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芫爆

10、08

　　五一假期过后的第一个周末，上班之后的第一个周末，也是谭忆来这个城市之后第一个没人陪伴、无所事事的日子。
　　没人陪，是因为老大不在家，谭忆十点多睁开眼就没看到他的人影，只看到手机上一条短信，上书“忘了跟你说，我今天值班，你要是没事干就在家上网吧，中午去我妈那吃饭”。
　　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梳洗完毕，谭忆忽然感觉无所事事。本来计划好去网吧查查娱乐地点的，可老大这一走他又不想出门了。家里有吃有喝还清净，网吧的环境哪有这么好？但是让谭忆用别人的电脑他总觉得不舒服，更何况还要查些东西，清理了表单人会看出来，不清理就会看见他查了什么，怎么着都是个不方便。
　　坐在床边发了半天呆，谭忆还是咬咬牙出了门。去网吧起码有事儿干，比在家发呆强。
　　谭忆印象里那个网吧离家不远，不过具体的位置记不清了，只能沿着自己上下班坐的那趟公交车的线路走，边走边找。五分钟之后，网吧的大门出现在了眼前。谭忆暗暗佩服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力，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这网吧地儿不小，装修也不错，靠背厚实的椅子，一水儿的19宽屏LCD，比谭忆概念里的网吧强太多了。
　　开了台机器坐下，开机一试，嗬，速度还挺快。谭忆乐着登陆了□□，跟着打开浏览器开始了对那个神秘圈子的探访之旅。
　　网络无所不能。谭忆一直相信这句话，今天的搜索结果不仅让他相信得更加彻底，而且对这句话的理解又多了一层——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有可能会让你发现你感兴趣的东西。
　　谭忆发现的是一个论坛，同志论坛，而且还是华北地区的。注册了个ID上去一瞅谭忆就乐了，人正玩儿角色扮演游戏呢，这玩意儿他喜欢。扒拉扒拉帖子里报名的人，谭忆挑了仨介绍写的不错的点开□□就要发申请，转念一想又不对，玩乐的人可不能加这□□里，这里有很多同学、朋友和坛子里的人，万一玩儿得不好了想扔掉这号儿都没法儿扔。
　　点开好友列表，谭忆在里边儿翻到了以前配合聊天室使用的那个□□号，复制号码登陆了上去。
　　查找了那仨人，发了申请，可巧，仨人都没回，不知道是人没在还是对他不满意。
　　谭忆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十二点整。
　　午饭时间到了，不过好像还不饿……算了，不吃了。谭忆握上鼠标在那个同志论坛里晃了起来，刚翻了几个帖子□□就叫了，点开一看，姚叶。
　　摇曳：（笑）
　　无声：摇曳哥哥！
　　摇曳：不叫姐姐了？（笑）
　　无声：哈哈！对帅哥当然要叫哥哥啦！
　　摇曳：嗯，乖^0^
　　无声：你在哪呢？摇摆说你前几天刚走，不是又回来了吧？
　　摇曳：没回，还在工地呢，今天没我什么事，我就上来解闷来了
　　无声：你那边不是不能上网么？
　　摇曳：不是不能上网，是网吧太远，道还不好走，我开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这
　　无声：可怜的……
　　摇曳：一般可怜吧，我忍了
　　无声：诶，我明明隐身着呢，你怎么知道我在的？
　　摇曳：我猜的，哈哈哈！对了，丛延昨天晚上跟我说他准备给你介绍对象，你答应了？
　　谭忆愣了一下，想起昨晚饭桌上那几句对话，有点儿后悔。
　　对象儿，女朋友，这东西对谭忆来说根本就是瞎扯，他看丛延跟自己开玩笑的态度那么热络才顺着应他的话说笑了几句，没成想人当真了，这事儿闹的……
　　谭忆正挠头，姚叶又发了信息过来。
　　摇曳：臭小子，哪去了？
　　无声：wc，刚回来
　　摇曳：真会挑时候= =
　　谭忆发了个捂着嘴乐的表情，跟着问起姚叶什么时候回来，把女朋友那个话题岔了过去。
　　聊了没一会儿，老大打来电话问他在哪，谭忆不好意思说“我用你电脑别扭，所以跑网吧来了”，干脆扯了个谎说自己在公司加班儿。老大听完嘱咐了他几句就挂了，没提家里的老头儿老太太等了半天不见谭忆下来吃饭，又跑上楼叫他却碰了个大锁头的事儿。
　　放好手机谭忆才发现扯淡专用的那个□□收到了系统消息，有俩人通过了他的申请，其中一个还邀请他视频，提示消息一闪一闪的。
　　谭忆拢拢头发，跟姚叶说了声“我有点事，先跟别人说几句”，然后通过了邀请。
　　图像框一亮，对方的容貌渐渐清晰了起来。谭忆一看，嗬，长得还不错。聊吧，就冲这模样儿也得多聊几天。
　　网上的谭忆咋咋呼呼的，跟同类之间也不矜持，打打闹闹、调情玩笑是常事儿，尤其在聊天室那种换个名字就谁也不认识谁的地儿更是肆无忌惮，然而这也就是在网上，动真格的还是不行。
　　小城市里的圈子通常都很隐蔽，而且一般父母都在当地的也不敢使劲耍，怕被人知道。谭忆就是这样，长这么大就跟人厮混过两回，还都是去外地见的网友，上床都没做过全套，更不用说感情了。
　　感情这东西，大概没哪个单身的人不渴望的，可谭忆对它的感觉并不十分强烈。没拥有过，没经历过那种心情，谁又能了解它的美好呢？况且除了它之外摆在面前的生活需求还有很多，感情也就理所当然地排到了最末尾。实实在在的生活里，需求量最大的是钱。

　　丛延：你说说怨我批评你么？
　　摇曳：不怨……
　　丛延：好不容易上回网你不找我直接就上群里喷，你说说你对么？
　　摇曳：不对……
　　丛延：要不是我在群里揪着你了，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理我了？
　　摇曳：不理……
　　丛延：说什么呐！
　　摇曳：我错了，我欠嘴>.<
　　丛延：哎，你博爱，谁在你心里都能排上号，就除了我
　　姚叶眨巴眨巴眼，没词儿了。
　　到了网吧一开□□就找谭忆，跟那边儿聊完又上群里聊，根本没想起来问问丛延在不在，这事儿不是自己错还是谁错？让人当场从群里抓了出来他还怎么狡辩？这亏了丛延不知道他去群里之前还跟谭忆聊了半天，要是知道了准得更生气。
　　姚叶摇着脑袋从头到尾做了一遍深刻的反省和检讨，然后打起精神给丛延发了消息。
　　摇曳：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下回我不敢了……
　　丛延没回话，姚叶又给他发了一遍刚才那句话，等了半天那边儿才回过来一句“你玩你的吧，甭理我”。
　　姚叶点上一根烟抽了两口，还是没想出来该怎么哄他，干脆点开群窗口翻看，一看之下皱了眉头——丛延正跟里边儿聊呢。
　　不让我聊，他自己聊得倒欢实。姚叶撅着嘴，看着群里一帮人扯淡，心里有点儿郁闷。
　　一根烟抽完，姚叶拉过烟灰缸碾烟头儿，一抬眼看见群里的话题变成姓名讨论了，难得的正经。有人说他姓姜，很少见，有人说他姓刘，满地都是同宗，有人说他姓孟，古老的家族，然后丛延吱了声——我姓丛，古代金姓改的，跟着开始白话丛姓的来历。
　　一看丛延说的话，姚叶的脑子立马儿嗡了一声。他这破姓那么少见，叫谭忆看着了不一下就能猜到怎么回事儿啊！
　　姚叶赶紧摸出手机一个电话轰到了家里，那边儿一接起来他就大吼了一声“丛延你疯啦！”，把人吓了个半死。
　　“你这抽什么风呐？吼什么吼？”
　　“你自己看看你在群里说什么了！叫无声看见了你怎么解释！”
　　“呃……我忘了……诶，他不没在嘛，看不见吧？”
　　“怎么没在？人隐着呢！”
　　“你怎么知道？”
　　完，说漏了。姚叶一捂嘴，瞅了瞅显示器，计上心来，“这网吧装的□□能显隐身，我看见了。”
　　“那人说不定屏蔽了呢，要不能不冒泡么？”
　　“就算这会儿屏蔽了没看见，他回头要是翻聊天记录不一样能知道吗？”
　　“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没事儿干就在那瞎翻啊？”
　　这么大的事儿他就跟那侥幸来侥幸去的，怎么都不知道着急呢？姚叶翻了个白眼儿，不知道还能怎么数落他了。
　　“诶我说，今儿明明是你犯错了，怎么还跟我吼呢？”
　　听完这句话姚叶立马儿气得喘不上来气儿了，右手一抓胸口，左手把手机拿到眼前狠狠地按了红键。
　　五秒钟之后手机响了，意料之中。姚叶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还没来得及道歉丛延就先开了口。
　　“你怎么就那么怕别人知道？”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
　　丛延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没必要是吧？姚叶，这话题咱俩说了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不挑日子了，今儿咱就全说开了得了。”
　　“说什么？”
　　“说你的问题。”
　　“我没什么问题。”
　　“你有，你怕别人知道你是同性恋。”
　　姚叶吼了起来，“我不怕！我是觉得没必要！”
　　“你左一句你不是怕右一句没必要，你是真这么想的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对同性恋这个词儿有多排斥？是，你比我勇敢，你跟你二叔出柜了，可你觉得这能代表你不怕么？说不好听了，你是逼不得已！要不是毕业的时候我妈逼着我回家找工作你却想让我留在这儿你能出柜么？要不是你猜到你二叔的事儿了觉得可以赌一把你能跟他说么？要不是我在坛子里兴风作浪老大问不出来实话就威胁要封你ID你能告诉他这事儿么？你自己说你能么？啊？你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琢磨，可你压在心里那点儿事儿过去了吗？消化了吗？三年前毕业的时候你哭着跟我说‘丛延，这也就是你，我认了’，可你真的认了吗？到今天咱俩好了五年了，你能拍着良心说你坦然接受自己爱的是个男人吗？你能吗？能吗？”
　　暴风骤雨一般的抢白过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姚叶听着丛延的呼吸声，脑袋像灌了铅，重得抬不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爱你，我等你回家。”
　　说完这句话，丛延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姚叶收起手机，结账出门，钻进驾驶室里放倒座椅躺下，心里憋闷得厉害。
　　丛延是个天生的gay，上高中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了，而且还交过男朋友，心理上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喜欢姚叶了、在一起了自然而然。然而姚叶不一样，他上大学就谈过女朋友，后来是生生被丛延掰弯了，除了丛延以外他没喜欢过别的男的。
　　人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有很多东西都顾及不到，再加上姚叶有个特殊的家庭、特殊的脾气，不琢磨不琢磨就把该想的问题、该经历的心理过程都忽略了，再到发现问题的时候矛盾已经积郁在心中无法化解了。
　　爱，很爱，有了这份爱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姚叶一直这么认为，然而把问题放在那儿不去想它并不会自动消失，不光不会消失，还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点点滴滴的地方受到了点点滴滴的影响，不知不觉累积起来就成了大矛盾。这一次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可是让姚叶吃到苦头了，丛延暴怒，之后又无奈，怎么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