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车牧木

18、七号裁缝店

　　一条长长的过道，双手横向展开正好能触碰到旁边的墙壁，前面不远处一个牌子亮着鲜艳的红色，周围的墙壁好似粘上了被打翻了的颜料，又仿佛是血迹溅在了上面。

　　墙壁看似是暗红色的石砖，其实里面都是泡沫做的，牌子挂在门口上方，前面大写加粗“七号裁缝店”几个字。

　　尤妃站在店门口，视野范围内看见了缝纫机，店里有些破破烂烂，各种花样的布料堆积在架子上，正对门的墙壁挂着几块布。

　　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女人模型站在缝纫机面前，她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的袖子上血迹斑斑，黑色的长发垂在身前，一动不动。

　　她踏进去第一步，场景瞬间转换，店内破旧不堪的模样不在，布料色彩斑斓，整个店焕然一新，她回头一看，大门外早已不是绿色的过道，变成了热热闹闹的马路。

　　外边的大门上挂着两个红灯笼，甚是好看。

　　一个女人迎了出来，她身上穿着白色的旗袍，上面还有桃花的图案，仔细一看，正是之前站在缝纫机前面的那个女人。

　　女人热情的站在她旁边：“小妹子是要做衣服吗？我们这可是东城最大的裁缝店，要什么布料都有，而且可都是上等的。”

　　尤妃的被她拉着小手，站到了架子前面，迈开腿时，她察觉到不对，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上衣和一条网纱裙，裙摆绣着几朵荷花。

　　她不动声色的站到了架子前，听着女人滔滔不绝的说着布料的好坏，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待女人停了下来，她才开口问：“姐姐，我刚来东城，也不太了解，你让我自己看会吧。”

　　“唉，可以可以。”她回到了柜台前。

　　尤妃手里摸着布料，冰凉丝滑，确实同女人说的那般，是上等货色，她在布料中转悠，暗中观察店内的情况。

　　右边有两扇窗，都是纸糊的，看起来很新，应该是刚装了不久，女人在柜台处打着算盘，右手旁边放了一本账本。

　　尤妃逛了两圈出去了，女人也未曾抬头看她一眼。

　　她走出去后，外面人来人往，她抬起头，店门的牌匾变成了黑底金字，来往的行人不多，还有摊子前吆喝的摊主。

　　大多数人穿着粗布麻衣，而尤妃就像一个出来玩耍的千金小姐，那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她走出裁缝店，也没有谁对她投来视线，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风景房屋，人们的穿着，处处透着民国风，有一两间房屋的石砖上长着青苔。

　　一行人穿着黑色的长衫马褂从尤妃身边经过，领头的人头上还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他们在七号裁缝店面前驻足。

　　领头的男人取下帽子，挥了挥手，后面的小弟蜂拥而至，不像要去做衣服的，反倒像是闹事的。

　　尤妃坐在门口旁边的石阶上，听着里头女人热情的声音：“呦，松爷，你这是又给大小姐做衣裳呢。”

　　松爷正是领头的男人，他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眉峰上扬，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他站在架子前，开口道：“老规矩，把你们最近流行的款式都拿出来。”

　　“唉，好嘞。”女人欢喜的带着那几个小伙子去里边拿布料。

　　没一会，他们每人手里头几乎都拿了两款布料，松爷在他们面前来回走了两圈，最终指着几匹布料道：“这几件，给我做旗袍，做好看点。”

　　女人连声应到：“是是是。”松爷可是他们这的大客户，她能不好好做吗。

　　女人是个寡妇，自她丈夫死后，这间裁缝店就是她来经营了，曾经这确实是东城最大的裁缝店，很是风光。

　　可当她接手没几个月，就慢慢的开始亏了，手底下的女工偷工减料，偷奸耍滑，到后来大多生意都被对家抢去了，而他们的裁缝店，连个伙计都请不起了。

　　好在松爷念旧，常常来照顾她的生意，不然早关门大吉了。

　　松爷不多留，交了定金，带着小弟们往外走，他走出门口，忽而停了一下，侧头看着坐在台阶处的女人。

　　他眯了眯眼：“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若城里有这么貌美如花，穿着打扮又显眼的女人，他不可能记不住。

　　尤妃低头，怯怯的说道：“我……我是最近来找亲戚的。”

　　“亲戚？你亲戚叫什么？”松爷追究的问，最近总是有可疑人物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不得不多注意几分，若是没有大小姐的提示，说不定他现在还真信了小姑娘的话。

　　尤妃抱着双腿，状似瑟缩了一下，呐呐道：“我不知道，好像他们不住在这里，可是我又没钱了……”

　　“行了。”松爷打断她的话，“你没钱那就陪我家大小姐玩玩吧，正好大小姐最近闲的无聊。”

　　他是这一带的地头蛇，小弟多如牛毛，对这一片的事了如指掌，要做些事轻而易举，既然可疑，他自然不能让人跑了，而女人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和之前几人有些像，既如此还是带回去。

　　他发声了，他身后的小弟哪敢不从，立马上前架起尤妃的胳膊，尤妃装腔作势的挣扎了两下，也就顺着他们的力道走了。

　　见她听话，那些人也没为难她，松开她的手让她自己走，而他们围在她的后面，乍一看，还以为这些个小弟都是她的人。

　　他们一行人惹来少许注视，他们一脸看戏脸，也没谁想英雄救美。

　　尤妃被押上了黑色的汽车，她坐在后座，松爷坐在副驾驶，一个男人负责开车，一个男人坐在后面守着尤妃，其余的人上了另一辆车。

　　汽车喷着尾气，绝尘而去。他们一路穿过人流，车窗外的行人越来越少，直至到了像是野外的地方。

　　油菜花一片片的，嫩黄色的花蕊聚在一团，绿色的枝干相互交错，路旁的草丛里长满了野花，风景倒不错。

　　松爷从后视镜看到尤妃一脸出神的欣赏风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莫名觉得她是去游玩的，而他当了免费的车夫。

　　车在住宅面前停下，别墅的石砖大门十分高大，松爷上前敲了敲木门上的铁环，很快有人来应门，一个身穿粉色长衫的女人打开门。

　　见是她，女人面露笑容：“松爷，您回来啦，我家小姐在里面呢。”

　　松爷同她家小姐定了娃娃亲，因此两家人都是认识的，知根知底也很放心。

　　尤妃打开后车门，从里面下来，女人看他后面还有人，本没有多注意，松爷每次都会带很多小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当她余光瞥见一抹鹅黄色，视线忍不住飘了过去，尤妃在松爷身后站定，她目光怯怯的，低垂着脑袋，长发遮住了侧脸，从女人的角度看去，也知道这是个娇生贵养的。

　　就她能看到的地方，没有一丝瑕疵，身形婀娜，皓如凝脂，是个美人胚子，她心生疑虑，听过太多话本里那些勾人的角色，她忍不住将尤妃带入了那些个角色，而自家小姐最终惨遭抛弃。

　　想至此，她脸色愈发不善：“松爷，这位是？”

　　经她一问，松爷才想起自己还带了个女人回来，这女人方才在车上太过安静，导致他自然而然的就把她忽略了。

　　他回答：“这是我给翎儿找的玩伴，小姑娘挺可怜，来找亲戚花光了身上的积蓄，结果没找到亲戚，就先放翎儿这住下吧。”

　　“这……恐怕不妥啊，我家小姐不太喜欢……嗯……长她这样的……”粉色长衫吞吞吐吐说出这句话，她说的是实话，她家小姐不喜欢别人比她貌美。

　　之前送来几个小丫鬟，其中有一个长的比较美艳，小姐说她不老实，硬是用簪子给人家脸刮花了。

　　那小丫鬟也是可怜，脸花了小姐还不让别人请郎中来看，最后脸上留了好几道疤，比她们这些长相普通的丫鬟还要难看。

　　松爷不懂女人间的小心思，他道：“没事的，我送的翎儿会好好对待的。”

　　这样岂不是更让人难混下去？粉色长衫嘴巴蠕动了两下，终究是没有再说出口，她看的出松爷已经有些不耐了。

　　松爷往里面张望了两下，“翎儿呢？带我去找她，我还给她带了点小玩意儿。”

　　“小姐在后面的院子里看书，松爷请同我来。”她打开了大门，让他们进来。

　　尤妃未曾发言，差不多猜到了松爷带的小玩意，她闻着松爷身上的胭脂水粉味，最浓烈的地方是他胸口处。

　　他们一路走过前厅，到了后院，地上一片草坪，中间铺了一条鹅卵石的道路，在草坪里弯弯扭扭成了好几条路。

　　中间有一个小亭子，黄色的顶，正中央一张石桌，穿着粉色袄裙的女人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一本厚厚的书，翻到了一般，手边放着一盏茶。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入侵，埋头入神的读着书中的世界。头发扎成马尾，发尾微卷，静看温文尔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