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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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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大风,天空阴沉。
望不见边际的芦苇荡在风雨中东摇西摆,十七岁的路以茗驾驶小型飞行器降落在木屋前,看见了宋虞。
瘦小的,盘腿坐在房檐下,微微仰头看成串落下的雨珠。看见路以茗,她开心的站起来,招手:“你怎么来了?”
路以茗的一身制服湿透,一双眼睛却像被雨水洗刷过,越发明亮起来。她缓缓走到宋虞面前,之间隔着一道雨帘。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宋虞抿唇,漫天的风雨中,声音变得有些模糊:“因为通讯设备被没收了。”
路以茗紧接着问:“会死吗?”
她摇头:“不会。”
“会的。”
“......不会。”
“会死的!”路以茗突然吼道。
宋虞没有再辩驳,而是垂下眼眸,沉默着往屋子里走。
转身的那一霎那,胳膊被抓住了,冰冷湿润的手将她拽进雨里,很大的力气,宋虞挣扎几下,换来的是双手被反钳住,动弹不得。
“路以茗!”
“你给我马上走!”
路以茗边说边把宋虞往旁边的飞行器上推,狭小的舱内堆满了衣服、食物,一看就是用来逃亡的架势,宋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连连后退,却被路以茗堵住了退路。
“开着这艘飞船离开这里,就现在,短期内不要回来!”
宋虞定定的看着她,不退了。
“路以茗你......”
“不准说不!”
路以茗吼。这一瞬间,宋虞倒是渐渐平静了。
“我不会死的,你要对我有信心一点。”
“没信心!没信心!不管怎么样你给我赶快滚,滚远点!”
见宋虞不动,路以茗就扯着她的胳膊往操作室里钻,熟练地开引擎。
“不想走是吧?那我就赶你走,看你走不走!”
宋虞伸出手,软软的覆在路以茗手上,拦住了她。
“路以茗你住手。”
“别碰我!”
路以茗甩开宋虞的手,开始切入起飞轨道,宋虞脸色沉了下来,用力将她的手扯开。
“你疯了吗?”
“宋虞你他妈的才疯了!”路以茗反手将宋虞掀翻在地。宋虞双手撑着地面,头低着,伸手擦去嘴角渗出的血,慢慢抬头,愤怒的眼睛瞪着路以茗。
“这是我的任务!”
路以茗气极了,她放弃操纵台,转身揪着宋虞的衣服,狠狠地说:“你就那么想死吗?!”
拳头迎着声音飞快而至,宋虞堪堪接住,可是路以茗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每次攻击都精准狠戾,直往要害的地方打。再次吐出一口血之后,宋虞放弃了防守的方式,开始还手,两人在狭窄的机舱缠斗,你一拳我一脚。
连撕带打,路以茗似乎为恐慌脱去了理性,近乎强硬的横冲直撞,毫无保留地去攻击。怒意在空气中碰撞,加钟的呼吸像是迸发的熔浆,将两个纠缠的身影灼烧得遍体鳞伤。路以茗的拳脚功夫全部师承宋虞,而如今,她用尽这身本事去对付的,恰恰是宋虞,这压根毫无优势,很快,右脸颊被宋虞揍青了,浑身酸痛。
不知何时,她的脸上爬满泪水,但她死活不放手,两人像是积怨已久的仇人,把对方往死里揍。
气力用尽,宋虞觉得实在不行,必须要结束这个闹剧,一个扫堂腿把路以茗铲倒,路以茗摔下来的时候,崴了脚,疼得直不起身子。宋虞站起来,大口呼吸,然后慢慢朝飞船外走。
“你马上回去,别打扰我备战。”
“宋虞!”路以茗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似乎是在她嘶声喊出的一瞬间,一道惊雷劈下,片刻之后,路以茗闭上双眼,颓然地跪倒在了森冷的地面上。
电光瞬息掠过,短暂地映上了她的脸,她却只是寂静地坐在那里,如同死去的亡魂。
耳后传来一道长鸣,劲风掠过,猛兽盘旋而下,飞扑而至,锋利的爪子刺破宋虞的胳膊,撕扯着皮肉,将她往后拉。
巨大的刺痛席卷而来,宋虞惊讶的回望,一只已经成型的老鹰猛然张开翅膀。而远处,半跪在地上的路以茗抬起眼,眼中是如同鹰一般决绝悲伤的眼神。
“你想死?我不会让你死!这样你就走不了,你就走不了了!”
路以茗,干净的制服上都是灰尘,长发乱成一团,嘴角在流血,伴随着眼泪,整张脸像一个被丢在垃圾堆的漂亮布娃娃,她淡色的眼睛明亮得要烧起来,全是疯狂的火焰,然后,一眨,眼泪砸向宋虞的胸口。
“路以茗!”
整个人要被撕开了一样痛,从手腕到肩膀,再贯穿到全身,痛到感觉身体被撕碎。
宋虞一直在挣扎,血从白色棉质衣服里渗出来。
路以茗看着衣服上不停涌出的鲜血,渐渐蔓延至心脏处,眼泪不停的落下。
“这样你就走不了了,不要走,宋虞,你不会死的,你不能死,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能去。”
一边哭,一边冷静指挥鹰的动作,指使着它将宋虞带到自己的面前。
宋虞皱着眉毛,温柔的眼睛此刻不可置信地看着路以茗,心却越来越凉。
忠实的宠物终于将她带到了面前。眼泪糊了满脸,路以茗看着宋虞,停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慢慢手覆上她的脸,路以茗不哭了。
然后,她从自己腰间的包里取出一把瑞士小刀,毫不犹豫地,把刀放进了宋虞的手心。
头顶有些微的光,投在她的脸上,玫瑰般娇艳欲滴的嘴唇抿着,漂亮的眼睛,漂亮的脸。现在,那张脸上满是麻木,缓缓地,露出一个解脱的笑。
“你杀了我吧,宋虞。”
“要死一起死。”
宋虞握紧了手里那把锋利的刀。路以茗一直看着宋虞的脸,她笑,好像每次看着她闹,摸她的头发,一次又一次,朝宋虞笑的时候那样,温暖地,爱恋的。
见宋虞没有动静,路以茗猛的抓住她的手,把刀往自己心脏处扎,宋虞还没反应过来刀就逼近了路以茗的身体,飞快腾出另一只手猛击了路以茗的肩膀,路以茗偏身,宋虞顺势将刀抛远,落在鹰的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渐渐大了,耳边净是雨声。
良久,宋虞的眼睛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像是春雨落在草坪那样的温柔。她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路以茗。
路以茗以为,自己是得到了宽恕的罪人。
那天后来,宋虞抱着路以茗,轻声的告诉她自己不走了,会一直陪在她身边。路以茗不肯放手,宋虞就让她抓着自己的衣袖。
然后,路以茗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那场战役里,宋虞仅带了一名军官协助作战,在最后作战阶段,她被逼退到最后一道防线附近,选择了玉石俱焚。
这场战争持续了一年之久,直到一天,一个不起眼的飞行器降落在二十三区的分界线上。
路以茗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是一个清瘦的身影,冲上去抱她,却看见对方的眼中满是惊恐,那个人紧紧捏住自己疤痕累累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路以茗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她明白了。原来,自己是永远不会被宽恕的罪人。
怀抱缠结成枷锁,藤蔓用血液灌溉,永远地,将她囚禁其中。
“叩叩叩。”
路以茗缓缓睁开双眼,敲门声还在继续。
窗外雨下了一整夜,此时演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依然阴沉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推开门,士兵行了一个礼,手里抓着通讯器送上来。
是将军的通话。
路以茗边往食堂走,边听着那边的安排。到了食堂,已经聚集不少人,舒年冲路以茗招手。她坐在最靠近窗的地方,路以茗犹豫片刻,盛了一碗粥坐在她的对面。
“路上将脸色不太好呀,没睡好吗?”舒年轻巧的笑出了声。
路以茗对她的有意嘲弄不置可否,喝了一口粥,有些凉。
“不劳费心。”
舒年笑笑,转头望向窗外,雨已经不下了,天色依然压抑,她突然问:“等下要不要一起看个日出?”
“好。”路以茗低垂着眸子,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如果有的话,那就看吧。
其实在战争区域的前线是看不到真正的日出的,因为污染的严重云层异常的厚重,并且一直是深灰色。甚至因为污染物的阻隔,连雨都是带有危害性的酸雨。
所以路以茗答应看日出,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可能看到真正的太阳,特别是阴雨连绵的时节,太阳的阳光是压根刺不破这么厚的云层的,但她懒得花时间为舒年讲解这些,所以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静静的喝粥。
“今天……好像没有太阳呢。”
舒年轻轻的开了口。路以茗顿了顿,没有说话。
“真是失望。”舒年难得用这样任性的语气说话,依然没有换来一丝反应。
舒年瞟了她一眼:“其实,我更喜欢星星。”
“嗯,挺好。”路以茗喝完最后一勺粥,郑重的点了点头,也没有看见舒年在瞪她,只是端起碗往回收处走。
舒年不再说话,继续盯着远方的云层,看着天渐渐变得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