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万里》与钟书

6、第 6 章

　　腾云久了的确有些累人，于是途中停在人间一处茶楼，等夷婳前脚进了茶楼，衍之后脚往斜对门勾栏院里去，夷婳扯住他，问，“不是渴了？”

　　衍之点了点头，“渴了。”

　　夷婳表示明白，要往里进。岂料他随口打趣道，“我渴了是要去喝酒水的，你该是没有来过人间，自不知道人间就属勾栏的酒水最好喝。”

　　“那就去尝尝。”

　　这个新认知让夷婳觉得是该去尝尝那最好喝的酒水，应了衍之的话，幻化出些银钱，俩人一道往勾栏里去。勾栏那块儿门庭若市，想必衍之没有糊弄她。

　　但走了俩步前头那人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打量她，“你就这副样儿？”

　　“依你看，须得如何？”

　　眼前的人认真看着他，好像当真要他给出个答案，他有些愣神，几日来略微怪异的感觉又升上来，但眼前人确然是那人，他没得怀疑，只有全当她在赖小性子，气没消就一刻不停维持俩不认得，连边边角角都仔细着，不教他抓一点蛛丝马迹哄笑她。往日死命缠他来的人，现下偏要装作副不知事的样，怕真是当初气的紧了，这样久也消不了气。

　　她素日来古灵精怪，法子多的很，他想了想，仍旧耐着性子同她闹下去，面无表情答了她一声，“无事。”

　　到了那门前，那守勾栏院的小厮拦住他们，衍之适时将方才夷婳变出的银钱给一些他，得了好脸色迎俩人进去。

　　院里一派和乐之景，只是许多人盯着夷婳和衍之看，夷婳问他，“她们为什么总盯着我。”

　　“还盯着我，”见夷婳撇头看他，他神色莫辨，“大概是因为你生的太美了。”

　　“哦，那大家的审美还是很高的。”

　　这自恋的小雀，他瞅着她俩眼熠熠，倒没好意思再反驳她，唔，容色是算得上顶顶好的，一颦一笑都惹人的很。

　　选了二楼临窗的雅座，楼下大堂莺歌燕舞一览无余，花魁腰肢柔软纤细，舞姿妖娆兼有率性，夷婳感叹与天庭歌舞大相庭径，衍之凑近问她，“那是这儿的好看，还是你们天庭的好看？”

　　夷婳想了想，认真和他分析，“天庭歌舞重在华贵庄肃，样式十年如一日。这里的歌舞倒带有自由的感觉，热烈如火…”

　　她叨叨絮絮一大段，衍之忍笑问她，“所以，是哪儿的好看？”

　　他眉眼带了三分笑意，眼如满天繁星，点点生辉，配上这副妖魅的相貌，一时教夷婳晃了神。

　　“自然是，这儿的合我心意。”

　　酒过三巡，醉意上了头，她听见衍之问她，为何在东荒守了俩月，她脑子昏昏，实诚的告诉他，“为了找个路子去蓬莱，百年前有人在东荒救了我，而我不久前遇见了个人，俩人有几分相像，我不大能确定，可是对那人如今现状有些疑惑，还没等我想通透，那人就又走了，我找不到路，只能来东荒候着，想着能不能进蓬莱遇上。”

　　衍之侧身倒满一杯酒，“那人是蓬莱岛的人？”

　　“是蓬莱的岛主。”

　　闻言酒盏一时端的不稳，晃出了几滴酒水。他面上神色难测，半响，敷衍的应她，“嗯。”

　　等第二日天明，夷婳惊奇的发现她竟在酒桌上枕眠了一整晚，对面那人也醒了来，打了个呵切，还要睡。夷婳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衍之不情不愿瞥了她一眼。

　　“什么事？”

　　“为什么没有卧房睡？”

　　“银钱花光了，我没有能耐变新的来。”

　　“怎生不唤醒我？”

　　衍之狐疑，“动手也不见有成效，原不如动口有得用？”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这娇贵的小遗孤，倒睡得惯这石桌？”

　　“也算不得娇贵的，”夷婳神色颇为落寞，“我小时没什么人看着，偏又好玩，遇了险多数无人搭救，常落得一身伤，久之就皮糙肉厚了，哦，前十余年前掉进了老君的炼丹炉，半身鳞毛都给烧秃了，长出的新羽还弱的很，也就算不得皮糙肉厚了。”

　　“哦？老君那个炼丹炉可化真身，你这么大个，怎么逃出来的？”

　　闻言她神色更加遗憾，“我将那炉子撞了个粉碎，那炉子今已没了用处。”

　　梵天境那碎了的炉子？衍之面色忽冷，意识到她复述的真真是事实，语意都带了寒，“炼丹的老君？朱雀血脉如今已这样厉害了？

　　“你见过这一族？我虽为朱雀后裔，只是，我俩万岁的时候伤了脑子，从前很多事记不真切了，否则也该能和你念叨念叨我父兄的厉害。再有，神兽不该是厉害的？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衍之心上愈加寒意点点，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此次见她确有不对劲的地方，但他也不拒见她示弱，好像当初在蓬莱，那时日日养着这小雀鸟，三俩句逗弄就能挑起她的火气，乐呵呵看她上房揭瓦，完了再唤人来收拾，也用不着他费力，全凭他心意左右，现在观她脾气倒好了很多，不再日日叫板互殴，懵懂稚龄的样儿，挺能让人省心，虽然一副不熟识的样子，但他愿按耐着性子陪她演一出，过程中也奇怪也感慨，这小雀鸟这样说话周密滴水不漏，大概真算得上长大了，这番虽教他有些别扭，三番俩次试探均无回应，也只当她真真气得狠了，未曾想，这小龙竟真是不识得他了，

　　他细细思索，面色阴寒，眼尾狭长微微眯起，神色莫名寒冽。

　　竟真不认得他了阿，那便不该直接回蓬莱了，本打算接了人就一道回去，现下这番不如意，得寻出些缘由才罢。费心捧在手上养了这么久的小傻子，总不能真教人平白欺负了去。

　　衍之抬抬手，替她将额前发髻轻轻别好，见她不乐意他如此轻浮触碰，微微将椅子往边儿挪开，他心下更冷，面上倒渐渐笑开，端的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朝着她将椅子一并挪过去，笑道，“坐得这样远干什么，想教你替我压压那咒术。”

　　夷婳应下，按着他的指引替他润心肺，未曾注意一道银白光从她手腕盾入，悄悄运转几周天。他探得她周身气息奄奄，行径脉络不明，心下暗骇，朱雀一脉自古骁勇，善御火术，连他也得称道暗赞这一族骁勇的很，当初更甚少替夷婳忧心这一方面，也放心教她回神山去，现下她气息孱弱，外向就晓得功法下降了不少，内里一探，发现连当初她一半的修为都达不到，也难怪连他中的咒术都探不分明，小雀鸟的半身修为阿，等她恢复了记忆怕是更要气馁，但是按她的说法，撞了回那破炉子就将半身修为搭上了？

　　衍之嗤笑出声，眉眼阴郁，眼中带了狠辣的意味，这蠢笨的小雀呦，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有能耐的教她活成这个样子，实在要教那人剥下一层皮来，枉得他劳心养了这么久，哪里是能给人糟蹋的。