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噬之城》虺千岁

6、燈的寵物

　　1
　　蟋蟀清脆的鸣叫，盛夏的夜晚，平静中略带些浮躁。
　　几个同事聚在灵美居住的公寓，吃着冰凉的西瓜，喝着啤酒，聊着一些琐事。
　　已经九点多了，同事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觉得有些烦躁，也不好意思逐客，灵美借着调高冷气的机会，独自来到阳台，外面虽然有些热，但要比里面安静的多。
　　她双肘拄着护拦，漫无目的的四处了望，一副悠闲而无聊的样子。
　　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在了公寓对面的巷子，巷子一旁架设着一排路灯，路灯下时而可见昆虫飞来飞去，看着看着，她居然数起了路灯。
　　“一，二，三，四......”
　　数到第七盏灯时，她停住了，突然发觉刚刚数过的第六盏灯下，站着一个人，大概可以看到，那个人在抬头仰望着头顶的路灯。
　　“这么晚了，那个人在做什么？”灵美嘀咕着。
　　“喂，啤酒没有了，谁去买呀？”
　　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灵美回头看了看，心想：没有了就不要再喝了。
　　“还是我去吧，你们都是客人！”她走进来说。
　　“那好吧，麻烦你了！”
　　2
　　从便利店出来，灵美走在路上，故意把拖鞋弄的『啪啪』直响，因为此时，路上没有其他的人，除了蟋蟀和一些昆虫的叫声，就只有路灯一圈一圈的黄色光打在路面上，让她有些心跳加快。
　　走到十字路口，她不自觉的转头望了一下，旁边这条小巷正是刚刚在阳台上看到的。
　　她想起了那个仰望路灯的人，虽然有些怕，但还是拐过来，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向远处望了望。
　　那个人居然还在，隐约可以听到说话的声音，越怕却越好奇，于是又前进了一段。
　　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原来是个小男孩，带着一顶白色帽子，穿着白色的短衫，黑色的短裤，伸出凉鞋的脚趾还在不停的乱动，年龄大概五岁左右。
　　好稚气、好可爱的孩子，刚刚还在害怕，现在突然变的高兴起来，心中戒备的防线彻底消失了，她走到男孩跟前，面带微笑。
　　“小弟弟，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呀？”
　　“爸爸，妈妈...”
　　男孩没有回答灵美的问话，依然抬头望着路灯，自言自语。
　　“小弟弟，想爸爸妈妈了吗？他们在哪？你家在哪呀？”
　　男孩这时才回头看着灵美，眼睛眨呀眨的，手指着上面说：
　　“这是爸爸，这是妈妈...”
　　“什么？”
　　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她看到的却只有路灯，以及路灯下围绕灯光转来转去的飞虫。
　　“你在说什么呀小弟弟？爸爸妈妈在哪呀？”灵美做出哄孩子的口气。
　　“那个是爸爸，那个是妈妈...”男孩还是继续这样说。
　　“哦，你是说那个是虫爸爸，那个是虫妈妈，对吗？那么哪个是虫宝宝呢？”
　　她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太可爱了，于是接着逗他。
　　男孩没有回答，却指了指自己。
　　“是你？你就是虫宝宝呀？呵呵，小弟弟你真可爱！”说着她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你家在哪里呀？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爸爸妈妈怎么也不来接你呀...喂！等等！”
　　话没有说完，小男孩转身跑了，灵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3
　　“这些虫子真讨厌，总是围着这里转！”
　　办公室里，灵美和同事们在加班，其中一个人发着牢骚。
　　“夏天就是这样，你还是安静一点吧！”
　　“可是它们害的我都没办法集中精神了！你说它们干嘛总围着灯转呀？”
　　“大部分虫子都是这样，它们喜欢围着灯光，你就将就一下吧！”
　　“这个可能是虫爸爸，这个可能是虫妈妈，呵呵！”
　　灵美并没有因为虫子发牢骚，相反，她想起了那个男孩，端详着台灯下飞舞的虫子，学着男孩的口气自语着。
　　“你在说什么？什么虫爸爸虫妈妈的？”
　　“嘿嘿，没什么！我遇到的一个小男孩是这么说的。”
　　“小男孩？”
　　“是呀！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
　　4
　　工作结束了，灵美和同事在一个路口分手，独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本来对虫子没有什么好感，却因为那个小男孩和刚才对虫子的议论，灵美竟然对昆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路上，在每个路灯下，她都停留片刻，仔细观察一下灯下的飞虫。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那条巷子，远远的，她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孩又在路灯下站着。
　　一股莫名的喜悦让她小跑着来到男孩跟前。
　　“小弟弟，你又来看虫子呀？”
　　“看，那是哥哥，那是姐姐...”
　　“这次又是虫哥哥，虫姐姐啦，这么说它们是一家子喽？”
　　灵美索性蹲在男孩跟前，开心的看着他。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告诉姐姐好吗？”
　　男孩眨着大眼睛看着灵美，双手背在身后，不停的咬嘴唇。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好吗？”
　　“我...我叫小宇。”
　　“小宇啊！听姐姐说，很晚了，如果姐姐走了就很难有人从这里经过了，如果有坏人怎么办呀？姐姐送你回家吧！”
　　男孩不说话，摇摇头。
　　“怎么啦？不喜欢姐姐吗？”
　　说着，灵美伸手攀住了男孩的肩膀，男孩立刻躲闪，无意间，摸到了男孩的背后有一个突起来的东西，她绕到男孩身后，看到突起物竟是一对好似昆虫的翅膀，半透明色的，紧贴在衣服上。
　　“这是谁给你弄上的呀，真漂亮，小宇很喜欢昆虫呀，想象它们一样飞吗？哎！别跑呀！”
　　正说着，男孩又像上次一样跑开了，灵美怕他摔到，立刻起身追随。
　　男孩跑的很快，拐过路口，灵美左右张望，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断定，男孩的家一定就在附近。
　　5
　　几天后，晚上9点25分，灵美拎着购买的日用品走出便利店。
　　来到十字路口，她期待着向巷子里看一眼，而让她失望的是，巷子里空空如也。
　　刚前进了几步，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虽然声音微弱，但她一下就判断出是那个男孩的声音。
　　掉头回望，果然是他，灵美兴奋极了，马上跑了过去，今天男孩还是那身打扮。
　　“小宇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这次男孩很有礼貌的说：
　　“姐姐好！”
　　“我们真的很有缘啊，知道吗？因为小宇，姐姐也很喜欢昆虫了！”
　　男孩看着灵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小宇这么喜欢昆虫，不如姐姐给你抓一只回家，好好养着它吧！”
　　说着，灵美伸手向灯下的飞虫群中挥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抓到。
　　试了几次，一无所获，正想放弃，突然发现有一只虫子落在了墙壁上，她小心的慢慢靠近，猛的一下扣住了虫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手攥起来。
　　抬起手，墙壁上的虫子不见了，而手心里，感觉有个东西在跳，确定抓住了这只虫子，她兴奋的将拳头伸到男孩面前。
　　“给，把小虫虫带回家吧！”
　　男孩看着灵美的手，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突然『哇』的放声大哭起来。
　　“小宇！小宇！怎么了？小虫虫没有死，还活着呢，你别哭呀！”
　　这时男孩突然抱住灵美的手，张嘴就是一口。
　　“哎呀！”
　　灵美感到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攥着的拳头立即送开了，虫子顺势飞走了。
　　男孩见虫子飞走了，掉头就跑，灵美捂着被咬的手，冲远去的男孩大声叫着：
　　“小宇！对不起呀！”
　　男孩消失在黑暗中，灵美感到无比的愧疚，她送开手，却惊奇的发现，被咬的手背上竟然鼓气两个大包，每个包上还有一个针眼般大小的红色伤孔。
　　“这是怎么回事，被小孩子咬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伤......”
　　6
　　又过了几天。
　　这天的天气格外的热，晚上还能听到知了的鸣叫。
　　吹了一晚的冷气，灵美感觉有些不舒服，于是来到阳台透气，但没呆多久，外面的闷热感觉更让她难受。
　　正准备回屋里，对面的巷子又吸引了她的目光，第六盏路灯下又出现了矮小的身影。
　　不知是哪来的高兴劲，灵美飞快的跑下楼，直奔巷子，她以为小男孩又出来看虫子了。
　　气喘吁吁的跑到巷子，她已是汗流浃背，停歇了片刻，快步走进目标。
　　可是来到跟前，并不是那个叫小宇的男孩，而是一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比小宇的年龄还要小一两岁，但同样，她也仰望着路灯下的飞虫，声音稚嫩的自言自语。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灵美听到小姑娘说着同样的话，觉得她可能认识小宇，于是蹲下来问：
　　“小妹妹，你认识小宇吗？”
　　小姑娘看了灵美一眼，又抬起头，伸出小手，指着上面说：
　　“看，那是爸爸，那是妈妈，那是哥哥，那是姐姐...”
　　“哦，是吗？小妹妹你真可爱，姐姐问你，认识小宇吗？和你差不多大的一个小男孩？”
　　小姑娘歪着脑袋看着灵美。
　　“认识呀，他是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真的吗？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米。”
　　“小宇真的是你的哥哥呀，你们都很喜欢小虫虫吗，那姐姐再问你，小宇今天怎么没有出来玩呀？”
　　“哥哥就在这里呀！”
　　“哦？是吗？哥哥在哪呀？姐姐怎么看不到呀？”
　　“就在那里啊！”
　　小姑娘指指路灯下，灵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
　　“那些是小飞虫呀？没有你哥哥呀？”
　　灵美觉得童言无稽，索性学着小姑娘的口气逗她。
　　“看呀！哥哥就在那里！”
　　“没有啊？姐姐看不到呀？”
　　“那个！那个就是小宇！”
　　这时，一只飞虫落在了小姑娘伸出的手指上，她开心的叫起来。
　　“这个！这个！这个就是哥哥！”
　　灵美看着小姑娘开心但又很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凑近她的手指，看个究竟。
　　一个豆粒大小的虫子，在路灯并不太亮的照射下，此时却显得很清晰：
　　白色的头，白色的身体，黑色的触脚，半透明的小翅膀，更清晰的是竟然可以看到它的脸，一对眼睛不停的眨，鼻子，嘴巴，越看越像一张人的脸，而这张脸越看越觉得熟悉......
　　灵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的站起来，抬头看着灯下的飞虫。
　　一只一只的飞虫从眼前经过，速度很快，但还是能看清它们的样子：
　　它们都长着好似人的脸孔，而每张脸经过目光时，灵美都觉得有对眼睛在有意的看着她。
　　“啊...”
　　灵美捂住嘴，倒吸了一口气，然而在闷热的空气里，这口气却是冰凉的，她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汗珠从毛孔冒出的感觉她都清楚的感觉到了。
　　7
　　“啦啦啦...哥哥我们回家啦！”
　　小姑娘唱着跳着，那个虫子还停留在她手指上，就这样离开了，紧随其后的还有刚才路灯下飞舞的虫子。
　　灵美发呆的看着小姑娘一路远去，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几天后，路灯下再没有了抬头仰望的小孩子的身影，而不变的是，灯光下不停飞舞的一群昆虫，它们一家终于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