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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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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晨在朋友圈发了条动态,配图是十月的c市街道。
她实在忍受不住贺女士三天以来每隔半小时一个电话,持续性不分昼夜的狂轰乱炸。
终于赶在国庆节的前一天抵达c市,朋友圈的图片是她生活过十几年的小区入口。
第一个在下面评论的是她的室友兼同事,马婷婷,人称啤酒小公主,据说喝啤酒千罐不醉,曾一人横扫公关部十数位同仁。
“看在我要替你看家七天的份上,回来记得带好吃哒!”
陈晨笑着摇了摇头,故意逗她,在后面回了一句,“带两斤枣糊回去,吃吗?”
啤酒小公主其实私下里是个小馋猫,有一回半夜里饿了,偷吃了陈晨从家里带回去的掺了花生的枣糊,谁知她花生过敏,躺床上两天没起来床。
不过,陈晨大约也没时间采购,这次回家,是为了相亲。
贺女士是小区有名的交际达人,上到八十岁拄拐的老头老太太,下到坐婴儿车里流口水的奶娃娃,没有她不认识的。
光是在路上陈晨就已经收到贺女士发过来的不下五张照片,连带着一条条摸家底似的介绍,导致她一路上都在和贺女士聊天,估计火车上的人都把她当成哪个大公司的HR了。
小区门口挂了两个喜庆的大灯笼,还精心摆了一片花圃,算是烘托过节的气氛。
实际算来她只在这个小区住了五年,入口左拐是她家,右拐是……
手机提示又有新消息,估计还是马婷婷。
陈晨拿起手机,却不是她,而是张祁安。
“你回家了?有空帮我买几盒药。”
接着是一张图片,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种药名。
陈晨连忙问:“阿姨生病了吗?”
那边很快回过来,是一段语音,“降血压的药,我怕她吃完忘了买。”
“哦。”
陈晨将图片保存下来,再次点开输入框,“你国庆真的不回来了吗?”
那边却再也没消息了。
虽然只是备用药,陈晨还是立即转头出去,小区门口倒是有个药店,只是里面卖药的刘阿姨跟贺女士是麻将桌的老牌友。
以免她回头告诉贺女士,陈晨在手机app上叫了辆车。
c市这几年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道路两旁的树木茂盛了些,路上车子也多了许多。
大约因着小长假的缘故,行人个个面带喜色。相比于快速发展的s市,这里的时光似乎静止了下来,生活依旧像十年前那样安逸稳定。
买了药,陈晨在张祁安家门口敲了很久的门,打薛阿姨的电话也没人接。
她是去市中心的大药房买的药,一来一回,等到这会儿也都七点多了,薛阿姨居然还没回家。
于是鼓起勇气敲了隔壁一家人的门。
……
陈晨将行李放门口鞋架旁,换了拖鞋进屋,厨房里只有贺女士一个人在忙活。
“妈,我爸还没回家吗?”
贺女士回头,关了抽油烟机,皱眉看着女儿学生气的打扮,明显的嫌弃却也没发作,温声道:“下楼买醋去了,你不是说六点到家吗?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嘿嘿,不是晚点了吗,明天过节,路上堵车,您做了什么,真香啊!”
贺女士佯怒,打了下陈晨伸向锅盖的手,“还能做什么,给你炖了鸡汤,饿了吧,我给你先盛一碗,听说你回来,我早早就炖上了,你到好……”
贺女士一旦唠叨起来,连珠炮似的,嗓门又大,没人能插的上嘴。
陈晨只好低头默默喝汤,贺女士总有能力把话题扯到她不交男友这件事上。
碗里的汤还是得放点醋,“妈,我出去接一下我爸。”
贺女士又给陈晨碗里填了块鸡肉,一针见血,“接什么,他还找不到回家的路?”
“……”
一顿饭就在贺女士发表自己关于如何安排接下来陈晨几天的行程中结束了。
陈晨的爸爸老陈同志一向夫从妇命,妇唱夫随,没有对女儿满当当的行程发表自己一丝一毫的观点,甚至完全忽视女儿投来的求救目光。
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闲聊,陈晨看了一眼手机,张祁安还是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妈,薛阿姨病了,您知道吗?”
贺女士在看一部最近大火的综艺节目,津津有味的和老陈同志讨论里面那个她一直喜欢的男明星,闻言,随口道:“她一年到头都病恹恹的,又常年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怎么出门,我其实也很少见她,是祁安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没,他不知道呢!”
张祁安大学学的法律,毕业就留在了s市,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别说国庆,春节不回来也是常事。
贺女士转头看向陈晨,“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在门口碰见她了,见她脸色苍白,就问了一句,她说是没什么大事。我就想问问您,别真有事瞒着,那我回去也不好跟张祁安交代嘛。”
其实是陈晨去见了在门口诊所打点滴的薛阿姨,说是颈椎病犯了,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告诉张祁安,陈晨怕她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这才又问贺女士。
贺女士思索了下,起身去厨房利索的找出保温桶,装了满满一桶的鸡汤,“既然病了,你去给她送点汤吧,她一个人不好做饭,以前她家祁安也没少照顾你。”
“妈,真应该给你颁一个奖,上面就写,星城小区最美好心人!”
贺女士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才将保温桶递给陈晨,“别贫,快去!”
陈晨和张祁安两家住同一个小区,一个一号楼,一个十二号楼,小区入口有一条人工河,将两栋楼生生隔在了两边,泾渭分明。
就像当年的她和张祁安。
那时张祁安是二班的骄傲,也是一高的希望。成绩优异,又是篮球健将,他的身边总围绕了一群朋友,欢乐张扬。
英俊的少年是无数少女的梦中初恋。
而她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透明。
陈晨送完汤,回家过人工河上的那座木板桥时,停下脚步,盯着河边的一棵歪脖子柳树。c市气候很好,即使这个季节,依旧郁郁葱葱,袅袅婀娜。
毕业第一年她就是坐在那棵树下,决定辞去安稳的工作,一身孤勇跑去s市。
三年过去了,她在那座城市依旧一无所有。
或许她应该听从贺女士的建议,在这座节奏缓慢的小城市,找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结婚生子。
她或许会过的很平凡,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起风浪。
手机响起,是微信的提示音,陈晨收回思绪,低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指纹解锁,是马婷婷发来的一张自拍,披头散发,妆容邋遢,窝在她俩合租的小屋里吃泡面。
公司最近有项目要上,研发部的同事大都选择留下来加班,毕竟三倍工资还能调休,没必要赶在这个时间去景点看人。
陈晨有意逗她,发了一张她站在花丛里的自拍,又将图片上自己眼睛和嘴角p的血淋淋。
谁能知道公司里大大咧咧豪爽义气的啤酒小公主实则胆小如鼠,看个科幻电影都能把自己吓哭。
果然,陈晨手机里收到她发过来的一堆抓狂的表情。
末了还收到她的威胁,“我要将你的护肤品都用完!!!”
陈晨无声笑了笑,正想回怼,收到一条群消息。
来自c市一高二班,是一条婚礼请柬照片。
下面陆续有人说话,速度之快,眨眼间那张图片就闪过陈晨手机屏幕,淹没在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中。
陈晨退出群聊天页面,在通讯录搜索栏打出陆明嫣三个字,她的头像已经换成婚纱写.真,图片太小,看不真实。
是她的个人写.真,没有新郎入镜。
陈晨闭眼,不会的,他们不会这么快。
内心里却也生出一股解脱的快.感。
手指停留在那个小方形头像上,图片放大,是穿了一身露肩婚纱,漂亮优雅的女人,收了手机,她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去翻那张请柬。
……
“陈小姐,陈小姐?”
陈晨懊恼的看着袖口上的咖啡渍,衣服是贺女士准备的,白色长袖雪纺衬衫,袖扣出别出心裁的留了一圈荷叶边,优雅知性,却并不是她的日常穿着。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对方是贺女士以前同事邻居侄子的同学,还是同事侄子同学的邻居,总之关系错综复杂,她也是头一次知道贺女士的关系竟然延伸到这么远。
陈晨毕业之后只在c市做了一年的公务员,然后就辞职去了s市,其实对这座小城市的官僚制度并不了解,对方在她面前大谈特谈单位里的各种制度缺陷,人浮于事,他又是如何忙里偷闲,发展了各种类似绘画、书法陶冶情操的业余爱好。
对方侃侃而谈,十分投入的模样。
她其实并不插的上话。
s市的生活节奏鲜明紧凑,除了和代码打交道,她的业余生活着实枯燥。
为了维持礼貌,她一直笑着点头。对方不知是哪里看出她很感兴趣,还是单纯的想找个人吐槽,越说越起劲儿,连单位里某位领导家里的八卦都拿来说了。
陈晨心不在焉的听着,思绪渐渐回到俩人一见面聊的共同经历,他也曾就读于c市一高,只是大了陈晨几届,她读高中的时候,他已经毕业。
其实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化学老师,姓王,教他的时候还是一个意气风发,满头青丝的帅气男青年,后来教陈晨的时候,已经大腹便便,聪明谢了顶。
大约他觉得俩人不在同一个时代,没什么聊的,便转移了话题。
陈晨想,若是他再晚两年,应该会跟她聊到张祁安,那时的张祁安是整个一高的风云人物,也是王老师的得意弟子。
洗手间散着淡淡的百合香,灯光明亮璀璨。
陈晨低头看着袖口的咖啡渍,怎么也洗不掉,贺女士若是看见,肯定少不了一通说教。
压下心里的烦闷,抽了两张纸,将袖口的水渍吸了吸。
陈晨望着镜子里打扮洋气干练的女人,脸上仔细涂了一层粉,妆容算得上精致。
她平时会跟马婷婷一起研究化妆品,偶尔也会跟着美妆博主画个流行的妆容。
此刻镜子里的女人,面容依旧是熟悉的样子,可她却有些陌生和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死气沉沉、毫无激情。
“叮~叮……”
陈晨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手机,是马婷婷的微信,一张图片三句话。
图片上是一株开了姜黄色小花的仙人掌,背景是她的小屋阳台。
马婷婷:「你的仙人掌在我静心照料下开花了!」
「这次是不是成功了?」
「我可是红娘啊,记得给我记头一份功!」
陈晨走的时候它已经抽了花苞,只是以为会像以前一样,没来得及绽放就枯萎了。
没想到这次居然真的开花了。
陈晨拿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婷婷,你说,如果有一个男人告诉你,你们在一起后,他愿意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工资全数上缴,吵架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一律他先认错,可以并不爱他,你会怎么选择?
陈晨发完觉得可笑,这样的问题,若是马婷婷能回答,她自己早就嫁了。
马婷婷秒回:我去,你这是妥妥的被包养了啊!
接着一串羡慕嫉妒的动图。
陈晨笑着退出界面,翻到张祁安的名字,点开,最后一条还是她问他国庆回不回家,他很久之后才简短的回了两个字。
他们之间或许连好朋友都不算,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高中同学吧。
他从来不跟她谈过去和未来,就连陆明嫣,他也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
陈晨婉拒了对方提出的晚餐邀请,那人心有不甘,提出要送她回家,但见她态度坚决,也没再坚持。
成年人没有时间与精力,来一场浪漫的等候,与毫无回报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