一个人走，都坐在工位上，几个程序员敲打键盘的声音回响在办公区域。
　　整个研发部与平日轻松的工作氛围十分不同，每个人都面色肃穆，如临大敌。

　　苏州的项目之所以能撼动根本，主要因为这是跟政.府合作，开发一整套军用系统，投入巨大，担负着高昂的违约金。
　　这本也是件冒险的事，做好了，集美s市分公司不仅打开了江浙市场，也能在全国立起一块金字招牌。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说范南林这个分公司负责人要卷铺盖，甚至集美集团在s市互联网行业将永无立足之地。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子，想来是恨极了范南林。

　　陈晨虽曾在总部待过一段时间，但对于孙时青孙副总，也只是在公司隔着人群，有过几面之缘，从未打过交道。听说他名为副总，却是财务部实际负责人，为人谨慎刻板，背后是集团一位大股东，做事甚少留人情面。

　　此番总公司财务部派他过来，可谓是来势汹汹。
　　几年不见，范南林纵然老成不少，在商场上的城府心机非常人所及，但在资本面前，他又能改变什么。

　　眼看着就要封账查账，有门路的在偷偷打探消息，准备动用关系调动到其他分公司，没门路或者不愿意离开s市的也已经在找新工作了。

　　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青年人，一家子的顶梁柱，还有房贷车贷，这个时候没人会苛责忠心。

　　陈晨拍了拍脸颊，最后检查了一遍刚做好的流程图，确认没有问题后，发给了助理小刘。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稳得住才行。

　　“陈姐。”

　　门打开，正是陈晨的助理小刘，瘦瘦高高戴了副黑框眼镜的男生，去年刚来公司的应届毕业生，性格腼腆，但工作能力不差。跟陈晨的关系就像师徒，所以虽然陈晨升职成了经理，他也一直叫她姐。

　　“怎么了？”

　　刘登似乎不太敢直视陈晨，略微落了些视线看着桌子上的一盆小绿植，缓慢而又坚定的开口：“姐，我会一直跟着你的，你去哪，我就去哪！”

　　陈晨莞尔一笑，“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

　　刘登松了一口气，挠了挠头，“他们说如果分公司真的保不住的话，可以一起跳槽去众臣，我不想去，我就想跟着......”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啊，我们都愿意跟集美共渡难关的，也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就是，就是之后总要有个工作......”

　　陈晨笑着打断他，“没关系，我理解！”

　　不说众臣福利待遇各方面都比不上集美，菲姐孙哥这些业务骨干一毕业就来集美，工作近十年了，就算众臣存了挖人的心思，不到最后一刻，陈晨相信，这些人是不会放弃集美选择众臣的。

　　“陈姐，范总真的能应付的了孙副总吗？”

　　陈晨微笑答他，“我们要相信范总！”

　　刘登用力点头，“恩！”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让外面的同事也都下班回家去吧，明天正常上班！”

　　“可是......”刘登看了一眼范南林的办公室，依旧门窗紧闭，听不到丝毫动静。

　　陈晨正色道：“就算天塌了，苏州的项目，我们也得按时完成！”

　　刘登出去之后，陈晨端起手边的咖啡，轻轻啜了一口，凉透的苦涩液体入喉，无端让陈晨生出几分孤勇。

　　她一向喜欢迎难而上，不惧挑战，当初能得到这份工作，还在这个人才辈出的领域占有一个小小的角落，靠的就是她坚韧不服输的这股子毅力。

　　只是，这一仗，范南林那边不能失败！

　　范南林一到s市就这样大动干戈，先是拿下了宏远的项目，又投中了苏州的标，总部肯定有人看不惯他。
　　只是陈晨想不通，那人究竟与范南林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敢不顾集团利益，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大学时，范南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人长的好看，脑子又聪明，自然走到哪里都是光源一样的存在。他行事虽高调张扬，却从不恃强凌弱，给人难堪。

　　纵社会是个染缸，陈晨相信，人的本质还是不会变的。
　　再说一个活在万人瞩目下的人，不可能树了一个这样的劲敌，全公司的人都不知道。

　　毕业后他自己成立了一个科技公司，他们在一起时，已然步入正轨，不至大富大贵，但足以他在b市过上优渥的生活。又是什么让他放弃了他自己的事业，来到集美从底层做起。

　　陈晨突然发现，不过三年的时间，他们都变了很多。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乱了桌子上散开的文件，陈晨站在窗前，就着冷风，直到喝完了杯里的凉咖啡，范南林的办公室门才打开。

　　孙副总微皱着眉头，神色不明，跟范南林握手之后，转身带着身后三个人走了。

　　陈晨见范南林依靠在门框上，抬手用力压了压头两侧的太阳穴，明明是很棘手的问题，在他身上却找不到半点消极的迹象。

　　“怎么样？”

　　范南林笑了笑，“明天研发部不在名单上的人员正常工作，在名单上的，若真没问题，一周以后也能正常工作。”

　　陈晨本也不甚担心研发部的事，追问道：“那账务问题呢？”

　　“放心，不会影响研发部！”

　　陈晨点了点头，孙副总自然不可能白来，不过只要苏州的项目能按时完成，其他的问题都好解决。
　　范南林右手捂在胃部，微微皱了眉头，陈晨才突然想到，他应该至少一天没好好吃饭了。

　　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块硬糖递了过去，“先吃这个垫垫吧！”

　　范南林接了过去，盯着掌心彩色的糖纸，不解道：“你不是不爱吃甜食，怎么随身带着糖？”

　　陈晨耸了耸肩，逗他，“哦，之前去便利店买多了东西，人家送的，我就随手放衣服口袋里了，应该有个一年半载的了吧。”

　　范南林剥了糖纸，里面是一颗红色椭圆形的硬糖，融化在舌尖，甜滋滋的，比想象中好吃。

　　陈晨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包，拉着范南林去了楼下一家快餐店。

　　集美s市分公司所在的这栋大楼上面有很多家公司，其中最多的是互联网和金融方面的，加班是常态，所以陈晨带范南林来的这家快餐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陈晨将菜单递过去，“想吃什么，自己点自己的！”

　　陈晨中午是半盒米饭打发的，晚餐没吃，她给自己点了一屉生煎，一碗鸭血粉丝汤，还有半个烤猪蹄。

　　范南林却只点了碗鸡汤。

　　“你就吃这么点？不用给我省钱，就当祝贺我升职了！”

　　范南林调侃道：“那你也太小气了，升职加薪就请我吃这个？”

　　“不比范总财大气粗，我就请得起这个！”

　　陈晨抢过菜单，硬给他加了份海鲜面。

　　老板手脚麻利，上菜很快。

　　危机解除，陈晨陡然放松下来，肚子早就叫嚣着饿了。

　　虽然是快餐，但厨师的手艺着实不错，陈晨埋头苦吃，一会儿就消灭了大半。

　　抬头，见范南林跟喝毒药一样，往嘴里慢悠悠的灌着鸡汤。皱眉替他打开筷子，“你这么吃饭，糊弄谁呢！什么时候养成挑食的坏毛病了？”

　　范南林摇头，接过陈晨硬塞过来的筷子，夹了笼屉里一只生煎，咬了一口。

　　他一直都挑食，不过是跟陈晨在一起那段日子太过甜蜜，觉得她做的什么都好吃而已。

　　而且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这会儿看见食物，胃里本能的泛酸。

　　陈晨啃完肘子，拿湿纸巾擦了擦手，“说说吧，总部到底是谁在对付你？”

　　范南林环顾四周，餐厅里只零星坐着几个人，距离也有些远。

　　“这里不方便说？”

　　范南林低声说：“范行知是我爷爷。”
　　又苦笑着摇头，“集团里的人，大约都希望我再无翻身的可能！”

　　纵陈晨从前再不上心企业人事，范行知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因为那是集团董事长的名字。

　　s市分公公司只涉及互联网科技业务，但集美是个大集团，b市的总公司业务范围涵盖十分广，涉及服装、房地产、金融、娱乐等十多个产业领域，而且金融还是国内龙头产业。

　　她从前只知范南林家境优渥，竟不知他居然是集美集团的少爷。

　　“所以在搞家族内斗？”

　　没想到集美这么大一个集团，居然也有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家族里的年轻一辈为了继承权，斗得不可开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殊不知，这样，最终只能是两败俱伤。能以集团利益为代价的人，必也不可能管理好这么大一个企业。

　　难道她刚升职，集美就要走下坡路了？

　　“祖父最不希望看到手足相残，况集美是他一手创办的，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出有损公司利益的事。叔伯们都没有管理公司的才能，为了集团的发展，便请了职业经理人打理业务，公司里一向任人唯贤。”

　　陈晨：“可这次的事情，明显是针对你，也损害了公司的利益！”

　　“爷爷去年住了院，已经不管公司的事了。”

　　陈晨猜测：“所以那个职业经理人听命于你其中的一位长辈？”

　　范南林点头，“是我大伯的人！”

　　陈晨：“可就算你丢掉了苏州的项目，他也抢不走继承权啊。”

　　范南林喝了口水，缓慢开口：“爷爷年纪大了，不愿公司落入外人之手，前些年便安排着我这一辈的几个堂兄进了公司，跟着几位经验丰富，才干出众的老人学习。如今只有大堂兄和我还在公司。”

　　“祖父死后，谁也不知道往后如何。”

　　“他们怕我和堂兄之中若有一人最终掌握了经营权，会召开股东大会，回收其他股东手里的股权。”

　　陈晨明白了。
　　这本也是大公司发展的必然趋势，原始股本坐享红利，占比大，分红多。要想继续发展，新的投资进来，势必要稀释原始股本。

　　纵然这个时候卖出股份，可以得到一大笔钱，又哪里有坐拥一座会不停增值的金山重要。

　　陈晨咬了一口包子，小声问：“你想要经营权吗？”

　　范南林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能选择，他希望自己出生在普通人家。父母恩爱，兄弟姐妹都是真心互相帮扶。

　　“还记得我在b市成立的那个小公司吗？”

　　陈晨点头，和范南林合伙开公司的戚嘉去年娶了她宿舍的老大，婚礼很盛大，她还去观礼了。

　　本来陈晨是很看好那个公司的，范南林和戚嘉是住一个宿舍的兄弟，感情极好，两个人性格也互补。范南林逻辑严密，是个谈判高手，看人也准，招到公司的都是人才。戚嘉聪明外向，大学时跟人聊三分钟就能忽悠人买他生产的香蕉皮发电机，写程序也是一把好手，似乎在国际黑客网站上还有排名。

　　不知为何，那个公司三年前就倒闭了。

　　戚嘉讳莫如深，还嘱托陈晨不要再提及公司的事。

　　“那是我进集美的代价。”

　　说完，范南林低头开始大口吃海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