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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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星辰侧首，一双如黑曜石般纯净的眼眸里是难以掩藏的哀伤。
夜槐这才注意到，少年的五官轮廓比其他同龄人还要深刻几分。浓密的眼睫深处像是两把卷曲的小扇子，给本就形状姣好的眼窝下勾勒出一道自然的阴影弧度来。
“哥哥，谢谢你。”少年真诚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脑海里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另外一副场景。
身穿锦绣华服的小少爷满脸雀跃地盯着树上的那个单薄背影，兴奋地在地上来回攒动。见树上的那道身影利落地跳下后，却又不紧不慢地蹬着小短腿上前，仿佛迈着君临天下的步伐，言行举止间皆是掩盖不住的贵气。
小少爷傲慢地开口，“风筝拿来！”
只见那比他活活高出半个身子的少年将手中的白鹤风筝双手递还给他，这才慢慢悠悠地伸手接过，连声谢谢也不曾回答。明明先前还是十分激动喜悦的神情，此时却抬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趾高气昂地冷哼，奶声奶气道:“算你识相！今天就不使唤你了。”
说是使唤，其实也就是陪着小少爷各种满世界疯跑。今天上树捉鸟、明天下河摸虾、大后天来顿丰盛的野宴。然后光明正大的再将辛苦捕捉到的东西通通吃掉！
小少爷日常最喜欢的，无非两样。吃饭、逛街。前者是根本，后者也是根本。按照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逛街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觅食罢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怎么不服气！你不会是在等着本少爷的道谢吧！想得美，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得到我的尊重的，当心本少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回忆到这里就一片朦胧了，夜槐恍惚，这也太令人羞耻了吧。那个不懂礼貌的小混球儿是小时候的自己，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毋庸置疑。
而那个将白鹤风筝递给他的另一个少年却像是被笼罩上了莹白的光晕，虚虚实实，晦色莫辨。
“哥哥。”洛星辰不大的呼喊将夜槐从回忆中拽了出来，他望向少年。
“您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娘亲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洛星辰轻柔地从夜槐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如同从一场清晨时分的美梦里醒来。
他朝着夜槐展露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正如青年揉捏对方脸颊时所露出的笑容一样。
“但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从我娘决定生下我独自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开始，从她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护我周全时结束。我爱她，也恨她。但是不管怎样，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含冤而死。我直至如今还活着的意义，便只剩下了一个。”
“哥哥，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从她生下我的那一刻，我就注定一条路走到黑，永远没法回头了。”
洛星辰坚定地注视着夜槐，不难看出此时少年身上的那些细微变化。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像一夕之间，眼前的少年已经脱胎换骨、长大成人。
怎么会不明白呢，夜槐心想。
他苦涩地笑着，直到目送着洛星辰渐行渐远的瘦弱背影时，眼眶似乎湿润了。他抬手试图擦掉模糊了视线的东西，却发现那里竟然是空荡荡的一片。方才的氤氲湿气也仿佛一场错觉，说不清楚是何种体验，夜槐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洛星辰离开了，他走得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他甚至都不知道夜槐的名字，可就算如此，夜槐想，那个少年也不会后悔吧。
“傻瓜。”
那张笑起来犹如漫天繁星般璀璨的笑脸就这般不经意间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一如过往的每一段峥嵘岁月。
或许是这样吧，谁知道呢。
……
街市繁华喧闹，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路边各类新奇好玩的杂货小摊可谓是层出不穷，摊主们纷纷献出“十八般武艺”，只为吸引顾客们的眼球，赚取养活一家老小的口粮钱。
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子，手里抱着个大大的彩球自娱自乐。红色的彩球抛到半空中，纷扬的飘带被风吹出流畅的弧度来，不由自主地吸引着周围人的视线。
许是见这小孩身旁没有大人看管，又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本就是卖彩球的中年大叔可不乐意了，谁家的孩子这么没眼力见，敢在别人的地盘上抢生意，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中年大叔挺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走了出去，“喂，小屁孩！到一边去，别在这妨碍人做生意！”
个头才堪堪到达中年大叔腰际的小孩停下抛掷彩球的动作，他左看看右瞧瞧，直到大叔犹如泰山压顶般的身躯彻底遮挡了阳光才抬起头来。
那漂亮的孩子眨巴着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愣愣地踏着小碎步退后，好像是终于退到一个安全的范围，阳光重新撒到他的身上，他才望着大叔开口。
迎着正午日光的照耀，那双令人惊艳的眸子好似覆上了一层水膜。晶莹剔透的模样如同上好的琉璃玉石，隐约往外散发出绚丽的色彩。向上勾起的嘴角牵连着肉嘟嘟的脸颊微抿，带着周围的软肉都一颤一颤的。糯糯的奶音略带哭腔的响起：“叔叔……”
中年大叔虎躯一震！！！
小孩失落地垂下头，只露出毛绒绒的短发和中间可爱的发旋，“那我——”
！！！
“玩！”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中年大叔慌忙道:“玩，怎么可以不玩呢？！”
他猛地蹲下身，绣着金丝的腰带承受不住般朝外崩了又崩，几欲裂成系着彩球的飘带。中年大叔深吸一口气，将那圆润的饱满使劲收了回去。这才不自在地扬起了个和蔼的笑容，柔着嗓音解释：“叔叔不是不让你在这玩，只是这大庭广众的，你一个小孩子，身边又没有大人看着，万一被人贩子拐走了咋办！”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扯，找找借口打消这孩子对他方才不近人情的印象，顺便搏一搏好感。塑造一下自己乐于助人、用心良苦的优秀形象，哪曾想越说越心惊、越讲越瘆人，“你还小，不知道外面那些专门偷小孩的人贩子。他们呐，就喜欢逮像你这样白白净净的！”
“听话的小孩子会被卖出去给大户人家当仆人，不听话的就把人打残扔到街头当乞丐！有些好看的还会被老妖婆买回去，你知道买回去干什么吗？！算了，你肯定不知道。老妖婆听说过吧，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你要是想从他们手中逃出来——”中年大叔拖了个长调，故弄玄虚，朝面前漂亮的孩子挤眉弄眼道：“用这么粗的大棍子一下子把你的腿打折！”
他夸张地用手比划了个比柱子还要高大的形状，成功的将对面的小孩弄得快要哭出来般。
中年大叔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了动作，慈爱地摸了摸小孩看上去就手感很好的脑袋，止不住地唏嘘道：“吓到了吧！所以啊，你得亏遇见的是我，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把你这个奶娃娃拐到哪个山沟沟里去喽。”
“……”
“怎么了？现在害怕啦！”大叔见孩子不搭话，还以为对方真的吓得不轻。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捧着红色彩球的漂亮男孩抱起，“不用担心，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
怀里的男孩局促地推了几下中年大叔，但他也不在意，小孩的力气就跟猫爪子似的。估计还是不太适应，他转念一想，把人抱到自家的杂货摊前。一手搂着小孩，另一只手在摊子上挑来拣去。
“快来看看这些好看的绣球，可比你手上的那个破烂货值钱多了！有喜欢的尽管拿，甭跟叔客气。”
中年大叔自顾自说道，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留意到男孩愈发阴雨交加的脸色。漂亮的男孩铁青着一张脸，目光狠狠地盯着货摊不远处的一家露天茶肆，仿佛要将什么撕裂。
只见他盛满怒火的眼眸中映着两个清晰的人影，一白一黑，分外眼熟。
“哈哈哈——”茶肆内，相貌平平无奇的男子几乎是笑岔了气。他长的一般，走到哪儿都不会引人注意，一身云锦白衣倒是比他本人还要惹人注目。
他边笑边拍桌子，引得周围人频频投来嫌恶的视线。那男子这才有所收敛，却还是乐个不停。
“不拍桌子，可以拍我。”与他同坐的黑衣青年淡淡道。
“哈哈哈！你——”白衣男子闻言越发想笑，可又控制不住造作的手。于是整个人干脆倚在他的身上，手指着不远处的货摊幸灾乐祸道：“看到了吗？！他，堂堂——”
“咳。”黑衣青年轻咳了声，开口提醒：“注意言行。”
“行行行！”白衣男子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继续说：“他，堂堂家中排行第五！上有老、下有小，哪一个不是把他当祖宗供着！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也会有今天哈哈哈！”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黑衣青年无奈，“瞳记仇，你最近……小心点。”
“……”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黑衣青年继续补刀，“而且他最讨厌别人把他当小孩子了，你这个法子恐是触了他的逆鳞。”
“惊弦，咱们收拾包袱跑路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