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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6 ...

  •   有些人受过打击之后会奋起反抗、越战越勇,另外一些人则会变得意志消沉、毫无斗志。丛延是第一种,而谭忆是第二种。
      我不会放弃。这句话那天谭忆说了很多遍,丛延本以为他会继续一往无前地粘人和骚扰,可实际上第二天一上班他就发现谭忆变得不一样了,不像以前似的那么粘人了,不动不动就在局域网对话平台上闲扯了,自己出去抽烟也不跟着了,虽然早餐、午餐还是照顾着,可给他钱的时候他不像以前似的推脱了,饭递过来,钱接过去,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像极了专门负责照顾明星饮食起居的小跟班。
      平静的背后隐藏着的不是死寂就是暴风雨,谭忆会是哪种?丛延观察了几天,慢慢得出了结论。
      不会放弃,的确,谭忆不是放弃了,而是在酝酿,在积郁,他那大部分时候都低垂的眼睛、偶尔抬起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全都是有力的证明。
      不闻不问、任其发展绝不是正确的态度,可面对谭忆一副“爱你在心口难开”而且惧怕再受伤的架势,丛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欺负人不是他的强项,甚至面对被自己不小心欺负了的人,他会手足无措。
      在烦躁与无力感中一周过去了,无人打扰的周末过去了,姚叶的归期越来越近。这个时候,丛延理所当然地激动着、期待着,同时心里又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强烈得让人无法忽略。
      姚叶这次是大假,回来了必然要张罗聚会,也必然会叫谭忆参加,这要是两人碰了面会不会出事?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应对?丛延脑子里没有概念,一团乱麻。不,也许应该说是一块木头疙瘩,一丁点儿可以试着去整理的线索都没有。
      兴奋和不安冲撞着,丛延有些混乱,有些失眠。虽然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可班儿该上还是得上,而且要好好上,要是等姚叶回来了工作还是留了一大堆尾巴怎么好意思请假呢?
      周一,丛延开始调整心情、努力工作,可作为部门主管,总会有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让人分散精力。
      “谭忆最近又不对劲儿了,天天拉着个脸,工作态度也不好。”下午三点老李进了丛延的办公室,一坐下就说了这件挺让人烦心的事儿。丛延知道原因是自己,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这孩子太情绪化了,一有点儿什么事儿就影响工作,再这么下去我带不了他了。”
      丛延点点头,“一会儿我叫他进来谈谈。”
      “哎,行吧。那你忙着,我出去了。”老李欠了欠身,犹豫了一下又坐好,“丛延,这谭忆跟上边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说他是老总侄子的朋友?那我怎么跟他那么熟?明显我跟老总的侄子认识;说他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朋友让老总钦点,这不光等于承认裙带关系把自己搭进去了,而且还可能会让老李觉得他三番两次的提点撞到枪口上了,必然灰头土脸,所以话绝不能这么说。
      见丛延顿了一下,老李赶紧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要是不方便说就别说了,呵呵。”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刚才也是在想他跟上面到底什么关系。我记得我问过,不过他好像没说。”
      “哦?你也不知道?这么好的朋友他都不告诉你啊?”
      “咳,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好。他刚来那天我们在电梯里碰上了,就闲聊了两句,然后发现我们俩在玩儿同一个网游儿,而且在同一个服务器,后来就总一起玩儿,所以就熟起来了。”
      “年轻人就是好啊,玩儿个游戏也能交到朋友。”
      “说得跟你有多老似的。”
      “咳,反正电脑游戏我是玩儿不转,比不了你们,呵呵。”
      “谦虚了不是!你是不乐意在游戏上浪费时间吧!”
      “行,谢谢你夸我。”老李笑着站起身,“你忙吧,我先出去了。”
      看老李出了门丛延没立刻叫谭忆进来,而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工作上。师傅刚出去徒弟就被叫进来训话,让别人一看跟老李打小报告了似的。
      忙活完手头的事儿已经快五点了,丛延拨了内线到谭忆的座位上,随便点了一份由他负责整理的资料,说自己要看,让他拿进来。
      一分钟之后谭忆捧着一堆A4纸进了丛延的办公室,“这是你要的资料。”
      “坐。”
      谭忆把资料放到桌上,坐下,眼睛看着桌上的笔筒。
      丛延一看他那模样儿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随手拿起资料翻了起来。
      “丛经理,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先出……”
      “等等。”丛延停住手里的动作,把资料放到谭忆跟前,“我要的是去年下半年的报表,你怎么把上半年的给我拿来了?”
      谭忆低头看了看,“对不起我拿错了,我现在出去拿下半年的。”
      “等一下再拿,我先跟你说几句话。”
      “嗯。”谭忆坐好,又把目光锁定在笔筒上。
      “个人情绪不能带进公司,不能影响工作,这是基本素质,你明白么?”
      “嗯。”
      “明白就应该打起精神来好好儿工作。”
      “嗯。”
      看着谭忆那张长脸,丛延有点儿无奈,“让你打起精神来听见了没有?”
      “我做不到。”
      丛延靠进椅子里,无语了。
      “这工作我早就不想干了,之所以没辞职就是因为你。在公司我每天都能见到你,能跟你说话,这就是这份工作对我全部的意义。”
      “你来这个城市是干嘛的?为了闯事业还是谈恋爱?你这不完全本末倒置了么?”
      谭忆抬起头看着丛延的眼睛,目光里有一份坚定,“你敢说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能像现在这么清醒么?你敢说你不会为了感情放弃别的东西么?你敢说你爱的人就在眼前可就是怎么都得不到你心里不难受么?你敢说你能像我一样为了见一面、说一句话就忍受着求不得的痛天天围在爱的人身边么?你敢么?”
      这一通抢白音量不大,却足够丛延听得清清楚楚,也足够让他想起当年跟姚叶之间那段困苦的往事,以至于惯性地张开了嘴,却无力反驳些什么。
      “丛延,现在我还待在这里是为了你,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放弃了,我会离开这个公司,离开这个城市,永远消失在你的视线里。如果有那一天……希望你不要忘了我。”谭忆说完低下头,遮住了红红的眼睛。
      “你别这样儿行么?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么?”
      “我喜欢,就值得。”谭忆抹了抹眼睛,抬起头,脸上挂着微笑,“行了,我会努力工作的,要是表现不好被辞退了就看不见你了。”
      “你……”
      “好了我先出去了,快下班儿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对了,那份报表你不用看了吧?”
      “不用了。对了,我刚跟老李撒了个谎,说咱俩是你进公司之后才认识的,因为一起玩网游,他要是提起来你别说漏了。”
      谭忆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资料转身走了出去。
      丛延站起身打开背后的窗子,摸出烟点燃了一根。
      站在二十五楼向下看,一切都是那么渺小;站在地面向上看,二十五楼是那么高不可攀。俯视和仰视,谁该谁的?
      感情,不止二十五层楼的距离,在乎,捧上天,不在乎,踩入地,谁爱谁,谁又欠了谁呢?

      所谓要挟,必要条件有两点:其一,被要挟者怕某件事被某人知道;其二,某人还不知道,两者缺一不可。如果被要挟的人不怕,爱怎么着怎么着,要挟绝对失败;如果某人已经知道了,结果必然是鱼死网破,想要挟别人的人什么好处也捞不到。这点道理谭忆明白,所以在发现丛延的手机□□背后藏着的人是姚叶时选择了闭嘴。尽管被丛延骗了心里窝火,可谭忆知道要想革命取得成功还要经过漫长的等待和艰苦的努力,眼前这点委屈比起来也就是九牛一毛,一闭眼也就忍了,再怎么说仗刚刚打响,事情不能就这么告诉姚叶,那样的话只能搅和搅和他们两个人,想争丛延就绝对不可能了。
      在网上、在公司、在私下里跟丛延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尤其是最近这一个月,各种情绪下的接触都让谭忆认清了一点——丛延这人吃软不吃硬,爱心又极其膨胀,扮个弱者的样子顺毛儿胡噜胡噜他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至于具体的方法,粘不住就换成距离感,默默的、悲情的感觉也许更能打动他。
      然而人的控制力是有限的,情绪又是具有惯性的,所以面对丛延的时候装出来的那种状态总是会延续到下班以后,回家、吃饭、上网,情绪难以调整,总是觉得心在往下坠,憋闷得厉害。
      假的感情都那么具有杀伤力,要是真的自己会难受成什么样?谭忆好奇,却想象不出来。
      对于感情,谭忆的态度又从渴望变回了无所谓,甚至是排斥——那么累人、累心,要它干嘛?这种感觉似乎跟掠夺丛延的初衷形成了对立,有些自相矛盾。不过事已至此,争是肯定要继续争下去的,可是当着丛延的面儿戏演得太真了自己有点儿受不了,直想找个没人的地儿大哭一场。
      哭,今天临下班儿的时候是哭了,可没哭痛快,等到了家没别人了又哭不出来了,憋得真难受。
      在沙发上呆坐了半天,抽了两根烟,谭忆起身去厨房煮了一大把面条想化悲愤为食欲散散心里的闷气,可煮好了端上饭桌却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只好把残羹冷炙倒进马桶回屋里开了电脑。心里堵得慌连带着胃也堵得慌,对着满汉全席也是吃不下,这时候不如上网,在某个人那里总是可以找到些疏解的。
      进了系统,拨了号,谭忆登陆聊天专用□□一看人在,立刻发了视频邀请。
      视频框渐渐清晰起来,谭忆扯了扯嘴角,却发现想要做出“笑”的动作很困难,干脆放弃了。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最近你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都不漂亮了。”
      “漂亮?呵呵。”听到这话谭忆终于笑了出来,“这几天特别累。”
      “工作忙?”
      “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特别累,心里也堵得慌,天天都浑身没劲儿。”
      “不是生病了吧?有哪不舒服么?”
      “没有。”
      “那就是心情不好。”
      “你是心理医生?”
      “不是,不过我看人比较准。”
      谭忆拿过烟盒抽了一根烟点上,“哼,看出什么来了?”
      “你有烦心事。”
      “对,烦,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把他弄到手。”
      “就光烦这个?”
      “不然还有什么?”
      “入戏了吧?”
      谭忆猛地直起身子,抬眼瞪着摄像头,“说什么呢你!”
      “我就是随便猜猜,你急什么啊?”
      “我没急。”谭忆靠回椅子里,伸手弹了弹烟灰。
      “你这几天怎么总抽烟?”
      “烦。”
      “烦什么?”
      “你能别揪着这一个问题翻来覆去地绕么?”
      男人轻轻笑了笑,“诶,你最近像变了个人似的,自己发现没有?”
      “没有,我一直是这样。”
      “那以前的乖巧都是装的了?”
      “嘿!我说你这人……”
      “行了行了。”男人打断谭忆的话,“别较真儿,当我什么也没说。”
      谭忆撅起嘴,“你没说,小狗儿说的。”
      “哈哈哈……你说说你,明明就是个小孩儿干嘛非得装得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可爱点儿多好。”
      听到这种说法谭忆有点儿哭笑不得,只好撇了撇嘴。男人看着他的样子又笑了两声,然后闲扯了起来,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逗得谭忆也笑了,心情好了很多。
      有个人说说话、聊聊天、开开玩笑,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十一点半,谭忆说累了也笑累了,下了线洗漱一番躺到了床上。
      闭上眼,丛延的脸就浮现在脑子里,轮廓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亮闪闪的,透着灵气。
      那天在丛延家面对面蹲在地上的时候,谭忆看见丛延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疑似温柔的东西,那种感觉让他心怀希望,以为自己说的话是有些作用的,然而今天丛延听完那几句表白之后的表情,又让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些许动摇。
      今天丛延的眼神跟那天一样,有温柔和心疼的感觉在里面,然而仔细看看,似乎又有些空洞。回想一下那天的情形,一模一样的眼神有着一模一样的感觉,温柔且空洞。
      那目光明明是投在自己脸上的,可感觉上却捕捉不到焦点,仿佛它穿透了身体、穿透了墙壁汇聚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而自己只是空气而已,透明的,无形的。
      那一刻丛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眼睛里又看到了什么?有没有一个叫做谭忆的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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